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夕阳西斜,又是一个傍晚。一辆四轮马车正自北向南沿着柏江西岸的土路上驶来。
云朝秀侧头看了一眼那橘红色的西方天空,回头说道:“林姑娘,离古桥镇还有二十里左右的路程。天色已晚,附近也没有人家,今天就在前面的那片树林中过一宿吧?”
“嗯,就按云公子所说的办吧。”车厢中传出一个娇柔的女声。
马车在江边的树林中停下。云朝秀拴好了马,从车中扶出林玗依后,搜集了些枯枝,又抽刀劈了足够的木柴点起火来,驱散蚊虫。再用一只铁锅舀了些江水,架在火堆上烧了起来,准备待会儿用来洗漱。
收拾妥当,这才从马车后翻出早晨从路边集市上买来的干粮清水,一脸歉意地递给林玗依说道:“林姑娘,对不住,今天要让你风餐露宿了。”
林玗依笑了笑说道:“云公子不要这么说。公子是玗依的救命恩人,玗依感激不尽还来不及呢。”
云朝秀听了不由得一急,赶紧说道:“林姑娘不用感谢,能够遇到林姑娘,我很高兴。不,是三生有幸。”话才刚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大窘,涨得满面通红。
林玗依不料那云朝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脸上也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心中虽然有些喜欢,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两人不由得都坐在火堆旁沉默了起来。
那天早晨,林玗依回到房间换了衣服,走出来。云朝秀听到脚步声响,回头一看,不由得痴了。眼前是怎样的一位美丽女子啊。吹弹可破的肌肤,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站在那里。以秋水为姿,以柳为态,当真是花容月貌。就是巫山神女,也不过如此罢了。
经过一天的交谈,云朝秀才大概的知道了少女的身世。原来林玗依是京东道陵川府人氏。家中本是书香门第,父亲平时也做些生意,家里还买了几条船,也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儒商。不料当地官员嫉妒林家财富,给林家按上了勾结盗匪意图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只有长兄带着妹妹和几个家丁夺船而逃,做了海客,在海外各国之间,买卖各种地方特产,以此过活。
一次偶尔听到宝盆船主,清海大王的名声,于是带着全部的财物投到了泯曲旗下,请求各路海客相助,终于报了灭门之仇。
这次因为各路海客之中,有人与卫平背后的卫家有仇,所以兄妹俩随众人攻打两江道,来找卫平的麻烦。骑军大营一战之后,众海客且战且退,期间兄长不幸阵亡,自己也在一次战斗中受伤晕倒跌落江中,不料因缘际会之下,遇到了云朝秀。
云朝秀为林玗依的身世遭遇感叹之余,见林玗依温柔美丽,谈吐文雅,心中爱慕,当下鼓足了勇气邀请林玗依随自己同行。见林玗依同意,顿时大喜,在长川江柏江口下船后,即刻花了这几年一半的积蓄,去集市买了辆马车,载着两人前往古桥县,今夜来到此地。
云朝秀刚才一时不慎,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却没听到林玗依回话,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偷偷瞄了一眼,却见林玗依也是满脸红晕,不知是喜是嗔。云朝秀心中怦怦乱跳,不敢再说什么,拿起干粮默默地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吃过干粮,林玗依见锅中水已经烧开,就想伸手把铁锅拿下来。
云朝秀急忙抢上前去,说到:“小心烫手,我来。”不经意间,左手触碰到林玗依的指尖,心中顿时狂跳,但仍然佯装若无其事的抓向铁锅的两侧的把柄。
刚抓上去,一股锥心的疼痛顿时从手上传来。原来,这口锅的把手是铁的,没有护木,云朝秀方才心神荡漾之下,忘了拿东西垫手来隔热。这一抓之下,烫得差点把锅子扔出去。但想到林玗依在一旁看着,绝不能出这个丑,只好急急运起全身的金之修力,灌注双手,隔绝热量,同时修复双手的伤势。
好容易将锅子平稳的放到地上,云朝秀这才强忍着痛楚,若无其事的说道;“水有些烫,要等会儿才能用。”
林玗依这才反应过来,拉起了云朝秀的手说到:“哎呀,那你怎么直接伸手抓上去了?烫伤了没?让我看看。”
云朝秀急忙笑道:“没事,没烫到。我是个修士,这点温度算不了什么。”正说着,云朝秀只觉得那两只拉着自己的纤纤素手,软如柔荑,滑若凝脂,暖洋洋,软乎乎的,顿时忍不住捏了一把。
林玗依立刻感觉到了,顿时心中一跳,从小到大,从未和一个男子如此肌肤相亲,刚想甩开云朝秀的双手,却又怕他难堪,两相为难之下,不由得愣在当场。两人就这么各自低着头,面对面静静地站着,空气中渐渐的满是旖旎暧昧的气息。
半晌,林玗依才轻声说道:“云公子,我的手。”云朝秀“啊”了一声急忙放开,心中只觉得开心喜悦,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默默地开始洗漱。
忽然,南方不远处似乎传来了断断续续地嘈杂声,两人对视了一眼,云朝秀警惕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这里虽然是在柏江岸边,但由于地处低洼之地,湿气极重,蚊虫杂草众多,又不好种庄稼,因此这片树林里几十年来一直没有人家。今天这么晚了,还传来这么多人的声音,着实透着几分诡异。
一阵微风吹来,声音变得清晰起来,马蹄声,金属的碰撞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老人的哀嚎,男人的怒叱,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声……声音还在变得逐渐清晰,显然,人群在越走越近。
没多久,前面渐渐出现了火光照耀下的人影,有老有少,全都衣衫褴褛,有些人还肩扛手提地带着不少行李,倒像是搬家似的,不下百余人。后面却跟着二十来个衣甲鲜明的士兵,在一个校官的带领下不住地劈砍被自己追上的人们,像赶羊似的把人去往云朝秀,林玗依的方向赶来。每杀死一人,就下马割下死者的脑袋,互相之间还大声说笑着。
云朝秀这几年游学,可说是行走四方;自己本身又是三层的修士,听觉灵敏。当即听出了两拨人的口音。前面那群人操着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的口音。想来是这三年来江南东西两道水旱灾害频发,民不聊生之下,背井离乡的流民。划船顺着长川江,一路向东,到两江道讨生活来的。
后面那一群官兵却是山北道和京东道的口音,必然是随现任马军指挥使卫平赴任两江道的亲兵了。
看着这副情形,云朝秀便猜到了事情的缘由。对于到沿海各地赴任的官兵,残害劫掠百姓,拿平民的人头充当海贼,换取战功的事情,云朝秀早有耳闻。这些官军人数太少,不敢去有乡勇护卫的当地村庄占便宜;这群身处异乡的百来个流民,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原来事实就如云朝秀所料。两江道历来富庶,况且从江南东西两道来的流民人数不多,因此当地百姓待他们颇为和善。任凭他们在这片柏江畔的树林里搭建了一处栖息地,还不时地送些米面给他们救急。渐渐的这群流民的生活也算是缓了过来,平时打渔,或者砍了柴,拿到集市上去卖了换钱,眼看着日子就要步入正轨,打算在这里安居乐业了,不料今夜竟然遇到这等灭顶之灾。
云朝秀本是官宦子弟,心向朝廷体制。虽然从小到大和古桥县的百姓相处的不错,那只因为父亲在古桥县为官,古桥县的百姓是街坊邻居;对于流民心中并无感情。
虽然知道了林玗依的身世经历后,对这种鱼肉百姓的官兵极为不齿,但想到卫平的后台极硬,自己又要保护身边的林玗依安全。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官场原则,还是决定置身事外。
于是云朝秀把林玗依抱上马车,手持长刀将车子远远的赶到一旁,便打算静等流民和官军离开。
那些流民们突然遭此大难,心中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手足酸软,况且拖家带口,又舍不得这段时间辛辛苦苦攒起来的财物,因此根本走不快。跌跌撞撞地走两步,爬两步。没多久就被这二十多个官军追上,四下包抄起来,欢呼着边放火,边砍杀。顿时,几倍于先前的哭喊声和惨叫声响起。
林玗依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由得心中悲戚,两眼通红,抽出腰间的匕首,询问的看了云朝秀一眼。云朝秀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歉意地抱了抱林玗依,调转车头,准备离去。
刚掉转过车头,突然听到一声大喝:“什么人?”只见两名士兵快步抢上,拦在了车前。一名士兵借着火光看看云朝秀,又仔细打量了林玗依一眼,顿时淫笑道:“果然是只肥羊。哈哈,快来!弟兄们今晚有福气了,这里有个漂亮娘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