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奔袭
名门荆枝
何耿耿
今生
三十五•奔袭
圣旨已下,不论是愿意的还是不愿的,无论心怀何意。北召军终于出征了。此次不同于以往抗击外侮式的正义之战,这次是完全是一场混合着夺嫡阴谋,打击邻国,扬天朝盛威的打压之战。它不需要攻城略地,只需要血流成河、另敌人闻风丧胆,打怕南成!令南成俯首称臣!
天下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然而这样的议论不足以上达天听,在沈家多年的朝政渗透下,皇帝早已不是年轻时般圣明。他已经五十三岁了,或许对于普通老人而言,这年龄并不算是很老,但是对于需要掌管这庞大帝国的皇帝来说,已经足够让他疲于应付。
享受惯了俯首称臣,听惯了阿谀奉承,习惯了后妃对他的崇拜,老皇帝已经沉醉于权力带来的好处,不再耳聪目明。臣子暗藏祸心、儿子尔虞我诈,这一切,老皇帝或许早已察觉,或许没有,一切都不得而知。
而华连远需要知道的是,自从北召的嫡皇后去世后,皇帝再也不立后,并下旨北召永远只会有这一位皇后。
世人皆传老皇帝长情,然而只有华连远自己知道,若是真的长情,宫中贵妃宠冠后宫多年又是为何,若是真的情深似海,为何自己作为皇后嫡子,却落得连妃嫔之子都不如,一个京城中逍遥自在,一个却要在边塞受这许多风波苦楚。
没有人知道答案,皇帝已经在位三十余年,这三十余年中,无数的宠妃、宠臣、来来往往,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帝日日高居正殿之上,珠帘遮住了他的脸,谁也不知道,老皇帝究竟想的是什么。
在依蒙道百姓的注视中,这只盘踞在城中多时的部队,终于浩浩荡荡出征。旌旗飞扬,战马嘶鸣、擂鼓震天。荆歌坐在战马上,跟随在华连远左右,看着这一切,恍若梦中。
北召国历元和7年,是个足以载入史册的。北召帝国以雷霆之势,兵行千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压南成。南成边塞重镇,西光县,在一场滔天的大火中毁弃一半,南成的图腾,太阳鸟神像,在北召军的合围之下,失去了光彩、被斩断了头颅、碾碎成了碎石,如这世间任何一片废墟一样,静静的躺在祭坛,看着自己守护的子民,在敌军碾压下被屠杀,被凌辱,至此,暨鹿青州之后,西光县步入后尘,南成接壤北召,最重要的两个军事据点的武装力量损失十之七八,驻守西光县的最精锐士兵、连同赶来增援的士兵,死亡多达十七万之数,这其中,与北召正规军交战而亡的有将近三万人,死在华连远的屠杀之下的却多达七万,而其余的,则都是死在乱民的暴动和日渐炎热的疾病、饥饿之中。
然而这些,却都不是最重要的。经此一役,南成的经济几乎瘫痪,在五月将至的气温下,过多的死亡带来了难以抵御的瘟疫和疾病,太多的商户和民居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大批的难民无处安置,大群的伤兵躺在街头,连绵的阴雨天气给南成带来了更大的灾难,很多来不及抬出城的尸体倒在污水中,浸泡发白发臭,变成一堆聚满苍蝇和臭虫的腐肉。
因为华连远在入城以后,一把火烧掉了西光县的粮仓,这里的粮仓本是源源不断供给着南成漫长的边境线,是边塞粮草的大本营,因着地理位置的重要,这里已经多少年没有历经战火,老百姓们利用着得天独厚的靠近北召国的优势,做起了货物买卖,源源不断的南成特产、如药草、茶叶、野味、木材,送进了北召国。这里也被称为南成边塞遗珠。但是在华连远的铁蹄下,遗珠已经彻底蒙尘。
一夜之间,大多数粮食商户、珠宝商店、药店、茶叶店,在动乱中被人洗劫一空,不知道是暴民,还是化装成暴民的南成军,而北召军是直接强行征用。
比起西光县来,鹿青州的命运不只是好了多少倍,虽然早一步被敌人征服,但是却没有遭受屠戮与洗劫,除了城中大乱那一晚,几乎没有遭受重创。
一时间,南成连后补部队的粮草都筹措不出来,开始慢慢有士兵在战场中逃掉,有军队起了哗变。
这场只为流血的战争没过多久便落下了帷幕。华连远的这些行动,荆歌不曾参与,但也未曾阻止。军中的高阶将领,譬如司徒等人,皆是世家子弟,早已经视贱民如草芥,只有屠戮,才能使他们无聊的血液,再次鲜活起来。
而军中的士兵,虽多少也是穷苦人家出生,但是人就是这样恶毒的动物,没有同病相怜,只有弱肉强食。在长官的默许下,他们变得甚至比街边的暴民更加无耻,洗劫商店、强辱人妇,另一个国家的同样的人,在他们面前,成了一堆堆待宰羔羊,不拿白不拿,许多人都这样说。他们拿着、抢着,看着小姑娘在他们身下哭喊、笑着。
这样不久,大量的南成难民死在饥饿之中,生死存亡的关头,向来温顺的百姓们展露出他们野蛮的一面,,数不清的抢劫案子时有发生,这些被逼到绝境的良民们甚至敢打劫小股的武装军队,短短的两天之内,南成就有三十多个派出去的援军消失的无影无踪,过了一天之后,人们才会在路边的水沟里发现这些人的一些随身物品。比如军装、匕首、刺刀、靴子、肩章,或者还有一些更私密的东西,比如贴身的内衣,珍藏着的荷包,断了的手脚,抠出来的眼珠,还有森森的白骨……
维系千百年来的秩序,似乎在这一次,撕开了他伪善的面目,血淋淋的弱肉强食几个大字,被刻进这个民族的血液中,慢慢化成仇恨。
自始自终,荆歌都如一个旁观客一样、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些城市在铁蹄下挣扎。
最开始时,秦家兄弟和齐蛮子、魏延几人也来面见过他,希望他来阻止这一切,但是荆歌没有答应,只是让他们做个过客即可。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几人都很愤怒,愤怒校尉为何如此残暴冷血,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们忽然明白了,残暴冷血的不是校尉,而是隐藏的人性,连华连远都可以为了泄愤而屠城,上行下效,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他们几人微薄的力量,能做的,仅仅是看到有百姓即遭凌辱的时候,稍稍施以援手罢了,而更大的屠杀,从未停止。
大陆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血腥的事发生了,随着一场大雨,将所有被屠戮的城市,洗涮的一干二净,似乎流经南成的所有河流,都被染红,一股股血液融入江海,流入这座古老的过度的生命力,渐渐化成一腔愤怒,在某个地方、蠢蠢欲动。
南成国中的腐败,从蔡云鶴一流都能作为一军主将出征就可知,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南成的皇室,已经统治这个地处山高密林中的国家数百年,然而,过于风调雨顺的安逸环境,又仰仗着自己国家的奇险地势,他的军事力量已经每况愈下,表面的繁华终究是层泡沫,禁不起风轻轻的一吹,就破了。
这个大陆的局势,在发生着悄然的变化。
北召携雷霆之势,直压南成,这个传统强国,而西边的西陵国,已农商著称的国家,一直安于现状,不愿与其他国家交恶,甚至在十年前,为安抚邻国,将皇子送与北召为质,几年来也算是安安分分。经过北召与南成的此一役,西陵国中更是战战兢兢,皇室习惯了安逸的生活,不愿大动干戈,生怕这位脾气不太好的邻居会转过来对付他,据说,送礼的车队,和这永修为好的国书,已经在路上了。
而东边的东纪国,一个与大陆隔海相望的国家,传说,那国家的人,就是原来的西陵国人,后来因为皇室操戈,才躲去避难,早早的就失去了逐鹿中原的可能,更是不足为虑。
北召国已经成为这座大陆的最强者,续写着它的历史。
新的格局开始了。
元和八年五月十七晚。
凯旋的胜利之师已经趾高气扬的踏上了归国的路程,一个个喜笑颜开,包里塞满了曾经并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此次回师,因为抄近路,并未行进过依蒙道,而是直接穿过密林,来到北召边境的岐昌坡,从这里穿过,到达北召京城,可以更省些路程,还有个好处就是,这里比起依蒙道那样的贫瘠荒凉之地,更加的物阜民丰。
华连远向来是注重享受的人,虽然是急着回京,但是还是要照顾着自己的享受。自从进了北召境内,他便弃了战马,坐了马车、车内软缎铺地。足有一间小小的屋子那么大,紫檀为车架,凑近了温,居然能闻到那上面阵阵的木香。
荆歌本一直是骑着马跟在后面的,但是华连远无聊,也常常被召进去陪着华连远谈天说地,下下棋什么的。
本来荆歌是极不愿意的,秦季永也担心华连远要是发现什么破绽可不得了,一直极力劝说荆歌不要与华连远走的太近。但是荆歌向来自信,又发现跟着华连远坐着马车,也确实是人间享受——上好的茶、上好的美人,虽然有华连远时不时的探究的目光,但是对于这几个月夙兴夜寐的荆歌来说,能找到如此享受的地方,其他的,也不足为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