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昼（十七）：赵猛

早上七点半，当赵猛悄然出现在张宝林的办公室门口时，尽管有约在先，张宝林还是有点惊讶。他看着赵猛从容地向他走来，并且笑着打招呼：“真早啊，张处长。”张宝林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仿佛才想起什么来似的说：“老赵呀，我说呢，干嘛这么早，又没什么急事！”

两个人进了屋，张宝林很警觉地关了门，想了想，又打开了。

赵猛看在眼里，没有说话，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一下。

“老赵，他们让我通知你九点过来，了解点情况。”张宝林没有说是谁让他通知的，赵猛也没有问。两个人沉默了十多分钟，这段时间里张宝林煞有其事地忙着倒水，点烟，目光也不看赵猛。

“老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赵猛冷不丁说了一句。

张宝林正准备点烟的手停了一下，有些尴尬地问：“知道什么？”

“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是我和吴万林一起弄死的”。

张宝林好象没有听见，假装专注地点烟，但打火机在他的手里有点抖，接连三次，这才打着。深吸了一口烟后，张宝林镇定了下来，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而犀利。他直视着赵猛的目光，慢慢地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一直沉默，心照不宣地看着钟表，时针刚刚指向八点，时间还早。

时间走得太慢了，急人。

快八点半的时候，赵猛再次开口了：“张处长，我有个事儿想求你。”

“说吧。”张宝林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你知道，我做了那么多事，都是为了我老娘、我媳妇、我闺女，我走以后，他们的日子会很苦。”赵猛定了定，目光中满是热切地望了张宝林一眼，“我想麻烦你帮帮他们，也算帮帮我”。

“我在这个厂里认识的人不多，进去十几年，朋友就更少了。我其实没有朋友，在里边那些年，就你一个人去看过我。”赵猛继续慢慢地说。

“我闺女今年就要上大学了，今年她考得挺好的，肯定能上个好大学。等到大学毕了业，我跟她讲了，不要再回来了，去个大城市，找个好工作，就不要再回来了。”赵猛继续说着，但语气中少了那么一点点肯定，“但是我老娘和媳妇不愿意走，至少在孩子能在城里安定下来以前，他们哪里都去不了。我就想着，等我走了，谁来管他们？”

张宝林低头抽着烟，没有吱声。

“我这两年虽然没赚多少钱，但孩子上大学的钱勉强还够。但我媳妇没有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活头呀，你说是吧。我就想着，能不能求求你，兴许您肯帮忙呢？给她在厂里安排个看大门儿的工作？”赵猛这会儿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好软弱，近乎是在用乞求的语调向张宝林求助。“不要三险什么的，一个月给个几百快钱就行了，要是能有一千块钱，就够她跟我娘用的了。毕竟，我们还有琪琪，还有希望。”

张宝林犹豫了一会儿，赵猛就那么有些着急地等着，看着他。

“老赵，我试试吧，我只能试试。如果，如果厂里真不同意，我想办法，我一个人过，你知道的，没什么负担……我会想到办法的。”

赵猛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身子慢慢地坐回椅子里，半晌，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声：“兄弟，谢谢你。”

然后，继续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一辆警车开进保卫科的院子。

赵猛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