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二次廷议

谈论起船政，左宗棠直接把那艘军舰模型摆到了桌子上，对醇亲王说道：“王爷，这是法兰西人送给我的军舰模型。这艘军舰现在就在法国人的西海军当中服役。这艘军舰现实中可以装七十四门口径五寸多的大炮，一发炮弹足以击沉一艘木质的轮船。”

“哦，左大人何以对洋人军队武器如此熟悉？”

“实不相瞒，在下经胡雪岩介绍，认识了法兰西在大清的领事华尔先生，华尔先生的哥哥就在法国部队当中服役，这些消息都是华尔先生跟在下说的。”

“倘若当真，那洋人的军舰也太厉害了。”

“谁说不是呢？要是我们大清水师装备有这样的军舰，洋人哪里还敢再窥探我国海疆？所以说我们必须要加紧装备这样的军舰。”

醇亲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左大人的意思。可是目前我们不能先买一些轮船吗？”看到左宗棠急于反驳，醇亲王赶忙说道：“我的意思不是不建造船厂，而是今年明年先搁置一下，我们先买一艘军舰研究一下，以后再图建造。这样花费小，风险低，何乐而不为呢？”

左宗棠一脸担忧地说道：“现在的西洋各国我们暂且不说，就说东洋人。现在东洋倭人也早早开始派人赶赴英国法国学习造船技术了。相信不出十年，东洋人就能够建造自己的军舰。我大清与东洋人在东海上有所争端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甚至在前朝时期就已经爆发过多次大战。我们与倭人一衣带水，互相挟制，到时候东洋人有军舰而我们大清没有，一旦有所争端，我们靠什么取胜？我大清自广东、福建而起，经浙江、江苏、山东、直隶、盛京乃至于东北，大海三环其面，江河东流，浩荡万里成万水朝宗，所以自强者，必先从制造轮船开始！”

醇亲王见左宗棠越说越激动，一则愈发佩服左宗棠的军事谋略、战略意识，而是确实为他拳拳的爱国之心所感染，于是说道：“季公，说到底你和本王的心思也是一样的，都盼着大清强盛起来。洋人确实有很多方面比我们强，我们也应该向洋人学习我们不会的东西。我向来看不惯六哥对洋人疲软谦让的态度，但是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对洋人唯唯诺诺。我很看好你来修建船厂。”

左宗棠一听这话，脸上立马露出笑容：“这话说的不错。我手下的洋人，没有一个不守规矩的。驾驭洋人，我有的是手段。我们就应该用洋人而不为洋人所挟制才行。王爷，既然如此，还希望在建造船厂这件事情上，您多多帮忙。”

“今天朝议本王也表明态度了，我其实并不是反对你建造船厂。以前只是听倭仁说了说你的计划，并没有仔细看你那一封奏折。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道士觉得建造船厂确实有些迫在眉睫。你如今在跟我详细说一说你的规划，容我再好好思考两天，第二次廷议的时候再说你看行不行？”

醇亲王身份高，权柄大，既然他都如此说了，左宗棠也不好反驳。但左宗棠是个急性子的人，他回到贤良寺之后并没有等着醇亲王来消息，而是催促着恭亲王赶紧召开第二次廷议。而李鸿章主导的清流这边也并没有闲着。虽然李鸿章此时不再京城，大家伙为他办事儿却也格外卖力。一收到恭亲王送来召开廷议的消息，于凌臣就主动找到了倭仁府上，对倭仁说道：“倭相，左宗棠今天也太过无力了。我看这第二天的廷议，咱们不去参加也罢。先晾一晾左宗棠这个武夫，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是个人物了。”

倭仁连连摇头，说道：“左宗棠虽然说话直了一些，倒也说得在理，咱们不去不太合适。到时候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于凌臣本就想拉着倭仁把这廷议一拖再拖，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怏怏返回。到了第二天廷议，恭亲王还没有发话，倭仁就先站了出来，说道：“船政版还是不办，不是在座任何一位的私事，而是关系到大清国运的大事。”说完他转头看向左宗棠，说道：“我们这些文官昨天语嫣过激，和左大人商讨船政时有些不冷静，还希望左大人不要见怪。”

左宗棠一愣，想着昨天自己也没什么好脾气，今天倭仁反倒是给自己道歉了，心里兀自不好意思起来，同时觉得这宰相就是宰相，到底有气量。古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到底是有道理的。所以他也赶忙道歉。

如此两相鞠躬，气氛立马和睦起来。但是于凌臣看不下去，直接站出来问道：“假如说朝廷同意建厂，不知道左大人打算把这船厂建在哪里？要是建在海边，不起边衅也就罢了，可一旦与洋人失和，洋人开轮船过来给我们把船厂轰了，不是白白飞了银两吗？”

左宗棠说道：“造船地址我早就已经选好了。我呈上来的折子上也早已经言明，就在福州马尾船港。马尾水深土实，用来建造船厂绝对没有问题，这一点华尔先生也深为认同。至于于大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是马尾港距离海线组由于八十余里，江中岛屿遍布，沿江群山环绕，不熟悉地形的话想要从福州大港开船到马尾，肯定会触礁。结合这样的地理优势，我们要阻挡洋人的轮船并不困难。”

张盛藻又站出来反驳道：“还是那个问题，银子从哪里出？造船花费甚多，如今西北捻匪尚未平定，每年军费九组有近千万两。西北又被阿古柏侵占，你还上折子要我们出兵收复，收复这些地方难道不需要银子？”

一说起这个问题，左宗棠立马来了精神，想要申明收复新疆的重要性。恭亲王一看左宗棠瞪眼睛，就知道他肯定又要大发收复新疆的议论。想着左宗棠要是再把话题扯到新疆上，开办船厂的事情就更不好说了，赶忙说道：“张大人不必担忧。捻匪需要平定，新疆也需要收复，船厂也是要开办的。只是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咱们今天直说造船厂的事情。”

恭亲王这么一说，左宗棠也立马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说道：“开办船厂的资费我已经估算过了，初期建造船厂、购买机械、雇佣匠人，三十万两银子就足够了。以后每年的工料、薪水等消费也不会超过百万两。我也知道国库空虚吗，所以这些款项可先从闽浙海关中扣取，不足的部分再从厘税中扣除，要是还不够，就需要户部调拨银子了。这些银子合虽见多，分却见少，并非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何不等着朝廷有了银子，再一起拿出来操办呢？总之我以为这开办船厂，不必急于一时。”于凌臣再次说道。

“急于一时？大清万里疆土，自海上用兵以来，西洋各国兵船在我海域横行无阻，边衅一起，洋人顷刻攻克天津，不数日直逼京师，我大清却无一船可挡，如此情况，如何能不急？欲要防海域之害而保渔商行收其利，非整理水师不可。欲要整理水师必须设置轮船局监造轮船不可。现在洋人的轮船制造技术确实巧妙，我们不能不肯定。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就凭着几艘沙船自以为是，洋人能够制造出来的轮船，我们大清也必须能制造才行！”左宗棠义正言辞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