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法律和大提琴

我点了点头，飘渺的微光浅浅照在他的身上，像自身会发光似的。

失落雪背对我，说道：“茶几上是我的车钥匙，你开车去，地址已经通过邮箱发送到手机上了，早去早回。”

我淡淡嗯了一声，拿起那串钥匙，上面挂着一颗米黄色的笑脸。失笑：“失律师，这吊坠……是你买来挂上的吗？”

“……不是。”他仅只回答了两个字，便没了声音。

我自知自讨没趣，转身下楼。驱车行驶离去，按照邮箱中的地址，车厢内自带导航系统，除了连绵雨天后的薄雾有些阻挡视线，并无大碍。

这是一栋比较古旧的二层别墅，房子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在上午明朗阳光下，显得愈发神秘。瓦片堆砌而成的设计，复古又诗情画意。令人感到惬意的小道两旁，是光洁的土地和竹排编制而成的栅栏。彷若与世无争的存在一样，孤独矗立在一旁的两颗梧桐树，茂盛的枝叶随风摇摆，印下一片斑驳剪影。

我掏出要失落雪给我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完全是一栋富贵人家才会拥有的房子。复古壁炉，毛绒的地毯，层层环绕的螺旋木梯，以及金丝绒沙发和高贵典雅的木质地板。不管是哪个角落，挥金如土的气息都包裹着自己，令我喘不过气来。

我将钥匙放置玄关处，自言自语说了句：“失礼了……”

刚迈上柔软的地毯，忽然眼中出现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喵，喵喵~~~”

那是一只长毛三色大花猫，摇摇摆摆走路无声无息的跑来，围在身边不断用自己的背部蹭我的小腿。我抱起它，手机不安分在口袋中响起。

我掏出手机，失落雪在电话那头冷漠的叮嘱：“对了，麻烦给安静放点儿猫粮，我昨天没回家，小峰应该不知道。”

我看了看正舒舒服服躺在自己怀中的大花猫，安静，是它的名字么。

我道：“好，我知道了，对了，你需要的文件在哪里？”

“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他顿了顿，不知是否我的错觉，他好像在电话那头轻笑了：“谢谢你，冉冉。”

好像这是失落雪第一次没有称我‘未小姐’，我该不该偷乐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呢。

“不用谢，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挂断了。”

他简简单单应一声，便挂断电话。我将猫咪放下来，在厨房找到猫粮和鱼罐头，启开倒进食槽。蹲下来，安安静静看着安静。

我对它说：“安静啊，你的主人，平时是不是有些刻板严格呢？我发现他每天都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结果安静只会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的猫罐头根本听不懂我的话，偶尔喵喵叫两声以示回应。

我默默叹气，刚走上螺旋楼梯，忽然门口哐当一声，闯进一位陌生人。我一怔，忙不失跑上去，躲在楼梯角落中往下看。

奇怪，我为什么会本能反应躲起来。

一个女人，她站在玄关处换下自己的鞋子，仿佛很熟悉这栋房子的构造，经常进出往来。她从鞋柜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布拖，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见到安静，蹲下摸了摸猫，声音绵柔甜美：“安静，我回来啦。”

——安静，我回来了。

我又是一怔，这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出头，光滑紧致的皮肤，细长浓密至腰间的墨发。她身穿一件水蓝色长裙，身材高挑玲珑有致，举止端庄典雅，仿佛一位高贵的艺术家。

我轻咬下唇，原来失落雪有女朋友吗……

这种忽然失落的内心是为什么，他又不是神，男人总会有女友。而我，只是助理。渐渐酸涩涌上心头，我起身找到他的卧房，将被牛皮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文件取走。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阵悦耳的琴声，仿佛森淋中树叶婆娑之声又似溪水缓缓的悦耳之音。我记得那种声音，那是大提琴的声音。

一点点走下楼梯，透明落地窗一旁，阳光下一位优雅的女人正神色专注的拉着一只大提琴。细长的手指琴弦上浮动跳跃，婉转悦耳。

我不禁驻足停留，欣赏起此时此刻的美景。

一曲剧终，她细长的双眼缓缓睁开，见到我的一瞬并未感到吃惊。而是礼貌的放下琴，从高脚椅上离开。

笑容和善：“你好。”

“啊……你好。”

我忙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近距离接触，才发觉，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洋溢着艺术气息，气质非凡。

“那个，我是失律师的助理，叫未冉冉。”

她始终保持着客气又温柔的微笑，走进厨房端来两杯尚好绿茶。温文尔雅同我坐进沙发，她说：“是个很生疏的面孔呢，你是Kunoy的新助理吗？我叫曼何，你可以叫我何姐。”

Kunoy，是他的英文名字吧。

“何姐？可是你看起来跟我年龄……”

她说：“小峰他们都这么叫我。”

我抿唇，不再作声。小峰也叫她姐姐，可能因为还没有和他结婚吧，所以才会亲昵的称之姐姐？

“是他叫你来的吗？”她笑容可掬的说，涂有玫红的嘴唇微微勾起，眼角露出好看的细纹。

我点头，喝了口茶指了指放在身旁的文件夹：“失律师说有份文件忘在家里了，让我来取。”

“Kunoy一般做事滴水不漏的，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不管怎样，他在工作上，还多需要你们照顾。对了，你回到事务所，帮我转告一下Kunoy，晚上的课程取消了，我要去参加一场酒会。”

“课程？”我眼中充满疑惑的看向名叫曼何的女人，

曼何点头，她细细品了一口茶水，道：“我是Knouy的私人大提琴教师。”

“那个，何姐。”

我欲言又止，她明澈的眸子看向我，笑着说：“什么事？”

“没什么……”我要进下唇，为自己这副奇怪的模样感到羞耻。

“你想问什么，都在脸上了。”她轻笑出声，温柔的双眼眨了眨。细腻的声线，给人一种恬静淑气的完美感觉。“我和Kunoy认识三年了，他对于大提琴的执着热爱，不亚于法律。”

我安静的仿佛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

“Kunoy因为家庭原因选择律师行业，他父亲原是国内鼎鼎有名的大律师，六年前因打赢一场与黑道有关的官司，全家遭到暗杀，大火密布了整栋别墅，存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她眼底隐隐划过一丝悲伤，如同迷糊笼罩，双眼被罩上一层湿气：“他说他不想放过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坏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会将那些杀害自己亲人的所有混蛋一同打入法网。”

“这么说起来，失律师一直在寻找杀父仇人吗？”我说。

曼何沉重叹了口气，故作坚强的说道：“是啊，他说只要替父母报了仇，就放弃法律，然后……”

她突然不说话了，深沉的收起情绪。转而举止端庄的帮我续杯：“未小姐，又是怎样跟他认识的呢？”

“我……我是因为案子。”我道。

她方才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我无从得知，也没有理由继续追问下去。现在这样就足够了，今天知道关于他的家庭，才发觉原来自己直视失落雪生命中一个小小的过客，对他的从前和身世全然不知。

我起身告别曼何，驱车离去。

那场大火，仿佛在我面前历历在目。旧事重提，这栋房子，原来被改造过。所以外表看起来才会比较陈旧。

车后视镜中，到印着亭亭玉立站在门口的曼何。纤瘦的骨架，高挑的身子。她冲我委婉的挥了挥手，好似一位千金出众的大小姐。举止谈吐，总是那么的端庄。

“给，这是失律师要的文件。”我搪塞给他，想要下楼。

“好慢。”失落雪皱了皱眉，看着被我仍在桌上的文件。“你去了整整一个小时，只是拿一份文件喂喂猫。”

“抱歉，我、我遇上你的女朋友，就擅自聊了几句。”我没好气的说道，自己也不清楚哪来的火气冲他发。

失落雪嗤之以鼻，“女朋友？”

“是啊，叫何姐。”

“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失落雪很不满的站起身，大高身影遮住一半阳光，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不紧不慢的说：“曼何，只是我的老师。”

“何姐让我转告失律师，今晚课程取消了。”

“原因。”

他立刻不满，眉毛蹙成川字，紧紧拧在一起。

还说不是女友，这样过度反应，难道不是因为在乎吗？我在心里想。

我道：“好像有酒会宴会的样子，具体的我不清楚。”

为什么总是问我，要想知道直接给她打电话不就好了。曼何，有他家房门的钥匙，就证明她是他十分亲近的人，不然怎么会从失落雪的别墅中进出自如？

“你在这等着。”他说完掏出手机，拨通曼何的电话。

“是我，Sxuj你和我的助理聊过什么。”他显得不满，有点儿暴躁的摸了摸自己额前细长的发丝，转而背对我，说道：“要我说过多少遍，不要擅自取消课程。我本来工作就很累了，好不容易空出时间——喂？喂？”

我微微一怔，他们二人互相称呼英文名字，大约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吧。

第一次见到失落雪因为工作以外的事情如此气愤，曼何擅自挂断电话令他青筋暴起。

“算了，走，去开会。”

他连开会的文件都忘了拿，是我再三提醒才记起。

能让他情绪如此不稳定的女人，大约只有曼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