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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被掏空的感觉
月影的目光缓慢地向我投过来。我除了出神地注视着她的每一根汗毛颤动,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聚焦在月影和我的身上。
剑,月影手中的剑,缓缓地被抽出鞘,当剑尖脱离剑鞘的那一瞬间,叮的一个声响,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在显得格外寂静的山坡如同一声惊雷,划破夜空的平静。也就在同一瞬间,月影的剑尖突然向她面前的义父刺出。月影的剑尖向聂青云刺出!
在场的耿名堂的弟子均大惊失色,纷纷抢先过来保护师父。
聂青云大概对这一着变故也始料未及。不过他身形异常地快,一个跃转身,瞬间跃出了二丈有余。月影毫无休止之意,步步进逼。
聂青云微微发怒的脸上尽是惊疑,厉声道:“影儿!你疯了吗?!我是你义父啊!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啊!”
聂青云边说边躲避月影凌厉无比的剑招,却毫无还手之意。月影却如何伤得了他?!耿名堂的弟子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只道保护师父,却如何也插不了手。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以月影的功力是奈何不了师父的,只是希望图个“护功”而已,至少不会落个见师有难而置若无事的罪名吧。
月影冷冷的表情,却依然十分平静,喜怒哀乐完全不形于色,只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屑。突然间她一个灵活的斜刺,聂青云闪躲未及,衣袂决然落下一小片,在剑风中遥遥飘荡,如同一只粉白的蝶子翩翩起舞,许久才轻盈地掉落地上。
聂青云脸上的怒色陡增。他犀利的目光直射月影。只听到他轻哀一声,“反了!她反了!这个世界都反了!……”
月影这才淡淡地说道:“我何止一次睁大眼睛看过你呀;我每天都睁大眼睛看你,看你如何一步一步地登上堂主之位的;然后看你野心勃勃的你又如何对江南盟主之位垂涎三尺;看你每走一步如何地利用一切手段,卑鄙地,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获取!”
月影口里说着,手中的剑却不慢滞半分,相反的越来越快。
聂青云顿时火冒三丈,说道:“放肆!一派胡言!这是女儿应该对父亲说的话吗?!我抚养了你十多年,就是为了让你诬蔑我吗?!”
月影轻蔑地说道:“告诉你吧,你对我的抚养就是对我人性的侮辱,你把你的冷、残、私的思想完完全全地输给我,你有教过我如何做一个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人吗?没有!
“某天以前我懵懵懂懂地听你使唤,听从你的每一道所谓的命令,糊糊涂涂地去执行你的每一个所谓的任务,而所有的事情都无非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
聂青云大声喝道:“够了!太荒谬了。既然你已经对我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就当我聂某瞎了眼,白养你十几年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聂青云十指慢慢蜷曲,发出叻叻的声响,手背青筋突兀地暴起。
月影却丝毫不在乎地道:“你也配跟我说‘情’字?要是你真的对我还有感情的话却又为何对我长跪哀求置若惘闻,我对你最后希望也被你破灭了!”
聂青云剑眉倒竖,虎目圆睁,他狂啸一声,在面前旋转了一个大大的半弧,月影一剑刺空,握剑的手却莫名其妙地已被聂青云抓住。手中的剑也嘭然落地。我隐约听到骨折的声音,但见月影额上豆大的汗珠簌簌地落下,脸色微白,可是表情却还是一贯的轻蔑昂然。我在心里暗道:“好倔强女人!同时聂青云对女儿的残忍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突然间,聂青云一个松手,月影踉跄几下,终于站立不定,一把扑倒在麻穴被月影所点,一直动弹不得的我身上。就在两个人同时倒下去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全身舒畅,动作自如。
我扶她坐起来,她却用左手抓住地上的落剑,拄着要站起来,我担心地说:“月影,你伤得很重,不要……”
还没等我说完,她一把推开我,说:“就算我死在我义父的手下,也算是对这么多年来死在我剑下的冤魂的悼慰。我死不足惜。更何况,我的命是义父捡回来的,现在死在他的手里,岂不快哉!”
聂青云哈哈大笑,带着几分凄厉而无望的哀嚎。也许,他并不完全像月影想象中的那样,对她没有一点感情;也许仅仅是他的野心,他的私心太强烈了吧!
他语含叹息地说,“我本来想着念在十多年的父女情份上放过你的,可是没想到你却如此的执拗,你不肯放过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月影冷冷地说:“别再假惺惺的了。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明白。即使我现在不反抗,你迟早还是会对我动手的,不是吗?”
聂青云淡然道:“随便你怎么诬蔑我吧!”
月影道:“哼!我诬蔑你?你敢承认前堂主是因为暴病而死?”
聂青云脸色微变,说道:“荒诞!前堂主暴病而死这是耿名堂上下人人皆知的事实!你竟然怀疑这件事?”
月影道:“我说的荒诞?到底谁说的荒诞你心里明白。现在耿名堂的十来个弟子都在场,让我说出这件事的真相吧!事实上前堂主耿乌天是被你用毒药毒死的,而并非什么暴病!其实明眼人一想就知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得了急患而死呢?耿堂主死后的一段时间,你多次像是无意旁敲侧击地试探我是否知道这里面的阴谋。我也知道你一直怀疑我知道这件事。为此你一直耿耿于怀,生怕被人知道。”
众弟子惊疑地交头接耳,窃窃议论,全都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
在场的十来个弟子都是聂青云手把手传授武功的嫡传亲信,每遇到其认为重要的事都是他们去完成。因此他们都称聂青云为师父,而耿名堂一般的弟子只能叫“堂主”。
聂青云听了这话,看了这等场景,其淡然的脸色蓦然消失,继而变得狰狞可怕。如果说刚才他还对月影怀有一点父女之情,对她还有一点耐心,这时却已烟消云散了。写满他脸上的只有三个字:恨、悔、惊!
江湖一直流传的关于聂青云的传言仿佛在这刻全被证实。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师父的那一句话:为了完成我的心愿,你千万千万要记住你不能死!我最担心的是聂青云那老狐狸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师父,我倒霉地落到他的手上,我无法逃脱。就算我有办法脱身,我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月影……
一场实力悬殊的决斗已是剑拔弩张。
我悄悄地对月影说:“月影,你不可能赢他,我们两个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就这样死在他的手上,你觉得甘心吗就算忏悔,现在也不是时候……
月影兀然地摇摇头,说:“可是,现在,我没有选择。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剑下的冤魂。我的剑已是注定要指向义父的,只是时间问题……事已至此,我唯此一途……”
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在我的心底涌动。我说道:“我陪你!”
恍惚之间突然浮出一个印象,这三个字是月影对我说过的。而她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过的,我已记不清楚了。
月影淡淡地一笑,说:“多年来的‘职业’生涯,我早已习惯了孤身行动,两个人联手我不适应。”
聂青云诡异地一笑,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说完,他缓缓地接过无凡递过来的剑。
他直伸的手紧紧地握住剑柄,形成一段笔直的射线,剑尖直指我和月影。月光下,剑身之间闪着明亮耀眼的银白色光芒,阴森森的。
聂青云又笑了,哈哈的,阴冷的,却带着一丝凄凉,在空旷的夜空经久不绝:“天意弄人啊,想当年,十七年前我在荒野之坡捡到一个女弃婴,我幻想着,同时也相信,在我的言传身教下,我一定可以把她培养成这世上的第二个我,聂某一样的人。悠悠十七载,如今十七年过去了,她也要长大成人了。可笑啊,荒诞啊,她虽然练就了一身出众的武艺,可是他不但与我的想法背道而弛,还一定要杀了我。荒谬啊!上辈子我到底作了什么孽啊,使我今生做了这么荒唐的一件事。既然彼此在对方的心中已经死去,那么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完美的了……”
突然间……
一道殷红的血光如同烟花绽放开来,月光下血红的一片……
在这一刹那,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冗长而不可思议。在这个梦中,耿名堂堂主聂青云自刎而亡,鲜血沾满每个人的衣衫……
可是……可是……
许久,许久,大家才清醒过来,这不是梦,不是梦,聂青云的尸体真真切切地躺在众人的眼前!雪白的衣裳沾满了菲红的鲜血,地上还流淌着热热的血液……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相同的表情:惊愕!事情太出乎大家的意料。
无凡首先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右手颤抖地指着月影和我:“是、是你们害死了师父,你、你们……我要为师父报仇……”
月影表情复杂,在聂青云血涌如注的那一瞬间起,她饱含千丝万缕的情感,我看到惊、爱、恨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而她对无凡的声音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没有听见。
忽然间,那无凡向月影扑过去。月影唯有极不情愿地招架。却,没料到,无凡的剑招一招狠似一招,完全是致命的招数。那狠式,与传说中的聂青云的残忍我过之而无不及。月影抵挡不住他的连连进攻,步步后退。一会儿功夫,月影已步至崖缘。而无凡更加紧了进攻,毫无留情之意。他是铁了心把月影逼上绝路!月影的境况已是危险之至。
我刚喊出“月影,当心后面司悬崖!”月影已步至一块摇摇欲坠的崖缘的岩石上。那块岩石经月影一踏,呜的一声瞬间掉下了崖下。月影刹时失去了重心,一个踉跄,双臂晃了几下,想要稳住重心。可是终究没有成功。月影如同雪白的蝴蝶一样,轻盈地飘向了崖下……
月影!月影!
刹那间,心仿若被掏空,空荡荡的,整个世界似乎不复存在。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