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寻踪觅迹
清晨时分,院落里静悄悄的,一个女性身影不断在垂花门前走来走去,有一个小厮飞快跑到她面前,喘着气说道:“收到消息了,人在荆王府。”
她脸色霎时白了,脚一跺就要往外冲,被里头的谨娘一把拽住,“阿阮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阿阮的声音带了哭腔,“别人或许还好说,卫常仁我都放心,为什么偏偏被顺到荆王府里去了呢!”
谨娘道,“二少既然能传消息回来,人应该还安然无恙,姑娘,我们再等等吧。”
“都等了一个晚上了!派去的人又先被他叫回来,独身一人在王府,万一……”阿阮焦急道,“你,快去守着大门,看人回来没有!”
小厮应声去了。
荆王府的清晨也是忙碌的,下人们起得早,各自洗漱完毕后出去打扫庭院,准备物什,厨房那边最忙,因为还有客人要招待。
骆成威装酒醉成功,但记不得是几时被下人扶回客房的。他只记得所有人都退下后,他睁开眼睛往窗口望天,正好乌云遮住了月亮。
王府里留着灯,星星点点,屋外守门的小丫头打着瞌睡,整个环境看过去毫无异样。
骆成威再等了一刻,快速从窗口翻了出去。
婷葳在他府上时,没少飞鸽传书给荆王府。尤其君逸山庄生意做大之后,在京城也新开了店铺,为江湖中人打造武器,修理刀剑,每月进账不少。这些账本也是要交给骆成威查看的,婷葳代收了。在这出去的过程里,接触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消息被送出去,无法估计。
今日既然来此一遭,可不能白来。楚敬乾放松警惕的原因,是不相信一个以前在京城从未有过势力的人会熟悉王府里的事物。可惜他不知道,别人或许难以做到知己知彼,骆成威却不一样,或者说,“病逝”的荆王妃,是不一样的。
这府中每一处景观,其中隐藏的秘密,楚敬乾养在府中的杀手密探,修建的暗道机关,都在萧景烟成为荆王妃的那一年,一一破解。
那时她想,自己没白在丐帮混到十八岁。将来若被休了无颜见父亲,去当个密探或许前途也很光明。
从客房出去,一路寻着鸽房而去,找到之后再往左拐,躲过巡逻的侍卫,避过暗藏的机关,骆成威轻车熟路翻进锦华苑中。
这里是杀手的聚集地。
骆成威第一次瞥见婷葳手腕上印着的海棠,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杀手之间也是有等级的,婷葳的海棠是淡红色,相当高级。锦华苑中二层楼的建筑,都是属于这些高级杀手的,要确认得费点时间。
骆成威再看一眼天色,跳下屋顶伏在假山之下。
杀手警惕性极高,这片院落远离王府寻常建筑,位置隐蔽,平常少有人走,连下人都是经过特殊挑选的。那时萧景烟迷了路,一番弯弯绕绕走到这里,就有人客气地请她离开。所以里面的布局究竟是什么样,她不甚清楚。
骆成威深吸一口气,天将破晓时这里的人就应该会活动了,说不定还有出任务的人这时候才回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只能碰运气了。
婷葳有一段时间不在王府,一定有一座楼前人迹罕至。骆成威运气跃上房顶,一脚踏下去时有几片瓦发出细微裂响。他快速往四下张望,锁定了目标——一栋四面门窗紧闭,躲在锦华苑角落,爬墙虎长到了窗口的小院落。
骆成威不再犹豫,知道自己的动作必须加快,这里所有能落脚的地方都很危险。还好今晚天气不错,为他打了掩护。
阴暗的光线里,一个黑影穿梭在高低不平的房屋中,从水面跃过时没有荡出一丝涟漪。若不仔细看,会以为那就是一只迷了路的飞鸟,并且最后投进了一户小院中。
所有高级杀手居住的地方互相隔断形成院落,整个向下望去会发现有阵法暗藏其中。还好留了心眼,没有迷失在里头。骆成威不敢喘气,从屋顶翻身而下,用短匕撬开二楼的一扇窗户,一个闪身进去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骆成威先躲在屏风后,等眼睛逐渐适应,他悄悄地移向了床榻。
被子铺得整齐,没有人睡。再看向梳妆台,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再往四周逛了一圈,没有痕迹可以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婷葳的住处。
骆成威返回窗口,正欲出去时袖子勾到一个抽屉,稍微拉开了点儿,一个小瓷盒露了出来。
骆成威用衣服下摆蒙上手,拿起了这个瓷盒,用大拇指推开只一点,他脸上便露出了微笑。
是婷葳身上常有的香气。
可是这一盒满满当当,没有用过的迹象。
骆成威将瓷盒小心放回原位,决定把这座屋子仔细探查一遍。
二楼是日常起居的地方,一楼有书架,有悬挂武器的架子,书桌前放着大鼎,揭开盖子能看到烧灼过后的痕迹。
书桌上什么线索都没有,下面也没有抽屉。
骆成威静了一会儿,开始在书桌附近敲敲打打,把物件移开又放回原位,毫无收获。
最后,骆成威的目光停在了一局未尽的棋局上。
黑白棋子持平,但如果要继续下的话,胜负并不难定。骆成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不懂该让哪一方赢。如果这是机关,黑子赢还是白子赢,机关才会被开启?如果挪动错了,会不会触发机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有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屋里光线亮了一些。骆成威屏住呼吸,仔细回忆婷葳的日常习惯。
她在府中这么久,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特殊的习惯,没有喜欢的事物。所有能为她加深印象的事情,一件都没有。
的确是个优秀的杀手。
大概紧张过度,骆成威的思维有一瞬间的跳脱,在脑海中闪过了楚敬乾的脸。他喜欢下棋,每每与人对弈,总喜欢选白子。
骆成威伸向黑子的手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改成了白子。
就赌一把吧。
他闭着眼为白子赢了一局,落子的那一刹那,心跳也一并停止了。
阴暗中传来沉闷的声响,有什么机关缓慢地转动,片刻后,书架的墙壁往里凹陷,空出一个小空间来。
骆成威一抹额头,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汗打湿了。
空间不大,里头只放了一个柜子。柜子分了上下两层。骆成威先拉开上一个,发现里头装的全是画卷。
他拉开第一幅,又拉开第二幅,再拉开第三幅,第四幅……
全部看完后,他将画卷重新摆好,拉开了底下的一层。
都是接受任务的指令。一张张用信封装好,一次任务一封,码放得整整齐齐。骆成威找出了关于自己的信封,借着月光一张张读。
“府中布局。”
“管家身份。”
“隐藏机关。”
……
命令简短,没有丝毫个人情绪,字迹全部出自一人之手。
骆成威将一切复位后,悄无声息离开了小院。一路穿梭于阴影中,经过的道路可以瞥见被楚敬乾言语阻拦靠近的房屋。
门扉上的漆斑驳,里头梨花绽放一片凄清。确实是许久没人活动过的样子了。原以为会被拆掉,没想到三年后还能和它碰面。
天色微微亮,骆成威躺回床上仅一刻,就听见外头有走动的声响传来。看来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待外头大亮,已是清晨,天空不远处飞来一群鸟,洗漱完毕的骆成威跃上屋顶,几只鸟正好擦着他肩膀飞过。在那一刻他把一张纸条塞进嘴上有黑点的小鸟嘴里,目送它们一道远去。
这几只小鸟,是君逸山庄专门用来传信的。
骆成威再伸了一个懒腰,在丫鬟和侍卫的目光注视下开始运气打坐,看他模样,就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日头升高了些,有一个丫鬟过来传话,“王爷请二少前去正厅用早饭。”
骆成威收势起身,神清气爽。他跳下屋顶,对丫鬟道,“有劳姑娘了。”说话间,伸手把她头上插斜了的簪子重新摆正。
二少的真性情,就是对女人格外上心。
“姑娘该多注意些,方才不辜负这好模样儿。跟你们王爷说,我即刻就去。”
丫鬟红着脸去回话了。
正厅掩在一片桃花树林后,吐露绿意的枝头上,已有粉色花苞亭亭玉立。当中一个人影立在树下,一个小丫鬟捧着方瓶,瓶中供着一支桃树枝。
“王爷好雅兴。”
“二少来了,”楚敬乾也看不出昨夜醉酒的迹象,一手攀在花枝上,嘴角挂笑,英俊倜傥,“来替本王选几枝吧。”
骆成威踏入草地,熟练摘了三四枝下来,口中道,“这个时候,临仙州的桃花应该开遍了。”
“若本王没有记错,君逸山庄就建在临仙州无愁海畔吧?”
“王爷好记性。”
“无愁海,”楚敬乾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笑着转身离开,“很好的名字。”
骆成威也跟着笑了一笑,随楚敬乾踏入厅里,碗筷俱已摆好,他随意瞄一眼,行动有片刻迟疑。
这不像是楚敬乾喜欢的口味。
“二少,怎么了?”
“……没有,”骆成威慌忙找寻借口,目光停在多出来的一碗粥上,“是还有人一起吃饭吗?”
楚敬乾走在前头,接过洗手用的湿毛巾,擦拭两下,落了座,“没有,就本王与你而已。”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悲,“另一碗,是留给本王的妻子的。”
骆成威本就悬着的心,再度提高一层,就快到嗓子眼儿了,“王爷这是……在悼念王妃吗?”
楚敬乾不语,等菜全部上齐之后,他动手夹了一筷子菜到那个碗里,“阿烟,家里来客人了。”
那是萧景烟平素常吃的菜肴。
什么叫如坐针毡,骆成威这下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饭毕,骆成威简直迫不及待向楚敬乾告辞。
荆王殿下还是如相处时一般,总盯着他的眼睛看,“以后可以常来走动。”
停顿一会儿,加了一句,“本王很喜欢二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