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血雨腥风（一）

“驾！”

黎童一声低喝，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身上，苍白的面色下，手中的动作比起平日里却是慢了不少，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追上来了吗？”听得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黎童一边焦急的问道，一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望向马车后方。

“着什么急，这些马可是上等的好马，虽然在这寒帝城中速度有所下降，可单凭两条腿就想跑过我们，却是在做梦！”

胡玉闻言，顿时哈哈一笑，眼中充满了兴奋之色，他对于这种以“遛狗”的方式来牵制敌人的办法，倒很是喜欢。

然而话音刚落，呼啸声骤然袭来，只见那群追击他们的士兵中，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数十名骑兵，正拿着手中的劲弩疯狂的射向马车，那一张张在火光下略显狼狈的脸上，除了杀意外，更有着滔天的怒火，仿佛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来将这辆戏弄他们多时的马车连着车上的两人一同撕碎。

黎童刚把头探出去，便有一支利箭几乎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吓得他浑身一颤，立刻收回头，手中的马鞭不停的抽打在马匹身上，恨不得这马车能更快一点。

“什么做梦！他们这不是就追上来了吗？快啊，我还不想被死在这里!”

“哈哈，放心，死不了！”胡玉听见黎童那颤抖的声音，脸上的笑意更多，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他瞥了一眼身后紧紧追赶而来的骑兵，确定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后，才转头看向正前方，似在辨认方向，“下一个路口左转，然后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谢天谢地！终于要结束了！”黎童那满是惊恐的眼睛顿时一亮，庆幸自己做了一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之后，还能安然无恙。

“既然这么害怕，当初又何苦揽下这活，其实我手上，也不缺人手。”胡玉轻轻摇了摇头，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无法理解为何墨卿烟会让这个驿馆的看门小厮来完成这件事情。

当然，眼下从结果来看，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单就这一点而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的确小看了黎童。

“嘿嘿，我虽然愚笨，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云凰殿下待我不错，比起以前那些王公大臣，可亲切了太多。”

许是被胡玉这番话转移了注意力，胡玉眼中惊恐的神色略有消散，笑着说道，“更何况，现在我到感觉，做这种事情，还真是刺激！”

“刺激是不错，可别弄不好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了！”胡玉眉梢一挑，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之意，看着这个不久前还被他轻视的看门小厮。

不得不说，几番接触下来，他对黎童的看法倒是改变了许多，若非墨卿烟不愿让他们卷进这场腥风血雨之中，他到想让黎童一直跟随自己，帮助自己。

“哎，别说那么多了！已经到了，现在该怎么办？”

马车转过路口，滚动的车轮碾出一片水花飞溅，黎童看着身后那越来越近的追兵，连忙开口问道。

他自己虽然之前说这样的事情感觉很刺激，可毕竟那些破空而来的利箭与追兵手中明晃晃的战刃都不是什么摆设，能够早些摆脱他们，离开这是非之地，自然是他眼下最希望的事情。

“什么怎么办！冲过去，自然有人帮我们摆脱追兵！”

胡玉目光迅速一扫四周，除了漫天的雨水外，两旁漆黑的屋舍安静得有些吓人。

但胡玉却十分清楚，这些屋子里，早已经遍布陆风辰的人手，更藏匿着数量惊人的火油硝石，一旦点燃，这条长街连着附近数里内的屋舍，都将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身后追赶而来的人马，更没有半点逃生的可能。

“这般弹指间葬送成千上万性命的手段，或许也只有陆风辰这般人物才能做到如此残忍无情！”

即便有雨水阻隔，胡玉此刻都能隐隐嗅到空气中那刺鼻的味道，可想而知，片刻之后，这里的升腾的火光，将会将这座千年帝城一点一点拖向地狱的深渊，直至万千繁华烧烬成灰，直至枯骨血肉染红夜空！

这场君臣的对决，注定是整个西华的劫难，或许未来，西华会成为整个天下的霸主，可它的江山国土内，寒帝城将永不复存！

“把耳朵先捂上吧，不然呆会的轰鸣，可不是那么好受的！”胡玉轻轻一叹，看着另一个方向那吞噬了无数屋舍的大火，心中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他也是西华之人，他也曾在这寒帝城中渡过了数年的日子，纵然日子艰苦不堪，纵然被无数人冷眼相看，可对这座城池，他终究有那么一丝不舍之情。

尤其是在如今知晓它即将走向毁灭的时候，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但胡玉也明白，以自己的能力，就算知道了这些事情，也无法去改变什么，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曾推波助澜！

来日那废墟下的万千亡魂中，有一份罪孽，也应由他来承担！

“一将功成——万骨枯！”

胡玉转头看着身后的追兵，上一刻还充满了兴奋与激动之色的眼睛里，渐渐覆上了一层冲天火光也无法驱走的黯然。

自古以来，权力的争锋，无论结果如何，其过程都注定充满了血雨腥风，直至决出一个成者后，他们才会转身，用无数的岁月来埋葬当年的枯骨，来粉饰他们亲手造就的废墟。

此时此刻，在南门皇城的高墙之上，萧寒轩眉头紧锁，冷冽的目光望着那覆盖了大半个东城的大火，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身后不时有传令兵神色惊慌的跑上城楼，带来的消息无一不是寒帝城中此刻的混乱以及萧寒轩埋伏在城中各处的人马遭受重创，损失惨重。

萧寒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本事他为陆风辰设下的死局，到头来却变成了他自己的困局。

丞相府外的伏兵，遭到陆风辰手中暗阁的重创，那派去截杀墨卿烟的人马，更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所剩无几。

那如雨水般迎面狠狠打来的战报，让萧寒轩早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他在城中各处埋下的伏兵，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张牢牢困住陆风辰的大网，可如今，却成为了被陆风辰各个击破的笑柄。

这场君臣对决，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也让最后的结果，变得扑朔迷离。

“墨卿烟……这个女人，难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沉默中，萧寒轩脑海中不知为何又突然间浮现出了那一抹看似柔弱的身影，那个被自己算计了一番，险些死在猎场林中的女子，在回到营寨的时候，就开始了她的欺骗。

早在那时，他就已经失去了先机，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料到情况会变得如此糟糕。

“不，不仅仅是墨卿烟，或许从一开始，朕就低估了陆风辰的力量！”

萧寒轩看着远处的火光，那染红夜空的大火，只需遥遥一望，便能够知道他部署在东城的人马，究竟遭到了怎样的重创，甚至这场大火后，寒帝城中的东城，将永远化作一块漆黑的废墟。

繁华不在，只余枯骨。

“陛下，我们在东城埋伏的人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想必他们已经……”，薛影站在帝王身旁，脸上的神色同样是一片凝重，他顺着帝王的目光看向那片火光所在的地方，第一次将一个还未完全证实的情报，告诉给萧寒轩。

然而还未说完，萧寒轩便摆了摆手，声音低沉的问道，“除了东城，其余的地方情况如何？”

薛影怔了怔，想了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无比沉重的吐出四个字，“不容乐观！”

“陛下，我们是不是……应该调用城外负责封锁的人马？”

尽管薛影知道萧寒轩留在寒帝城外的人马是为了封死陆风辰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调用，可如今城中各处的惨状，却让他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似乎这场血与火的争锋，已经开始渐渐脱离了萧寒轩的掌控。

“不急，除了东西两城布置的人手外，暗卫与皇城禁军都没有派上去，陆风辰以焚毁半个城池为代价，的确重创了朕的人马，可这点损失，朕还是能够接受的！只要……”。

萧寒轩目光如剑，注视着被火光照亮的寒帝城，凝思片刻后，才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然而话音未落，又一道火光在西城附近冲天而起，将萧寒轩沉凝的面色瞬间染得一片火红，错愣之中，似血光满面，甚至在那错愣下，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苍白。

“陆！风！辰！”

萧寒轩瞪大着眼睛，愣愣的望着远处瞬间吞噬无数房屋街道的大火，待得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他才猛的回过神来，眼中的冷冽瞬间化作一片骇人的杀意。

袖袍下的双拳紧握成拳，力道之大，甚至让指甲都镶进了血肉之中。

待得手中有鲜血合着雨水落下，那近乎咬牙切齿般从口中吐出的这三个字，带着滔天的怒意，让萧寒轩此时此刻竟有一种将陆风辰碎尸万段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