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晴

真正的刺杀，只要一击。

好像有什么在心底消失了——他可能从未改变过吧，之后也不需要做出改变什么，仍旧重复那样无止境的杀戮直到最后被别人杀戮，才是对罪恶的此生最好的结局吧。

况且，杀手本来就没有心。

小核桃正欲抽回匕首，却发现，匕首似乎被卡住了。难道卡在气管里了吗？

他皱了皱眉，但那拉扯力并不像气管这种脆弱的东西，而是骨头的触感。

他惊呼一声，脑海里瞬间意识到，他刺破的并不是脖颈。来不及思索，他直接翻身从马上跃下，一连退后了几步，才再次看向马上的少女。

只见她右手握着拳头，鲜血正兀自从掌心里流出来——她竟然在那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伸手握住了他刺去的匕首吗？

糯米心中狂跳，但表情却十分凝重，陷身于纷乱的战场这么长时间，她都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适应了厮杀的人们，适应了横冲直撞、突然闪现的白衣刺客。但这种毫无征兆，没有发现对方任何踪迹的刺杀，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手好疼，她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向那人看去。然而只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来不及思索对方的身份，视线就已经失去了目标。

糯米皱了皱眉，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想要夺走自己性命的刺客感到熟悉呢。

“啊，雀青，你没事吧？”从刚才遇到刺杀，雀青就一直一言不发，糯米赶紧查看了他的伤势，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雀青的脸颊上仍淌着糯米的鲜血，那咸腻的味道和粘稠的触感，让他愣神良久。直到看到糯米手上的伤势，才回过神来。

“他竟然敢，竟然敢弄伤你！没有人能弄伤你！”

雀青愤怒的嘟着脸蛋，气鼓鼓的可爱样子，让糯米见了觉得自己手上的疼痛都减轻了。

“只可惜他是个胆小鬼，一下子就消失了，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他！哼！”

“嗯嗯，我相信雀青将来肯定是个身手不凡的大侠，但是现在还太早了。不过，没有被‘咔嚓’断掉脖子还真是幸运呢。我刚刚都被吓傻了的说，好了我们快走吧，不过接下来要小心一些。”

说话间，她已经用撕下来的衣物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

看着少女的裙摆在在风中迎风招展，上面的鲜血似乎都失去了一份残酷多了一分柔和，他隐匿在人群之中，淡淡的笑了。

小核桃摸着自己的嘴角，这还是第一次因为没有轻而易举地杀掉对方而感到开心呢。

是开心遇到了一个难缠的任务目标而引起了兴致吗？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放弃刺杀她的心情是可以感知到的。

小核桃再次跟了上去，这次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一定不会失手了。

但是，他似乎忘记了，真正的刺杀，想来都只在瞬息之间。错过了这次机会，就没有下一次了。

糯米在雀青地指引下一路向东南方向跑去，二人马不停蹄，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以防再次遇到刚才的情况。

直到他们来到了战场外围时，终于看到了远处一个由众多士兵围起来的地方。

“疏莳姐姐身上经常带的香囊的味道就是从那传过来的。”雀青伸手指着远处，那里一片平坦，就算她想摸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她有身遁地神功的绝活。

“你是属狗的吗？这都能闻到。”糯米将马停下来，接着从马上下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雀青低头想了想：“按照年份来算，我应该是属龙的。”

糯米将雀青从马上抱下来：“这你还能算出来，一般除了生年，都不会记怎么来算的吧？”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这个人人都会呢。”

糯米比了个停的手势，将话题拉回正轨：“好了好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过去把疏莳救出来吧。”

“直接过去，把她拉过来不就好了？”

“如果真能那样做的话就不会停下来思考对策啦，唉，要是现在是晚上或者四周地形比较复杂就好了。”糯米不停地想着对策，是等到晚上在摸过去呢，还是干脆骑上黑美人打个闪电战呢？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雀青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那些人看起来完全不堪一击的模样，比之那也遇到的流火要差远了，就算是他也能轻松搞定。

“因为我们打不过他们啊。”

“哦，打不过会像那些喷血的人一样倒地不起吗？”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人类互相伤害的场面还是在糯米的回忆梦境里，原来这些并不是梦境里出现的，是会真实发生的。

“虽然没这么严重，但是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什么，有这种可能？

雀青听了，赶紧摇头，就要拉着糯米离开：“我不要你那样，我们不要救她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糯米把雀青圈在怀里，安抚道：“没关系，我不会让那种可能发生的。”

“可是她那样跟你说话，还打算伤害你哦，这都没关系吗？”

雀青看向糯米的眼睛，糯米在他身前蹲下身来，平视着他的双眼道：“即便如此，这一路以来，她也曾陪伴着我们，还教授你我草药和女红，不是吗？”

“嗯……”

“这些恩情，我们必须偿还。就算她说了伤害我的话，但如果不是她告诉我这件事，我可能至今还被蒙在鼓励。”糯米想到疏莳讲得那些话，心被刺痛了一下，她将雀青揽在怀里，“我再也不想被我信任的人利用了。”

“糯米姐姐！”雀青惊呼出声。

话音刚落，糯米便突然转身，手上仍旧沾染着她鲜血的匕首挥了出去，来人并没有料到，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竟然会被发现。

或许，他并没有被发现，对方只是料到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罢了。

“你故意露出破绽，引我现身？”

糯米刚想点头，做出防守的架势，但当看清对方的身形时，呼吸却突然一滞：“小，核桃……怎么是你，你不是离开了吗？为什么又回来这里，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小核桃却收起了惊讶的目光，冷了神色，不再理会糯米的提问，而是毫无征兆地直接攻了过去。

两人连过数十招，小核桃手上的匕首不断挥刺，劈砍，但都被糯米一一挡了回来。

“糯米姐姐，我来帮你。”

“待在那里别过来。”

雀青只好待在原地，心急如焚地看着两人殊死搏斗。

“什么？”在糯米的一个他来不及防守的斜刺的攻势下，小核桃只能向后撤离。她竟然比自己的速度还快，不但好整以暇地接住了他所有的攻击，还有余裕找到他的破绽进行进攻。

糯米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心想要刺杀自己的竟然是她认为最要好的朋友：“没有错，你就是小核桃，这些招式都是你教我的。你为什么要来杀我，你没有穿和其他刺客一样的衣服。你一定有难言的苦衷是不是，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想帮我的话，就去死吧。”

为什么他能那么轻易地对她说出这种话，以前一起练习基本功时的快乐时光全身伪装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杀我，是有人威胁你对不对？”她说出内心最后的挣扎的可能。

小核桃将脸上遮住的布摘掉，露出脖子上缠着的绷带，对糯米一字一顿道：“我从一开始就是被派来刺杀你的。”

糯米的眼神皱缩了一下，眼泪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如果你想帮我，就乖乖地受死吧。”

为什么……

小核桃举着匕首快步冲了过来，而糯米却仍掉了手中的武器，她如一个孩子一样握住自己的双眼，哭泣了起来。

“糯米姐姐！”

雀青想跑过来帮忙但是根本来不及，糯米没有一点要躲开的意思，她已经放弃了抵抗。

一阵风撞到糯米的身上，带着一股肃杀的寒气，那是泯灭了多少生命才能练就的一股彻骨的寒冷呢。

糯米只是感觉身上都被冻伤了，浑身的皮肤如针扎般微微刺痛，但最痛的还是被彻底冰冻的心脏。

半晌，她才张开眼睛，看到的确实小核桃近在咫尺的脸颊。

“为什么不抵抗？”说着，他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糯米怔愣地看着他露出从来在脸上出现过的微笑：“我终于轻松了，啊，哥哥，我来了……”

小核桃像是把最后一口气也跟着话语一起呼了出来，身体如断线的纸鸢向地上倒去。糯米想要去扶他，但冻僵的手伸到一半，只来得及触摸到他的衣角。

他倒在地上，眼睛无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最后如乌云一般失去了最后的光彩。

糯米也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坐在地面上，看着小核桃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在那曾经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黯淡下去的时候。

一束阳光给予了他永生的光亮——天终于放晴了。

但真正回应这束光芒的只有他身下不断流出来的鲜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