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暗潮涌动（十六）

当省公安厅重案组组长王成林带领着五辆警车、十几名公安民警赶往云浮县的时候，魏新光正躺在上海一家酒店的房间里悠然的看着电视。

手里拿着遥控器，他一个台一个台的看。也许是心里有事，情绪难以稳定；也许是余惊未消，心里忐忑不安，他始终找不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在翻了一遍遥控器后，他恼怒的把遥控器扔到沙发上，走到房间的酒柜前为自己倒上一杯红酒，一边喝酒，一边趴在房间内的窗台上，望着窗外车水马龙、五颜六色的大街想着心事。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赵建伟打来的电话，通过电话他知道，专案组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且行动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自己！现在，抓捕自己的公安民警已经驾车疾驶在通往云浮的高速公路上！

他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在关键问题上自己所具有的聪明才智和英明决策：“他娘的，亏得没有听张勋和富强这些老废物的话，否则，自己今天就会被抓到派出所，晚上就会吃上人生第一顿牢饭！”

在分别给张勋和王浩打完电话之后的第二天，他和张勋、富强、徐志三人赶到了龙海市。在王浩北郊的别墅里，四个人面对面的坐在了一起。没有了昔日的推杯换盏，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四个人面面相局，长吁短叹。事情已经在昨晚的电话里说完了，今天面对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应对。但在这个关键时刻面对如此重大的问题，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当头炮”，都在心里各自想着心事，等着其中的一个人率先发言。

“魏总，你先说说吧，你此时此刻有什么打算？据我掌握的消息，明天，最晚后天，北京的领导就要驾临绿城，专案组就要正式开展工作了。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作为主人公，你小子却表现的如此淡定，是想好了应对之策呢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了呢？”见魏新光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嗑着瓜子，张勋的心里又急又气，所以，虽然脸上微笑着，但说话的语气明显有生气的成分。

斜着眼睛看看张勋，魏新光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张书记，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您想让我怎么样？跳楼自杀还是在您们面前哭天喊地呢？如果有用，我马上就可以做的出来。我们大家都知道，国家公安部这次来绿城是为什么而来，在要查的事情和牵涉到这件事情的人面前，任何人都是我的领导，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比我牛逼。所以，在您们这些领导面前，我哪来的发言权？我能说些什么？但是，您最后一句话说到地方了：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怕烫也没用。凭天由命，混天等死吧！”说到这里，魏新光气恼的把一把瓜子扔到面前的盘子里，痛苦的用双手抱着头。

“浩子，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了没有？结果怎么样？”看着魏新光的样子，张勋皱起了眉头。继而转身问正在忙着泡茶的王浩。

“您老人家安排的事情我岂敢不办？该找的人我已经找了，从省公安厅到检察院再到省高院，我把有可能接近专案组的领导找了个遍，并把魏总交给我的红包逐个送给了他们。但效果并不是很好，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可预计啊！”王浩一边忙着给张勋等人倒茶，一边回答着张勋的话。

“此话怎讲？”张勋喝了一口茶，着急的问道。

“第一，这件事情是由国家公安部督办的案件，并且亲自派人来绿城督办该案。对一件案子如此的重视，这在绿城并不多见。所以，即便是我找到了省高院的院长、书记，他们都不敢保证可以摆平这件事情，甚至不敢保证能说上一句话。张叔，您是在官场上战斗了几十年的老战士了，应该知道他们所说的这些话并非推脱，这是事实啊！”坐在沙发上，王浩看着张勋，认真的说道。

“第二呢？”张勋依然皱着眉头，接着追问道。

“第二，在北京来的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国家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的局长叫张卫华。这个人是公安部一位副部长的学生，而这位副部长就古月那个老首长的战友。省公安厅一副厅长告诉我，这位张局长生性耿直，办事不讲情面，特别不好说话。同时，他对他这位部长老师更是忠心耿耿，言听计从。这次来绿城，他是那位老部长亲自安排的人选，担任这个所谓的‘6.11’专案组的组长。张叔，有这么个家伙‘横’在这里，我们办事的难度会有多大？我们委托办事的人的难度有多大？”王浩板着手指，一字一句的对张勋说。

“难道还有第三吗？”张勋眉宇间皱成的疙瘩越来越大了。

“真还有！”王浩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说句不是吹牛的话。自从我王浩大学毕业在绿城经商开始，我出面找个人办件事情并不是很难。我不用打我父亲的旗号，更不会拿什么话吓唬他们，只要我王浩往那里一站，没有几个人会说个‘不’字。但这一次却不好使了。不知是事情真的很难办还是其他原因，这些人都委婉的拒绝了我，甚至不拿我亲自递上去的红包。平时他们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呀！”说完，王浩看着张勋，无奈的摇摇头。

王浩的一番话不但让张勋感到吃惊，甚至让坐在一旁“看戏”的魏新光都有些吃惊了。

“都是哪些人？”张勋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往前欠了欠身子，急切的问道。

“省公安厅副厅长李春。根据我掌握的消息，李春是这次‘6.11’专案组的副组长。此前，因为为朋友办事情，我曾经找过他，他也给我帮了不少忙。但不知为什么，等我这一次找他的时候他却像变了个人似得。先是对自己担任专案组副组长一事矢口否认；再是对我的请求表示爱莫能助；三是拒绝接受我的红包。这是个老狐狸，从我找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一直用微笑对付我，但就是不办事，给我讲了一大堆的困难，把我气得够呛。张叔，这个李春在‘6.11’专案组的位置举足轻重，如果能把他拿下，这件事情就好办了很多。您曾经在绿城省委担任要职，与这个李春有交情没有？是不是想个办法活动一下呢？他是专案组副组长，即便是不能帮着我们办点实事，也可以给我们及时提供一些信息啊！”说完，王浩一边给张勋递烟，一边急切的问道。

张勋没有立即回答王浩的话，而是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思忖片刻，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包括王浩在内的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在省里担任经贸委主任的时候曾经跟这个李春打过交道，虽然没有过甚的交往，但关系也不错。李春有一个儿子叫李泰，是北京大学毕业的一个学生。去年，在我调任三江自治州之后，这个李春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的儿子即将毕业，让我想办法安排一下。念于过去的交情，我把他的儿子安排到了三江自治州驻北京办事处，对此，李春多次打电话表示感谢。在这个时候，我如果让他在专案组给我办点小事，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哎呀，张叔，您咋不早说呢？这个问题在您这里就解决了！”王浩高兴的对张勋说道。

“嗯，李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想想办法！唉，对了浩子，你说的人怎么还没有到？不会中途变卦吧？”张勋看看王浩问道。

“不会！”王浩抬手看看表：“再有半个小时他就该到了。本来他早就该来了，临出门的时候被院长叫进了办公室。刚才给我打过电话，说一会儿就到！张叔，您就放心吧，安然是我在绿城最好的朋友，一旦我有什么事情……”

“当 当 当”正当王浩说话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说曹操曹操到！”王浩噌的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疾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对着来人说道：“哎吆！我的王大处长，您还来啊？为了等您，我的头发都白了！”

“哈哈哈哈，您能不能再夸张一点？”被王浩称作“王大处长”的人一边弯腰换鞋，一边跟王浩开着玩笑。

“王处长，我给您介绍一下！”王浩拉着王处长的手走到张勋等人面前“这位是三江自治州党委张书记，这位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富强院长，这位是云浮县县委徐书记，这位是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魏新光魏先生。各位，这位是绿城省高级法院大案要案处处长王旭东王处长！”。

王旭东微笑着与众人握着手，然后坐到沙发上。他接过王浩递过来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微笑着对着张勋说道：“张书记我认识，不过，您可能不认识我！”

“哦？王处长此话怎讲？”张勋微笑着看着王旭东，好奇的问道。

“张书记您也许忘记了。在您担任省经贸委主任的那一年，我大学刚刚毕业，被分配到经贸委实习。我报道的第一天还是您接待的我呢！这件事我一直记着，您可能早就忘记了吧？”王旭东打着哈哈，看着张勋一个劲的笑。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离开省经贸委好多年了，早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实在不好意思！”张勋笑了笑，握着王旭东的手说道。

“还有富院长，在省高院开会的时候见过的。富院长是绿城省法院系统最年轻的地区级法院院长，前途无量，让我们这些年轻人羡慕啊！”王旭东转身握住富强的手，客气的说道。

“王处长客气了，您是省高院的领导，我富强就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啊，这一次通过王浩兄弟我们认识了，今后可要多多帮助啊！”富强站起身来，一边与王旭东握手，一边打着官腔。

随后，王旭东又与徐志和魏新光握了握手。当与魏新光握手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魏总，久闻大名啊！你在云浮县的事迹我听说了。现在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可是名震绿城全省的矿山企业啊，特别是与矿业老大黑金矿业集团之间的合作，更是让魏总声名远播，今天能够认识您非常的荣幸！”

魏新光尴尬的笑笑，忙不迭的握住王旭东的手说道：“王处长，您就别再恶心我了。在您们这些政坛精英面前，我魏新光算个什么东西？王处长，认识您是我魏新光此生最大的荣幸，恳请您记住我魏新光这个朋友，今后请您帮忙的事情还有很多，还请您不要推辞哦！”

“如果推辞的话今天我就不来了。”与众人握手寒暄过后，王旭东微笑着坐在沙发上，看着众人说道：“我与浩子是铁哥们儿，他说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哪怕事情再难办，我也要试一试啊！你说呢，浩子？”

“那是必须滴，我们是什么关系？”王浩拍拍王旭东的肩膀，亲切的说道：“旭东，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说一下吧，有啥说啥，都是自己人，没有关系的！”。

“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接过魏新光递过来的香烟，王旭东微笑着说道。

张勋、徐志、富强、魏新光等人赶紧凑到王旭东面前，急切的看着他。

“在我来这里之前，院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所说的事情就是你们目前所要面临的事情。通过院长的谈话，也验证了我这几天所掌握的情况的准确性。”说到这里，王旭东故意停下了话题，用眼光扫了扫张勋等人。

魏新光见状，赶紧走上前去，忙不迭的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掏出一支递到王旭东手上，并赶紧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香烟。

“国家公安部的人明天就来了。省里的专案组也已准备就绪，等北京的人一来，马上就要开展工作。张书记，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小事情啊！”说到这里，王旭东再次停下了话题，转过身来亲热的拉着张勋的手，继续说道：

“北京来的人，一位是国家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的局长，叫张卫华。这位张局长生性耿直，办事不讲情面，特别不好说话，这一次，他是专案组的组长。另一位则是以手腕硬、下手狠、特别是在查办公安民警渎职犯罪方面从不手软而闻名全国公安系统、让大多数公安系统的干部闻风丧胆的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干部管理处处长孙浩楠！而我们省这边则抽调了公、检、法、司四家执法机关中的四个‘刺头’进了专案组。他们分别是省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付局长刘涛、省高院的副院长马凯里、省公安厅副厅长李春、省政法委大案要案处处长齐思雨。根据公安部领导的安排，省公安厅副厅长李春担任这个专案组的副组长。对于以上这四个人，在座的各位当中有些人可能不熟悉，但作为省里的老干部，张书记您应该有所耳闻。省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付局长刘涛您应该认识吧？”说到这里，王旭东微笑着看着张勋。

“太认识了！”坐在沙发上的张勋笑了笑，然后说道：“在我担任省经贸委主任的时候，刘涛是省委政法委正厅级调研员，后来因为在查办案子的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贬到检察院任反贪污贿赂局付局长，从一个正儿八经的厅级干部变成了检察院的一个小局长，虽然还是享受厅级干部待遇，但手中的权力却少了一大半。所以，这个老家伙近年来心气一直不顺，而且一直盼着我们省里出点事，他好看热闹。所以，能把他选进专案组，对于魏总的事情来讲可能不是件好事啊！”说完，张勋看看坐在一旁的魏新光，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

看着张勋的表情，魏新光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心里想：你张勋到是能为我魏新光‘着想’啊，对于我的事情来讲不是好事，对你张勋就是好事吗？古月举报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专案组要查的第一个人也是你，对我魏新光不是好事，难道你张勋能好受的了？哼哼！

“还有我们院的马凯里副院长，这是个典型的山东汉子，说官场上的话是一身正气，刚正不阿，说难听的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犟牛，一旦他认准的事情，一般的人是难以改变的。对于这一点，连我们院长都会让他三分。各位，这样的人能好说话吗？特别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李春，那可是个手能通天的人物啊，据说，现任的中央领导当中有他一个当年在中央党校的同学，也许是基于这种关系，李春在省公安厅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骄横跋扈来形容并不为过。正是因为他为人处事的这种风格，与现任公安厅厅长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此次加入专案组，无形当中就给你们办事情增加了难度。各位，这就是专案组的人员构成情况。”说到这里，王旭东停下话题，接过王浩递过来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正在皱着眉头想问题的张勋。

富强、徐志、魏新光等人谁都没有说话，眼巴巴的看着张勋，等待着他的答案。王旭东刚才的一番话确实让他们感觉到了压力，感到了平息这件事情的难度：在这些既有实权又有性格的人面前，他们这些人的力量明显单薄了许多。也许只有张勋这样级别的人才会有些办法！

“省委领导以及你们高院领导的意见呢？”思忖片刻，张勋看着王旭东问道。

“在来您这里之前，院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向我传达了省委、省政府以及省高院常委会对于该案的意见。按照他的说法，省委、省政府领导已经接到了北京来的指示，意见只有一个：全力配合公安部和‘6.11’专案组的工作，严厉禁止任何人、任何部门以任何名义干预案件的办理，一定要把该案查个水落石出。我们高院的意见也是一样。这件案子虽然是由公安部牵头查处的，但案件最后还是要由我们省高院办理。所以，院长刚才找我谈话的意思是，把该案的审理工作交给了我们大案要案处，要我组织人员，准备接案！”王旭东看着张勋说道。

王旭东的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哑口无言。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这件事情要比他们预料的难办的多！

沉静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坐在房子的一角一直没有说话的富强突然站了起来。这个在绿城法界有着“小诸葛”之称的绿城最年轻的地区级法院院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王处长今天提供的信息价值连城啊！他至少告诉了我们两件事情！”富强叼着香烟，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满脸认真的对众人说道。

“富院长请讲！”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王旭东肩膀上的王浩问道。

“第一，王处长透露的信息告诉我们，我们要办的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上至中央，下至绿城高层的高度重视。无论是查办这件事情的专案组还是省委、省政府的态度，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希望利用‘关系’平息此事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小。别说我们现有的关系没有这个能量，即便是有，也会充满着巨大的风险。魏总，您说呢？”说到这里，富强用眼睛看了一下神情已经有些慌张的魏新光。

“是的。此前我已经给黑金矿业集团的李清雅李总交流过，她也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转告给了他们的董事长李发龙。按照他的分析，这件事情难度很大。连李发龙都感到为难的事情，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说完话，魏新光一脸的惊恐，汗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富院长，您的意思呢？”王旭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魏新光，一脸的不屑。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富强。

“其实，事情还没有到了魏总所说的地步。以我拙见，如果我们实在不能把事情平息掉，但最起码可以采取‘曲线救国’的方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不过，可能会委屈一下魏总！”说完话，富强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看看张勋，看看王旭东，然后又看看魏新光。

“富院长，您说说看！”王浩急的实在不行了，盯着富强问道。

“这......”富强看看王浩，并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王旭东。

王浩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突然像明白了什么：“富院长，您多虑了。旭东是我的铁哥们儿，如果不是这种关系，我也不会把他带进我们现在这个圈子。再说了，没有这层关系，人家也不会这样帮我们。话再说明白一点，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您没必要担心，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处长您不要......”富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王旭东说道。

“没事。在我们绿城法界，富院长是出了名的小诸葛，办法多得是。再说了，你有些顾虑是正常的，我不会有什么想法。”把身子倚靠在沙发上，王旭东开心的笑了笑说道。

“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把我的想法跟大家讲一下，看看是不是合适。”富强坐直了身子，深色严峻的说道。

包括张勋在内的所有人一起把目光投向富强。

“念与目前的情况，魏总，我们只有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