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失踪
吴子材翘起二郎腿,将长长的官服下摆兜起来放在怀里,面上正心情舒畅的饮茶,实则内心深处是千万个不满。朝堂上油水最多的活计,除了收税的,盖楼的,就数抄家的了。你只要拿着一张圣旨往被抄的府里一站,自会有数不尽的好处可以捞。李正伸这个老狐狸在朝堂里混了二十载,连路边的乞丐都知道他家财万贯,所以当得知他因贪污军饷被抄家的消息时,吏部官员都一边高兴着,一边心知肚明,这些年他总在国师和漠王中间摇摆不定,此时恐怕是被利用干净了,被一脚踢出去了。
这还不是重点,皇帝不知为何会派驻军在西北的漠王来接手抄家事宜,国师一派的官员见油水没了,正暗中发怨言,没想到漠王竟没有独吞这次大捞油水的机会,而是将李正伸分布在各地的府邸,财产平均分配给了两派官员去办理。
吴子材屁颠屁颠的给祖宗牌位上了三炷香,希望能被分到个好地方,没成想却被派到朝周城。朝周城是军事重地,有钱的官员哪有把钱和贵重东西,放在这种随时会发生战乱的地方。
所以此时,吴子材看着空荡荡的别府大堂,还有来来往往搬着破烂物件儿的士兵,只觉亏的胸口疼,那个愤恨,那个不甘,于是一拍大腿,说:“来人!”
站在一旁的师爷应声上前,吴子材低声说:“你让他们把另一车的丫鬟也给卖了!”
师爷闻言皱起眉头说:“这...大人,恕小的多嘴,抄家时是有卖女眷为奴的先例,可是这次,漠王那里并没有下令卖女眷,您私自行,会出岔子的。”
吴子材其实也在担心此事,但好不容易有一次捞钱的机会,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放弃吧。他起身焦躁的在大堂里踱步,说:“被派去扬州的,宁城的,就连去东北的都比本官赚的多!”他停住脚步咬牙说:“反正都卖了一车了!一车和两车有什么分别,去,让他们赶紧把人都拉走!”
师爷被一把推出门外,心中惴惴的向关押女眷的牢房走去,他主子这是被钱迷了双眼,现在看起来是无事,可日后一旦东窗事外,他定是要受牵连的。师爷端着袖子站在牢房门前犹豫了半晌,心想定要想出一个法子,既能为大人和自己赚到钱,又能让此事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郑鹏打听完消息,还顺路买了些点心带回来,可回去后发现冰糖竟失踪了。他像疯了一样在人群中寻找,转过无数个巷子,进了无数家店铺,敲便了附近人家的大门可仍没有寻到。
难道她不辞而别了吗?
郑鹏手里还拎着装着点心的纸袋,纸袋破了一角,深黄色的糖块滴溜溜的滚落在地,可他完全不知晓,只大口喘息,无力的靠在围墙边,茫然的想着。
“你怎么可以不辞而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就是再气我,怨我,也不能就这样走了...”
已近黄昏,四周都是笑意盈盈,脚步匆匆的人们,他们或衣着华贵,或行头破旧,可家中都有人在等待,漫长的夜晚也有人陪伴。
郑鹏看到远处有人家早早点灯,盈盈的灯光,让他头一次尝到了寂寞。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每一个夜晚冰糖都在他的身边,无论是陌生的时候,吵架的时候,闹分手的时候,还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从没有分开过。
郑鹏摇摇晃晃的往回走,看到前面停在路边的高头马车,想起几日前她从马车上摔下的情景,自责的说:“冰儿,你离开,是不是因为气我买了这辆马车呢?”
“不,是!”身后传来小孩子的笑声。
郑鹏回头,身穿布衣,长相可爱的小男孩,笑眯眯的看着他拾起地上的糖块。
郑鹏看他手里抓着一把糖,再看手里已经空空如也的纸袋,苦笑说:“为什么不是?”
男孩突然张大嘴巴,双手用力向前抓,作痛苦状喊:“叶子,叶子。那个姐姐明明想要的是叶子,她找叶子去了。”
郑鹏心一沉,冲到男孩面前问:“你见过她,见过车里那个姐姐是不是!她去哪儿了!”
男孩被吓到了,呜咽着不肯说,郑鹏急的抓耳挠腮,放缓了声音安慰也没用,他知道自己的神情无论如何掩饰,都是极恐怖的。最后他掏出几块碎银子塞进男孩手里说:“告诉我姐姐去哪儿了,这些银子都归你!”
男孩瘪着嘴,看看手里的银子,立马不哭了,小声说:“姐姐哭着喊叶子叶子,去追一个士兵,然后倒在人群里消失了。我就知道这些!”男孩说完挣脱他的手逃走了。
郑鹏皱着眉,茫然的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她没有走,也没有离开她,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忍受着恐惧,痛苦和不安,被迫离开家乡,被迫四处逃亡,被迫要跟他在一起,最后又被他狠狠的抛开。
如今,在送她回去的路上,他竟然又将她弄丢了。冰儿,她手无缚鸡之力,病还没有好,一旦遇到恶人...
郑鹏两眼通红,全身都在发抖,大喝一声向朝周城城主府飞去。
到了城主府上,郑鹏一路掠进后院,将正和小妾聊悄悄话的徐桂新从床上揪了起来。
“有刺客!来人!快来人啊!”徐桂新疯魔般大叫,侍卫们听到喊声马上冲了过来,可看到郑鹏披头散发,剑刃染血,周身杀气腾腾的样子,竟没一人敢上前阻拦。
郑鹏提着徐桂新的领子,取出梅花金钿递到他眼前,冷冷的说:“告诉我,到李府抄家的官员在哪儿。”
徐桂新看到金钿愣了一瞬,下的急忙跪下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您赎罪,赎罪。小的这就让吴大人过来拜见,大人您稍等。”
郑鹏连夜逼问吴子材,终于知道其借抄家名义将府中女眷全部卖到别城妓院的实情。他听的汗毛的竖了起来,说:“你是说,我的冰儿很有可能在那两辆车上?”
吴子材吓得连连磕头说:“不可能的啊!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街随便抢个女子给卖了啊!”
徐桂新也说:“是啊,照吴大人所说,并不能确定大人您要找的人就在车上。要不我派人全城找找。”
郑鹏如木人般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如果方才男孩说的话是真的,那冰儿口中喊的叶子到底是什么,是人名吗?
他有些犹豫的问:“李正伸府上有没有叫叶子的人。”
吴子材疑惑的摇头,徐桂新沉吟半晌说:“下官倒是知道李正伸曾有个叫红叶的宠妾,后来听说下落不明了。”
是了,冰儿过去恐怕认识那个叫红叶的女子。郑鹏心中已有计较,对跪在面前的吴子材说:“将今日到街上捉婢女的士兵统统找来,严加审讯,其中必有内情。还有,立即派人打听清楚那个逃跑的婢女的身份。”
“下官遵命。”
他又对徐桂新说:“我带一些侍卫去追赶马车,此事会牵连到大人,务必要封锁好消息,你暗中派人打听那个叫红叶的女子的下落。”
“下官遵命。”
郑鹏不敢再耽搁,带着人快马加鞭向东追去,他们快马跑了一日一夜,当赶到吴子材所说的那家妓院时,妓院的老鸨却说:“我们也在等那两车人呢,可都两天了,一个人影也没有啊!”
“胡说!两车人还能消失了不成!给我搜!”郑鹏怒极,派人将妓院翻了个底朝天,可真的没有冰糖来过的痕迹。
而后传令兵又送来消息说,逃走的婢女的确和前去捉拿的士兵有染,他们恰巧看到有陌生女子晕倒在路旁,又没人理,婢女就大胆和她换了衣裳,想让女子代替她被卖到妓院。
“既然冰儿真的在那两辆车上,人呢?人呢!”郑鹏两夜没有合眼,也没怎么吃过东西,此时急火攻心,晃了晃,瘫坐在地。
有士兵想上前扶他,他一把推开,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中爬满血丝,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渣子,可即使他再憔悴,周围士兵们都能看出他想要找到女子的决心,不容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