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再见阿杰
这一刀，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快，是因为只要再有一秒钟，就可以收割一个人的生命，哪怕素昧平生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一秒一刀一命，从此再也没烦恼。
慢，是因为就算只剩一秒钟，但是依然不妥当，因为到底还没有真的捅下去，一刹那就失之毫厘，从此再也没机会。
阿杰在这一秒钟之间等待着——等待刀刃传来切割衣物皮肤的感觉，那种一种势如破竹的感觉；等待刀刃传来切割腹部脂肪的感觉，那是一种缠绵柔滑的感觉；等待刀刃传来切割体内脏器的感觉，那是一种埋下绝望的感觉。
除此之外，如果说阿杰还有什么等待的话，那么就是他在等待着，是不是朱夜卿还会出现，而且，阿杰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所以，这一刀，阿杰手很紧很稳，在临近陆冠华的时候，他一咬牙又加了一把力。
朱夜卿，你要来了吗？
你再不来的话，这个人可就得死了啊。
陆冠华命悬一线的瞬间，两根手指从旁边缓缓伸了过来，毫无烟火气地将短刀轻轻夹住，如此的轻，轻松的轻。
这么轻如鸿毛的一夹，偏偏让阿杰感觉到了重如泰山的压力，这和他此前等待的任何感觉都不一样，他不是没有看过四条眉毛陆小凤的故事，但是当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画面如此平淡朴素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有了一种五雷轰顶的不真实感。
阿杰一脚把还在发愣的陆冠华踹倒在地，然后慢慢地抬起了头，去看这两根手指的主人。
只见一颗光头，在夜灯的照射下，颇有些温润光亮的意思。
“你瞅啥？”光头问他。
阿杰被这个光头问得有些突如其来的烦躁，失口问道：“你，你是谁？”
“错了，错了，台词不是这样子的。”光头笑得十分讨打，说道：“你应该说，瞅你咋地！”
说着，光头松开了夹着短刀的手指，转身把陆冠华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把拽到了身后，似乎还十分体贴地帮陆冠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背对着阿杰，毫不在意的光头还在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嗯嗯，然后你再说，你说瞅你能咋地……”
阿杰看着这个光头，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因为这个光头完全不怕他从背后来上一刀，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背对着阿杰。可是，全身都是破绽的时候，也就是完全没有破绽的时候。
因为自己的眼里的破绽，不是对方眼里的破绽——这是一种赤果果的蔑视——很明显，已经伤了阿杰作为一个杀手的自尊。
阿杰决定缓一缓，先按捺一下自己的杀意，他估计自己是遇到高手了。
这个世界不可能真的有灵犀一指，古龙流派的武功完全不讲逻辑，阿飞的剑必须是快的，那么就一定是快的，至于为什么快是没有问题的，还有比如西门吹雪，就更不真实了，一剑划过之后轻轻地一吹，永远吹的都是寂寞？这个世界上任何武功都是实打实锤炼出来的好不好，没有谁一出生就自带装逼模式的好不好，你当年还是只菜鸟的时候你就这么吹会被你师父捶死的好不好。
阿杰作为一个杀手，尤其是用短刀这种近身格斗流派的杀手，对于搏击有着长时间的浸淫，任何违反物理常识的武术他只会当做是玄幻小说里面的一个笑料。可是如今，真实的情景就出现在眼前，一个光头跳出来手指一夹，就把他的短刀给封住了，毫无花巧，毫无余地，毫无退路。
阿杰的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了一个让自己十分惊讶地想法——这他妈的是少林寺，这他妈的是大力金刚指！
老子他妈的今天遇到高人了！
陆冠华这个时候才清醒了过来，他盯着险之又险的一刻救下自己的张渐凝，和脚步不丁不八依旧蓄势待发的阿杰，脸色惊疑不定地后退着，然后，他远远地看见了马军，于是大叫了一声，就毫不犹豫地朝马军跑去。
广场的中央，郭子琛原本还沉浸在送别祖儿的难过中，被陆冠华这么一声大叫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见了杀手持刀与张渐凝对持的这一幕，赫然脸色一变，随后他又看了看正在后退的陆冠华，刚抬起脚步要往这边跑，可又突然停了下来，他眼神闪动了一下，终于头也不回地朝祖儿离开的方向跑去。
张渐凝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在阿杰面前站好了，缓缓地举起刚刚夹住短刀的那两根手指，对阿杰笑着说道：“我的必杀技，是插鼻孔过肩摔，要不要试试？”
阿杰抿了一下嘴唇，他也看见了张渐凝的身后，是马军，看起来今晚这一次又是难讨得了好了，一个少林寺和尚就尚且如此难搞，后背还有警察在埋伏！
阿杰突然拔腿就往郭子琛的方向跑去。
“靠，不打了？”张渐凝怪叫一声，立即也在阿杰背后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好啦，我不用非常规招数，行了吧，来嘛，打一打嘛，来嘛……”
看着张渐凝一溜烟追在阿杰身后，略显淫荡地大呼小叫着离开了皇后像广场，陆冠华有些心神未定地走到了马军身边。
“妈的，差点着了道！”陆冠华朝地上呸了一口。
“没事就好。”马军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陆冠华，他对于陆冠华的那一枪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陆冠华也算是老警察了，一看马军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顿了顿，说道：“那一枪……”
“行了，不用说了，过去了。”马军挥了挥手，示意陆冠华不用纠结这个问题。
陆冠华嘴里有些发苦，有些问题最怕就是这样，不用说了也就意味着该错的错到底，该误会的也误会到底，就算到了最后，老天都帮着你证明是委屈了，可又能怎么样，对你有看法已经是定局，最多就是送还你一句：“哦，原来是这样啊。”
此刻的马军不让陆冠华说下去，不是因为他有心想要委屈陆冠华，而是他对于真相已经没有了兴趣。是不是故意开的一枪，已经不再妨碍马军对脑残三人组的观感，换做网游的话来说，就是仇恨值已经锁定，未必是不死不休，但是也不再有回转的余地。
如果对陆冠华有好感，那么马军会想着救下陆冠华，会想着帮陆冠华出这一口气，而现在，马军心里想着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傍晚抓捕重要嫌疑人回来，不集体议案、不固定证据、不连夜审讯，相反，还因为私事擅自跑出来外面，上纲上线点来讲，这就是无组织无纪律。
马军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其实今晚这个节奏最开始的时候是掌握在陈国忠手里的，不关陆冠华什么事，陈国忠安排买枪什么的，他马军本人就在现场，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待见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而且各种不顺眼的理由都是堂堂正正的。
这个夜晚，因为张渐凝和朱夜卿的乱入，节奏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全部掌握在陈国忠手里，而站在马军的角度，这个思考回路和弓形虫无异的家伙十分认真地觉得，局势是逐渐掌握到他的手里了。
之前说过马军不蠢，能当重案组组长的人怎么可能蠢，但是，愚蠢和聪明并非是对立的，相反，全世界无数历史案例证明了，愚蠢和聪明绝对是双胞胎。聪明人做蠢事的故事多如牛毛，如果从现在开始讲这个话题，那么这部无限流小说，可以瞬间灌水三万字。
这么说吧，马军的确不蠢，但是属于更加倾向于用肌肉解决问题的人，倘若是告诉他因和果，他当然可以很快判断出其中的关键，就比如他看到李伟乐被派出来买枪，再看到李伟乐差点被杀掉，于是他对这件事情前后的分析就能很快达到朱夜卿希望达到的程度。
但是，如果只把陈国忠这种级数的腹黑高手所设下的因给他，然后让他自己推导去，那么，你就等着他直接从维多利亚港推到南中国海，淹死了还弄不出个所以然吧。
自然，朱夜卿把马军的那点小嘚瑟的心态看在了眼里，尤其是此时马军一副隐隐得势的神色看着陆冠华，更是让朱夜卿觉得好笑，只不过朱夜卿对此毫无意见，她甚至十分挺愿意让马军扛着大旗吸引火力，嗯嗯，这个就不叫算计了，这个叫双赢。
陆冠华人老成精，自然也看得出马军来者不善，于是他有些含糊地问道：“阿琛那边，我们要不要追过去帮帮忙？”
张渐凝双指夹住快刀，这一手功夫亮得相当让人叫绝，马军当时都忍不住想喝彩，所以，马军现在一点也不担心，张渐凝追上去之后会出什么事情。
至于郭子琛？呃，如果他不幸死掉的话，那么……是的，我们一定会帮他报仇的。
马军看了朱夜卿一眼，朱夜卿笑了一下，知道马军终究是心里没底，于是她作出了一脸得令的表情，站出来一步说道：“陆冠华，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