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以讹传讹
米芃芃是个爱热闹的姑娘,但必要时,她也能耐得住寂寞。
她的工作繁复黏人,没什么技术含量和难度。定时收发传真、观测气温变化、测量降水量、上报辖区内动向等,是她每天的固定工作。
陶明和她,还要时时关注火情、灾情、疫情,季节性地观察候鸟迁徙特点,并做详尽记录。 陶明每月要去总站开一次例会,领会新精神,执行新指令,上传下达,完成上级分配的各项任务。
米芃芃有时间就帮陶明采集样本,这其实是个苦差事,风吹日晒,不辞辛苦。
陶明心无城府,毫无保留地教她分辨动植物,如何甄别珍贵动植物的雌雄,了解珍稀生物的生长习性和生存现状。一段时间后,对于某些动植物的科目纲属,她竟然也能如数家珍。
两个人工作配合得非常默契。
总的看来,站里工作不繁重,就是黏人。
米芃芃来后,陶明算是彻底解放了。
一般下午下班后,陶明就驾着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老爷车,喜滋滋地回家陪老婆孩子。日日如此,乐此不疲。
从站点到出保护区,他的烂车往往要颠簸上三四个小时,晚上灯火通明时,才能到家。
虽然每天舟车劳顿,陶明却甘之如饴。完成一天的工作,回家陪着老婆孩子,吃上一口热乎饭菜,非常惬意满足。
鉴于SARS病毒带来的灾难性破坏,加之近期埃博拉病毒给非洲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国家对野生动物的防疫工作抓得很紧。领导几次开会,三令五申,不可疏忽大意。谁隐瞒疫情不报,谁渎职松懈,谁遗漏可疑迹象,谁就要负重大责任。
陶明和米芃芃一丝一毫不敢懈怠,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如若他们偷懒,少检测了一次采集来的样本,或从他们这里遗漏了一丝信息,倘发生重大疫情,他们就是千古罪人! 人命关天,不可饶恕。
米芃芃给防疫站起了个颇雅致的名字:桃源居。 一是因为这里与世隔绝,终年难得见到外人。再加环
境怡人,不啻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二是缘于陶明和他儿子陶源、这爷儿俩的有趣姓名。
陶明欣然接受了芃芃赋予的新站名。
后来,他们防疫站的名号渐渐传到总站,连领导们都知晓了他们桃源居的大名。
万主任暗自欣慰,看来米芃芃这个姑娘已经安下心来工作了。他下去巡查,下边人戏谑问他:“头儿,咱们今天去哪一片?”
万主任沉吟片刻,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理所当然地说:
“桃源居!”
众咧嘴大笑!人人都知道桃源居有个勤快能干的姑娘 ,深的万老宠爱。桃源居的工作算是彻底理顺了。
桃源居的生活虽然清苦,但米芃芃学会苦中作乐,小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结束一天的工作,米芃芃喜欢在辖区内随意走走看 看。
抛开桃源居人迹罕至不谈,这里一年四季景色宜人,白云蓝天,空气清新,是大都市被雾霾困扰的人,梦寐以求的宝地。
桃源居辖区内,栖息着诸多国家级保护动物,还有品类丰富的珍稀植物。每年都吸引着诸多专家学者造访探究。
桃源居四周布列着大片湿地、无边沼泽、连绵芦苇荡、茂密林地、起伏山峦,还镶嵌着大大小小的水池。
水池像是无数颗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珍珠,镶嵌在无边无际的保护区内。夏季来临,水池上游浮着大片大片的绿叶,绽放着朵朵白莲,美不胜收,如在画中。
据说,保护区存留的生物品种之丰富,居全国之冠。那些飞禽走兽,鸟鱼虫蛇,演绎着多姿多彩的生命故事,久居都市的人很难得见。
乏人问津的仙鹤山,就在桃源居辖区内。
仙鹤山海拔越三四千米,状如巨型手掌,安静地耸立着。它三面临宽阔的白河,一面临深渊沼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仙鹤山神秘莫测,山顶终年薄雾缭绕,视线可及之处,绿树茂盛葱茏。整座山,被绿色的植被和雾气包裹,终年难见真容。
仙鹤山山脚下,阳面濒临白河,阴面毗连沼泽地。心怀叵测者一旦误闯,定会一命呜呼,尸骨难存。
从地里位置来看,仙鹤山的确地势特殊。若是在古代,这里必定会成为防守要塞,也会成为最佳的逃难避世的场所。
白河宽阔深邃,水深静流,远看像条白练,缠绕着仙鹤山。白河又像是温柔的情人,妖娆婀娜的身姿缭绕着仙鹤山,滋养着仙鹤山的精彩生命。
不可思议的是,靠近仙鹤山的这一段白河水域内,水面连一条鱼的踪迹都没有。白河其他河段都有渔人泛舟的身影,唯独此处,无一人光顾。
这一奇怪现象,令很多学者都讶异。技术人员曾对这里的水质进行过勘测,经检测发现,ph值略呈碱性,水质优良,并无异常。
这段水域为何不见鱼的踪影,成了一个谜团,令科研人员费解不已。
据老人们说,上世纪四十年代日本侵华时,仙鹤山曾一度被日军发现并占领。他们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出入仙鹤山,在山上捣捣鼓鼓,不知道干了什么勾当。一九四五年,日军投降,撤离仙鹤山,仙鹤山才又回归华夏。
种种传说,更给仙鹤山增添了神秘和传奇色彩。
陶明颇为遗憾地对米芃芃说,自己来这里工作一年多了,却从未有机会登上仙鹤山。
据说,仙鹤山已经矗立上亿年。山上生物种类丰富。山之阳倾斜,植被茂密,无路攀爬;山之阴陡直,巉岩奇绝,极难登临。
很久以前,当地曾有人涉过白河,从阳面爬上过仙鹤山。据回来的人说,山顶至高点藏有一个小的湖泊,终年有水,不漫不溢。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事实究竟是怎样的,无从知晓。
为保护古老生物物种,大量山民已经被迁移到别处安家落户。保护区周围几十公里内,没有人烟。人们对仙鹤山心存敬畏,只敢远观,不敢亵渎。
山民中,早就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此山中有只巨型神鹤,已经活了上万年。这座山中隐匿者宝藏,就由它守护着,不许人类染指。若是人类硬闯上山探宝,轻者落个腿瘸胳膊折,重者必死无疑。
偏偏有人不信邪,要钱不要命。
命大的,活着回来,大放厥词说,什么神山,屁也没有,瞎造谣。说山上除了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古树,啥宝贝都没有。
可是还有些人,自爬上那座山,就再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岁月更迭, 一年又一年,仙鹤山演绎着一出出的罗生门。
米芃芃也属于好奇不要命的。她早就期盼上山一探究竟,现在,自己到了保护区工作,机会来了。
有些传言,米芃芃不相信。
她暗自质疑,山那么高,山顶怎么可能有湖泊?水是从哪里来的,不漫不溢的话,水又是从哪里泄走的呢?这不符合科学常理!
从桃源居举目远眺,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仙鹤山。利用望远镜,还能清楚地看到半山腰那个开阔的山洞。
据说,这个山洞是仙鹤的洞巢,洞内有水,洞深幽暗。 对于这些传说,米芃芃并不相信,好歹她也大学毕业,不会轻信毫无根据的谬传。
但是,她却有强烈的好奇心,暗自跃跃欲试,想去寻根究底。
叔叔严厉地制止她:“‘望山跑死马’不知道么?看着很近,其实远着呢!走近路要穿过大片沼泽地,很危险的,不许去!”
沼泽地一望无边,危险重重!很多偷偷去爬山的人,就葬送在邪恶的深渊中。
米芃芃不惧怕虫蛇,但她对沼泽怀有畏惧之心。
这要追溯到她小时候的,一次跌入沼泽的噩梦般的经 历。从那次幸运获救后,她就经常被梦魇缠绕。蹊跷的是,梦境内容几乎雷同。
梦中,她陷于泥淖,淤泥即将没过头顶,只余两只小手凭空挣扎。她几近窒息,被恐惧绝望淹没。她垂死挣扎,发不出一丝呼喊。濒临湮灭一瞬间,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鹤凌空而来,径直扑向她,光速靠近。近前一瞬,猛然伸出巨爪,牢牢钳住她,煽动翅膀,一把将她拽离泥沼。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混乱中她瞥见白鹤血红的双眼,惊恐之极。恍恍惚惚,她被带离深渊,抵达安全地带。待到她意识清醒后,白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离去背影。那人沐浴着夕阳,身披金色的霞衣,看不清面容……
这个梦顽固地搅扰着她,那只白鹤也一直在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几易寒暑,那夕阳中的身影不仅从未暗淡过,反而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清晰。
她也试着问过叔叔,自己小时坠入沼泽,究竟是谁救了自己。叔叔支支吾吾,说很久以前的事,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