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西华卷（终）

“陛下，那些叛军就要冲破宫门杀进来了，请您移驾到安全的地方避避吧！”

皇城城墙上，寒甲带血的禁军统领站在萧寒轩身旁，无比焦急的劝说道。

薛影带领着禁军出城后，那大开的宫门，给了巡防营士兵一个绝佳的进攻机会。

再加上禁军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此刻竟然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带兵进攻皇城，猝不及防之下，剩下的禁军们根本来不及调遣布防，便已经丢失了城门的控制权。

如此一来，大量巡防营士兵几乎毫无阻碍的冲进了内城之中，战场顷刻间便已临至萧寒轩身前！

好在皇城禁军到底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众，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巡防营士兵，除了一开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外，倒也没有出现那种兵败如山倒般的慌乱。

很快便组织起有力的抵抗，将巡防营士兵的脚步拖慢了下来。

但由于之前薛影带走数千禁军，再加上对方士气如虹，此消彼长之下，禁军们竟被杀得节节败退，看那模样，或许要不了半个时辰，便会巡防营的士兵们破开宫门，长驱直入。

“避？！如今寒帝城中一片混乱，若是再让这帮乌合之众冲破了皇城宫门，朕又能避到何处？”

萧寒轩眉头紧皱，看着那些杀进皇城内的叛军们，心中憋了大半夜的怒火竟在此刻轰然爆发，竟一把夺过身旁亲卫手中的长弓。

弯弓，搭箭，一弯满月之弓刹那间便于他手中出现。

弦动，杀人，一道寒芒带着响彻夜空的尖啸划过战场，将一名正坐在马上挥动战刀指挥士兵进攻将领穿胸而过后，狠狠的钉在宫墙的坚石之上。

一箭之威，不仅让萧寒轩身旁的亲卫们看得目瞪口呆，一脸骇然，更使得城下那片刀光剑影，血腥弥漫的战场有了片刻的安静。

无论是巡防营的士兵还是皇城禁军，但凡此刻看到了那支没入宫墙大半的箭矢之人，都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只因这一箭，实在是有些震撼。

与此同时，萧寒轩眼中寒光扫过城下的战场，那股天崩不惊的帝王之威在此刻展露无疑，他一边从亲卫身后的箭囊中又抽出一支羽箭，一边冷然喝道，“皇城禁军听令，随朕一同，杀灭叛军，死战不退！”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第二箭再次破空而出，只不过萧寒轩这一箭选择的目标并不是什么巡防营的将领，而是普通的士兵。

同样恐怖的力道，同样无人能挡的利箭，却是一箭射穿了两个人的身体！

随着这两名巡防营士兵倒在血泊之中，恐惧刹那间降临在战场之上，笼罩着每一个巡防营士兵的心神。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两箭之后，是否还有第三箭，第四箭的射出，也不知道萧寒轩选择的目标，又会变成谁。

一时间，巡防营之前的如虹气势瞬间凝滞崩溃，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因为恐惧，因为害怕死亡而心生出的退意。

就在此刻，巡防营的后方忽然间有人大声喊道，“弟兄们，不要怕，这样力道的箭，他绝对不可能接连开弓！给我冲！冲进皇城，你们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却是杜阔眼看士兵们士气受到打击，连忙开口，重新振作士气，鼓动士兵们继续进攻。

毕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且不说他在陆风辰面前立下过军令状，就算是想退，恐怕这些皇城禁军，也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战场！

只可惜，由于天空中的雨水模糊了视线，杜阔并没有看清楚那站在城墙上之人的容貌，只当他是禁军中武功高强的将领。

否则的话，杜阔命令巡防营士兵进攻方向的就不再是内城宫门，而是城楼之上！

“杀！”

短暂的沉寂后，厮杀声再次在雨夜中回荡，带着无尽的血腥，染着那冲天的火光。

今夜之雨，如苍穹泣血！

比起东西两城的混乱与皇城中的厮杀，此刻寒帝城北城城门附近，倒显得格外的安静。

由于墨卿烟提前部署了人在北门附近，因此无论是那些陷入疯狂的暴民，还是陆风辰与萧寒轩手下的人马，能没能把战火烧灼到这里。

此时此刻，北城城门内，大量城中的百姓蜂拥而至，他们有的孤身一人，有的则是拖家带口，遥遥望去，竟不下数万。

而这些人聚集到北城城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逃离寒帝城，逃离这个早已经沦为人间炼狱的地方！

“云凰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城楼之上，胡弓愣愣的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一脸为难之色。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墨卿烟所在的北门，此刻竟成为了城中百姓逃生的希望，尤其是此刻在北门聚集而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这样的人数之下，单凭他手下那点人，根本无法控制住眼前的场面。

“如果再不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的话，属下担心一旦这些人失去了耐心，必定会用武力强行打开城门，到时候……”。

不等胡弓说完，墨卿烟便挥手打断了他，目光冰冷的扫过远处火光冲天的东西两城后，面色平静的开口道，“眼下城外的情况如何？”

胡弓微微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道，“不出云凰殿下所料，萧寒轩安排封锁在官道上的人马已经撤走了大半，似乎是赶往了南城，剩下的人虽然不少，但以弟兄们的身手，即便被发现，也有把握硬闯过去！”

“不需要硬闯，”墨卿烟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聚集在城下的人群，“人数差不多了，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去吧！

我们跟在人群之中，想必城外剩下的那些士兵，不会留意到我们。”

“难怪云凰殿下之前不让属下开城放人，眼下等这数万人一同涌出寒帝城，别说城外封锁的人马已经调走了大半，就算没有调走，面对这样的人潮，恐怕也不敢阻拦丝毫！”

胡弓顿时眼前一亮，抬手一拍脑门，却是明白了墨卿烟的用意。

“其实或许是天意，若没有这些逃难的人，恐怕我们要离开西华，还没有那么容易！”墨卿烟淡淡开口道。

其实她对于陆风辰今晚的计划，也只知晓了部分，一如陆风辰也并不清楚她今晚会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寒帝城一般。

这群逃难的百姓们，并不在墨卿烟一开始的计划之中，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提前让胡弓去找那些可以离开寒帝城的小路了。

“嘿嘿，不管是不是天意，只要能让云凰殿下安然无恙的离开寒帝城，那才是最重要的！”胡弓嘿嘿一笑，转身便跑下了城楼。

片刻之后，厚重的城门在无数人焦急的目光下终于缓缓打开。

这一刻，没有死里逃生欢呼，没有幸免于难的激动，落魄与不舍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神，那冲天的火光如同一根无情的长鞭，驱赶着这些在寒帝城中安稳生活了数年乃至数十年的百姓们离开他们的家园！

“娘亲，我们还会回来吗？”

人群之中，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趴在母亲的背上，回头望着那渐渐被血与火吞噬的寒帝城，雨水在他小小的脸上划过，留下了道道不舍的痕迹。

孩子的母亲愣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孩子的问题，只一脸茫然的望着前方的道路，雨中的黑夜，似永远看不见光亮的存在。

“不是不愿回来，而是今夜之后，寒帝城中繁华不再，只余废墟。”

半个时辰的时间，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出了寒帝城，去往那未知的方向，在他们身后，大火烧灼，血雨纷飞。

随着萧寒轩将城外剩余的人马冲进寒帝城中，那来自南境的铁蹄，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又肆掠了一遍。

厮杀的战场，谋略的交锋，城中昔日繁华的长街早已经成为了棋盘上纵横勾勒的界线。

从陆风辰与萧寒轩手中落下的是“棋子”，而棋子跃过的地方，便是血与火交织的地狱。

“我们走吧！”

墨卿烟看着城下已然所剩无几的百姓，忽然间对着身旁的青玲说道，随后转身走下了城头。

其实，她本可以继续留在这城头上，如同一个观棋之人那样，默默的看着这君臣二人，如何在这片战场上交锋厮杀。

甚至她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去暗中推波助澜。

然而，当墨卿烟看着远处那焚毁了大半个寒帝城的火焰，当墨卿烟看着那群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逼得离开故土的人们，那种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最终化作她一声轻叹。

她的心，终究还是太软了，做不到萧寒轩那般唯我独尊的霸道，也做不到陆风辰那样狠心决绝。

这座千年帝城在今夜已然遍体鳞伤，她没有必要再去落井下石。

长夜漫漫，寒雨未歇，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那冲天火光的映照之下，带着血色，从一片死寂的北城城门中缓缓驶出。

马蹄带着车轮转动的声响，在这条被雨水浸泡数日的道路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雨夜下的远方，是另一片故土，同样也是另一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