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院子

这个问题实际上所有人都想过，或者说至少所有人都感觉迷茫，但现在格里菲斯一说出来还是让人们一愣，因为谁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们在公爵去世之后到底在保护什么？

国家？民族？人民？

这些词语实际上在个时代的作用远远不如后世，显得是那么的弱小和无力，甚至没有人真正理解它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算是林世举这么一个后来者，他也明白这些东西解释给这些完全不理解这几个词汇意思的底层百姓有多么的困难，所以在完全彻底地让他们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之前，还不如给他们利益以及个人崇拜式的忠诚。

但是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一旦这些精神支柱倒塌了，这些信奉个人崇拜的人民就会立刻土崩瓦解。

艾斯普瓦公国本就是一个比松散联盟稍微团结一些的多民族大杂烩，自古以来各个民族的共同团结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缺乏凝聚力也就在所难免了。

不光是他们几个人事实上所有坚守在第一线的卫戍团士兵们，包括德诺克斯在内的众军方政府高层，现在都面临着这个问题————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坚持？

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想法， 很明显那些身居高位的家伙们的想法和米斯泰德他们不一样，所以得出来的结论也不一样，同样的，平民们的想法也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大胡子米斯泰德勃然大怒，他仰天大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他现在的态度一反刚才的温和，现在他杀人的眼神狠狠地瞪着格里菲斯，“你要是再问这个蠢问题，我他妈的就赏你一枪托！”

众人一阵沉默，谁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但是这些表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东西一旦明摆出来，就谁都感觉心中心中空了一大截，很显然，米斯泰德的话没有起到任何激励人的作用。

米斯泰德的声音随着寂静的街道，回音在空旷的两侧传出去老远，就像是直直地往天上冲一样，不过这声音过了半天还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加强了。

米斯泰德一愣，他扶着帽子看着天上，他喃喃自语，“咦？妈的，我的声音难道比国防部长先生还要大？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谁都知道，国防部长德诺克斯的嗓门儿是出了名的大，公爵阁下甚至不止一次当众说过“余音绕梁”这四个字，不过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那是公爵阁下的家乡话而已。

一众人显然也感觉到了，不过他们并不像是米斯泰德那样，印第安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的脸色一变，“这哪里是你的声音大，分明是有人在不远处求救！”

刚刚还沉浸在自己嗓门儿大的幻想之中的米斯泰德也立刻反应过来了，眼见着几个人已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远，他连忙提起枪追了上去，最后看了一眼身边即将进入的巷口街牌——————圣查司德林13号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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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普瓦城的街区设置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方块，整整齐齐而且错落有致，不过这样一来就导致了城市里面处处都是角落，那些幽深的小巷就是城市里面随处可见的。

米斯泰德等人一进入小巷，就能够感觉到印第安人说得话是正确的，这里的确能够非常清晰地听到巷子深处传来的呼救声，而且越往里面走越清晰可闻，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只恨不得像是少生了两条腿一般。

但是等到等他们来到最后一声呼救穿出来的地方时，那呼救声已经停止了，不过现在眼前的景象依旧能够说明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里位于一座既不大气也不显寒酸的三层白色带花园阳台的充满阿拉伯风格的院落面前，这条巷子以阿拉伯移民居多，但也夹杂着少许的印第安人，不过从巷口到这里的门前就好像是被打劫过一般，随处可见混乱中被踩掉的鞋子和丢弃的布匹以及各式纸屑杂物等，实际上城中各处自从骚乱发生以后都是这样的场景，现在看起来也并不奇怪。

只是不同寻常的是，这里的黑色铁栅门明显被什么东西大力撞开，在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阳光照耀下，空旷的院落显得有些寂静甚至说是阴冷，站在外面都能够清楚地看到院落里面地上，几件来不及收走的晾晒衣服掉在了地上，那些四散一地的瓷器碎片。

“他妈的，本来就已经够乱了，现在还有什么该死的杂种在捣乱！最好不是那些该死的纵火犯，”米斯泰德大骂一声，他第一个当先走进了院落，他抬起头，朝着二楼大喊，“我们是卫戍团第三营第32连的，这里发生了什么，有人吗？！”

“我说头儿，你来看看这个，”最先反应过来的那名印第安人发现了什么，挥挥手把一脸不耐烦的米斯泰德招呼了过来，印第安人指着地上的一具狗尸，“什么人要把自己的看家狗杀了？那些人难道已经疯了吗？”

“谁知道呢？”米斯泰德对这个发现嗤之以鼻，但是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开玩笑进行任何的嘲讽，正要起身，却又蹲了下来，沉吟了片刻，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狗尸背上的伤痕，“这..........这伤口不对吧？”

印第安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对着狗尸上面的伤口比划了片刻，“好像是咱们用的这种啊。”

两个人心中都是一沉，这样的伤口明显是剑伤，而且是军中的制式佩剑，这样的剑也只有卫戍团或者是警察才有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待会儿要面对的可能是军人，至少也是警察这种算不的军人的武器持有者。

“莫非是卫戍团的人？”

很快，两个人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此刻，原本寂静一片的二楼上突然出现了几道人影，他们的高筒帽和棕绿色带肩章外套在此刻刚刚初升并不刺眼的朝阳下面很好辨认，米斯泰德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家伙们。

此刻，这些人正居高临下，尽管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在米斯泰德看来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脑袋上方，而且还如此猖狂地看着自己那就很明显就是在嘲弄自己，他口中轻声嘟囔了一句，只有身边的印第安人清晰地听到了——————该死的杂种。

印第安人感觉一阵凉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此刻更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对着身后的同伴们使了一个眼色。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尽管米斯泰德隐约猜到了答案，但毕竟他没有看见人的尸体，何况对方也只是沉默着，一时间米斯泰德有些警惕，但也不好贸然确定对方的身份是否是这刀伤的直接制造者，尽管他对警察确实没有好感，“为什么不去执行任务？”

“我们现在就是在执行任务，”过了良久，米斯泰德已经快要失去了耐心之时，对方终于答话了，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沉默着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一共有七个人，当这七个人同时迈动步子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充满了一种压迫，一个佩戴着二级警司警衔的人看样子是他们的头，他站在最前面微笑着看着米斯泰德，不过他的笑容无法让人觉得友善。

“执行任务？”米斯泰德眼中的警惕越来越重，他知道有些警察已经擅离职守，但穿着警察的服装到这种地方来明显不会是执行什么他口中的任务，米斯泰德转念一想，随即眯起眼睛，和他一脸大胡子本应该有的直爽样子完全不相符合，“我听说你们警察部的城北警察局局长似乎娶了第五个妻子？团长大人都带我去亲眼见识过，我的天哪，那女人简直就像是一头母猪，我很怀疑你们局长先生能不能扛得住啊。”

“啊？哈哈哈哈，”对方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后连连点头以示附和，“我也觉得，但那位局长大人就是喜欢这种女人，口味不一样嘛。”

“你放屁！”米斯泰德眼神一变，随后一挥手，身边几名士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做好了引燃火绳的准备，他冷冷一笑，“城北警察局的局长明明是一名白人，根据公国的条例，白人可不是印第安人，我他妈的要不然早就娶了十几个了！你根本不是什么狗屁警察！连男人最关心的事情都不知道！”

对面的人显然非常错愕，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但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往后一退，身后的几名同样假扮成警察的人往两边疾退的同时，手中已经掷出了什么东西，米斯泰德还没有注意到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身后的八名士兵就已经倒下了三个。

但是当他扫了一眼之后，才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的喉咙上都多了一枚小小的飞刀。

这时候，早已经引燃的火绳枪也已经响了起来，一时间整个院子枪声大作，“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可惜由于那些人闪的实在太快，只有两发火枪弹丸产生的发散火力击中了两名假警察，一人死亡，另外一人只是受了轻伤，剩下的弹丸全部都打在了水泥的墙面上，传出一阵啾鸣声，水泥碎块四散飞舞。

火绳枪打一发就已经成了烧火棍，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时间装填，大胡子米斯泰德大喝一声，“拔剑！”就已经一把将射空了的火枪扔到地上，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可是浓烈的硝烟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还没有完全散去，那些家伙们此刻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去，只有白色的烟雾朝着天上升腾，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死寂又一次降临了他们的身边，似乎刚才他们开枪的对象是一群幽灵。

但这群幽灵在短短时间内就干掉了己方三个人，这让包括米斯泰德在内的人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一阵寒意，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脖子上也多出来一把这样的飞刀。

米斯泰德再一次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格里菲斯那年轻的脸庞此刻已经变得冰冷了。

“嗖嗖嗖”根本没有让米斯泰德等人感受悲伤，那奇怪的而且恐怖的声音又一次穿过空气，穿过寂静传入他们每一个人的耳朵，米斯泰德大吼一声，“快躲开！”

可是飞刀原本就不大，加上那些东西射出的角度颇为刁钻，速度极快，米斯泰德等人就算是想躲也不一定躲得了，当米斯泰德喊出这句话之后，就已经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狼狈地跑到了一个角落里，不过他身后的那些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但是飞刀都是冲着每一个人的要害去的，所以只能够听到重物落地声，而死者还来不及发出闷哼或者惨叫。

转眼间，硝烟已经散去，米斯泰德清楚地看到，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他迅速觉得一阵热血直冲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了，就连握住佩剑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剑身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微弱但是不绝于耳的“呛啷啷”声。

不过米斯泰德毕竟经验比较丰富，他压抑住内心的悲痛和愤怒，眼神开始扫视起周围来，不多时，他就发现了在自己旁边另外一个角落的印第安人，后者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他，米斯泰德看了一眼四周，对印第安人做了几个手势，问他能不能够在他的那个角度看到什么东西。

印第安人指指自己的头上，那是一个延伸出来的露台，做了一个三个的手势。

米斯泰德暗骂一声，他翻进半个人高的石墙，来到了走廊里，蹑手蹑脚地向印第安人那边靠过去，他尽量不让自己动作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动了那些飞刀扔的出神入化的家伙们。

“他妈的，这些人到底是一群什么家伙！”米斯泰德来到印第安人身边，后者压低了声音轻声咒骂，“我可连他们的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米斯泰德的视线却凝固住了，他看向印第安人身后的一处，伸过手去摸了摸，“现在很明显这是一群极为厉害的家伙，我们需要派人出去报信，否则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我们刚才的枪声难道还不够响吗？”

“放屁，我是说我们得让所有人都留神起来，那些家伙假扮成警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在其他地方也有这些家伙，那可就麻烦了！”

“头儿，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这里，”米斯泰德的手轻轻地放在印第安人肩膀上，朝他身后努努嘴，“你从这个木板后面出去，我估计我们还能撑一时半会儿的。”

话音还没有落下，两个人的耳边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从他们的头顶上传来的，米斯泰德眼神向上面望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块木板的缝隙已经闪过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咔嚓嚓，”一声来得尤为突然，米斯泰德朝那声音来源一看，却只见自己面前的印第安人的胸膛已经被一把利剑刺穿，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刺出来的半截剑身，嘴中不停地吐出一串串血沫。

米斯泰德还没有来得及等那悲伤再次冲上自己的脑海，随后那扇木板就立刻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撞破，立刻就成了几块碎片，眼见着印第安人的尸体携带着身体内还没有拔出来的半截剑身向他倒过来，米斯泰德在这时刻凭借自己的本能往后面急速倒退，不过尸体余速未减，继续朝他倒了过来，米斯泰德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朝着左边一个打滚儿，不过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出了走廊到了院子里。

三级士官尚未来得及站起身来，就觉得面前几道风声，他只得狼狈不堪地在地上继续打滚，就像是一个木桶一般，尽管劲风不断，但是这个爱尔兰大胡子竟然如此的灵活，等他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时，他回头一望，自己一路滚过来的地上已经插上了四枚飞刀。

大胡子米斯泰德心中庆幸万分，实际上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如此的灵活，以至于他都失神了片刻。

但就是这一秒钟的时间，米斯泰德却忽视了自己还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上空已经完全被什么东西遮蔽住了阳光，等他往头上一看时，那黑影已经到了眼前，米斯泰德只觉得自己的鼻子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他完全无法抵挡这强大的力量，立马就被这大力踹得倒飞了出去，随后又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让米斯泰德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刚才的好运气了，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口鼻处不断有温热的液体冒出来，不用用手去触摸，他也知道自己的鼻梁骨被踹断了。

“头儿！”眼见着米斯泰德受伤，刚才躲藏在各处的卫戍团士兵们也从各自的藏身处露出了身形。

米斯泰德被这几道声音呼唤得一回神，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好，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得意时保持清醒，并且用自己的最大的力气大吼出来，“别管我！不要管我！”

可惜毕竟为时已晚，最后两名幸存者的呼唤声立刻戛然而止，伴随着两道“噗通”声，米斯泰德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手下的人全完了。

此刻所有假冒警察的人们都已经来到了院子里，他们将躺在地上的米斯泰德围起来，就像他们刚才在二楼凝视他们那样，就算是现在，米斯泰德也觉得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鄙视和嘲讽。

“你们这群狗杂种！”米斯泰德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反正他没有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像是条野狗那样哀号惨叫，“狗杂种！”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快些了结了他，”那名佩戴着警衔的人面无表情，随后退到了一边，朝自己的手下们点点头。

也许是有意让米斯泰德体验什么叫乱刃分尸，除了那名领头者外，其他的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剑，在阳光的反射下，剑身闪闪发亮。

米斯泰德此刻也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打算，只是一味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在进入小巷前看见的街口牌子，上面那个13的数字，嘴角扯起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