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释放与脱逃

此时的西区警署，已经是风声鹤唳。

任何一个普通警察都能看得出，警署的空气中都已经充满了紧张的气息，但是这和以往任何一次大行动之前的紧张都不一样，这种紧张是几乎肉眼可见地让人感受到了压迫，来自于内部。

因为那盘王宝手下送进来的录像证明，此前逮捕王宝的重要证据是剪辑出来的。

这让张传僖十分恼火，他主动从大局着想给王宝取保候审是一回事，刚开始他以为王宝说有录像可以证明清白，是另外别的什么录像，可是偏偏到了办公室一看，他才算明白，原来王宝说的录像，就是陈国忠用来作证逮捕王宝的那一盘录像，而胆大包天的陈国忠竟然剪切了录像的关键位置。

这就变成了他迫于无奈释放王宝了！

张传僖站在警署大楼门厅的楼梯过道上，往下看。

王宝则在律师的陪同下从楼梯往下走，抬头看。

张传僖皱着眉头，显现出了一脸十分不爽的表情，而王宝则是冷冷地一笑，用夹着雪茄的手稍稍抬了一下，食指有个轻微卷曲的动作，这是一个他们之间才明白的手势。

当年，他们两个有很多熟以为常的用来隐蔽传递信息的小动作。小混混和小警察一起成长过来的路上，肯定发生过一些十分值得回忆的事情，尽管现在已经物是人非，并且，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当初的一些事情了，但是这一刻，王当宝想要传递这个意思的时候，他想都没有想就这么做了。

而且，他似乎不担心张传僖会看不懂。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慢慢来”。

过去，这个手势用在什么场合呢，一般是张传僖要办个大案子，但是王宝判断这个事情会比较危险，于是他得隐蔽地通知张传僖，缓一缓比较稳妥。

深夜的宵夜档，隔着散乱的桌子，隔着烧烤的烟雾，隔着往来的食客，张传僖看到王宝这个动作的时候，就会知道王宝要告诉自己什么。

然而到了现在，张传僖手里唯一要办的大案子，就是他王宝了。此刻的王宝用出这个手势，自然是有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张传僖双手撑在过道的楼梯扶手上，有些厌烦地扭过了头，手指似乎有些神经质的在扶手上敲击着。

这是摩斯密码的敲击节奏，意思是“滚”。

那些年，张传僖认为自己是个警察，要传递信息当然是用摩斯密码，而王宝对此坚决抵制，他是这么说的：“我他妈的是个黑社会！用什么摩斯密码，太矫情了！那么繁琐，我怎么记得住，我才不去学！”

张传僖每次都会毫不留情地反喷他：“死胖子，你嘴上不承认，身体却是很老实啊！你不去学，那你是怎么看得懂的？”

一晃许多年，这两个人再也不需要去用这些手势与密码了，他们已经各自成长为在下属面前不怒自威的老大，然而这一刻，似乎时间的流逝并不影响他们心血来潮地这么一次交流。

看着张传僖的手指敲动扶手，王宝很小声地“哼”了一下，然而不再看张传僖扬长而去。

张传僖默默地看着王宝离开，沉默了片刻，告诉身边的下属：“叫上几个人，跟我走。”

这一夜，注定事情会很多，张传僖深呼吸了一口气，希望尽早下手，可以护得住马军吧，但愿这个小子不要自作主张参与得太多。

与此同时，陈国忠则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慢慢地搅拌着咖啡，他的眼神有点飘，似乎是心不在焉，又似乎是心有所想，他低头看着杯子里黄褐色的咖啡慢慢地打着旋儿，又抬头看了看时钟，突然之间，他脑海里浮现起了杀袁健治的时候，马军堵住了众人，而陆冠华突然开的那一枪。

“这个老小子，还是心急了一点啊。”陈国忠皱着眉头，两只手指捏着小勺子在咖啡杯的边缘轻轻地敲了敲。

“原本想着我退休了，重案组就是由他来接手，不曾想突然杀出了个马军，他心里有些不高兴是肯定的。”陈国忠眯了眯眼睛，他突然又觉得陆冠华那一枪打得有点邪乎，就他对陆冠华的了解，陆冠华绝对不是那种会用正面冲突去实现自己目的的人。

那一枪要是打实在了，马军肯定就挂了，那是这么一来，即便马军当不了这个重案组的组长，可开枪的陆冠华也肯定因为这一枪而出局了，永远不要再想能够染指组长这个位置。

所以，不应该是陆冠华主动有预谋地开枪。

陈国忠假设了一个可能，如果这一枪真的打中了马军，那么今晚可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国忠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里不停地过滤着这一晚发生的事情。

夜已经深了，这夜幕之下到底掩盖着多少东西，就连着夜，都不可能清楚吧。陈国忠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闷气，想着开枪的问题，让他眼前冒出了之前张渐凝在警署门口突然遭遇狙击的事情。

陈国忠点了一根烟。

当时，那一枪毫无疑问是冲着马军而去的。但是万幸的是，张渐凝突然之间扑过去救马军，代领了这一枪。要不然，马军中了这一枪，又是什么都不用想了。

这一前一后冲着马军而去的两次开枪，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系呢？

是什么人，这么希望马军倒下呢？

不管是谁，这个人必然有一个帮手，才能开得了警署门口狙击的那一枪。

如果是张渐凝，那么他未免又太过冒险，万一他飞身挡住的那一枪没事擦身而过，那他就不只是受点轻伤了。

所以，应该不是张渐凝，但是这个小子埋伏在物证室里面，又算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子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自己的？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是在谁的指示之下做这件事情呢？

如果是陆冠华，他既然能够安排第一次狙击，那么他再安排第二次狙击就可以，根本没有必要在杀袁健治的时候当场开枪啊。相比起来，陆冠华比张渐凝更加有杀死马军的动机，因为他想顶替自己当这个重案组的组长。

陈国忠慢慢地又点着了第二根烟。

但是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出发，似乎又是张渐凝比陆冠华有动机了。

这个张渐凝和朱夜卿看起来十分的熟悉，两个人之间的那种眼神交流明显就是非常的知根知底，不排除他们两个存在工作之外的男女关系。可偏偏马军似乎对这个朱夜卿也非常有好感，如果这三个人之间出现了纠缠，那么，张渐凝想要做掉马军，在逻辑上也可以说得通。

想到这里，陈国忠再次感叹女人就是麻烦，自己光棍了一辈子果断是正确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陈国忠笃定光头的就不是好人——张渐凝在《无间道》剧情世界最后被自己拔光了头发，至今还没有怎么长出来。

但是，如果说不以马军的死为目的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又应该怎么解读呢？

陈国忠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这时候，一只黑猫从窗台边缘走过，陈国忠和这只黑猫对视了一眼。

他突然没道没理地觉得，这只黑猫的眼神里面满是戏谑。

似乎，当时陆冠华差点一枪打死马军的时候，正好就是有一只猫从旁边溜过，干扰了一下陆冠华。正是那一枪，让马军对自己和自己的三个下属产生了极大的裂痕。

警队里同事之间因为意见不合而大吵大闹的，永远都会有，但是真的开枪了，就绝对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马军不把这个重案组当做是自己人，他还会不会像是自己计划中那样去拼命与王宝对掐呢？

该死的猫，陈国忠莫名其妙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尽管他知道，幸好是那只猫，不然马军就真的死了。

想到这里，陈国忠突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他把咖啡杯往桌子上一放，猛地转身出门而去。

他妈的，我算着他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在算着我！

陈国忠一边走，一边小心地到处看了看，果然，他一眼瞄见了张传僖正带着几个手下，一脸阴沉地疾步走在前面的楼道里，只是因为角度关系，张传僖他们并没有立即就看见陈国忠。

陈国忠哪里还不知道出事了，他一缩身闪进了另外一侧的楼梯间里，几乎就在要和张传僖打照面的一瞬间，避开了张传僖。

果然，张传僖带着人马直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陈国忠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慢慢地从楼梯往下走，脚步悄无声息，乍一看，和寻常的走路没有不同。

和原剧情稍有不同，本来陈国忠是在巡警宝叔的掩护下，才躲过张传僖的，但是这一次，陈国忠显然心急了很多，他走到一楼之后，就从洗手间的窗户直接翻了出去。

跳进了窗外停车场的陈国忠慢慢走到了警署的围墙门口，他观察了一下，判断门口应该还没有张传僖的人在设卡堵他，于是笑嘻嘻地给门口执勤的兄弟派了烟，才走了出去。

这一夜，12点一过，王宝和陈国忠都从警署里出来了，一个是释放，一个是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