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白昼（十四）：三者的关系

县刑侦大队一队武三顺的办公室，张宝林与武三顺的对话仍在继续。

“一个父亲、一个女儿，那么，还缺一个什么人呢？当然是母亲！不知为什么，我在直觉告诉我，那个坟中的女人，就是那个缺失了的母亲。”张宝林继续说道。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吴万林在二十多年前下乡时，认识了一个女人，他跟这个女人发生了关系，然后，吴万林一个人回了城市，那母女两个人留在了农村？”武三顺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张宝林陈述的案情。

“对。”

“这样的故事在那个年代非常普遍！”武三顺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对，这样的故事在那个年代非常普遍，在八十年代的回城潮中，很多城里来的知青都回去了，就像那首《小芳》里唱得那样，女人留在了乡村，曾经海誓山盟的爱情，被现实冷冷地粉碎了。这就是我们熟悉的版本，一个有点美丽的、有点忧伤的，有点无奈的，但也有点怨愤的版本。”张宝林像个文艺小青年似地感慨道，这让武三顺看他的目光也有点陌生。

武三顺：“这个版本，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里的故事不是这个版本，是吗？”

张宝林深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地开口：“对，我怀疑这个故事的开头跟我们熟悉的那些故事基本一样，但后来的情节发展跟我们熟知的不同，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出现了坟中的女尸，出现了二十几年后吴万林的死，林莉芳的死。”

武三顺：“根据你的推理，故事的后面是什么？”

张宝林：“推理？不，我没有心思花时间去推理，你知道，王舒娅跟我的这层关系……，我哪能坐得住，哪有心思推理？想起照片中的那个人是吴万林后，我查了王舒娅的人事档案，然后，我去了她的老家，也就是吴万林下乡插队的那个村子。”

武三顺：“你在那里查到了什么？”

张宝林：“人渣。我查到的结果是，吴万林就是个人渣，死有余辜。他勾引的那个女人叫王春芳，据村里的老人们讲，那是一个天真、清纯、漂亮、懂事的姑娘，他不但勾引了人家，还答应了人家婚事，自己上过人家的门儿，订过婚。后来回城的政策下来后，这小子参加了高考，一个人回了城，上了大学，分配了工作，再也没回去过那个村子。姑娘写信给他、托人带口信给他，他一概不回，一概不理。”

武三顺：“后来呢？”

张宝林：“就在这小子回城后四五个月吧，王春芳生下了王舒娅。可就连自己的女儿出生，吴万林也没有回去看一眼孩子，他否认那是他的孩子。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在读的大学生了，他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前途，所以，他反悔了，对于自己犯下的错，他选择了一走了之。”

武三顺：“真是猪狗不如！”

张宝林：“可怜的王春芳在生下王舒娅后，曾经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去找了省城大那所大学，她可能找到了吴万林，但吴万林一定是说了什么绝情的话。根据村里老人们的回忆，王春芳回到村里后，就不再说话，过了不长时间，人就疯掉了，看见年青的男人就把人家当成是吴万林，死拉着人家的手，让人家认她娘俩……”

听到这里，武三顺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王春芳疯了，因为她父亲在文革之中就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了奶奶一个能支撑起这个家的人。王舒娅从小跟着奶奶长大，跟着妈妈姓，没有父亲，妈妈虽然是个疯子，但好歹也自是半个家吧，但在孩子四岁时，孩子的妈妈突然间就失踪了，那孩子彻底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

说到这里时，张宝林的嗓子已经有些哽咽了，在他的内心深处，那个可怜的孩子，幼时的王舒娅孤独无助的影子就站在黑暗的背景上，她的目光无助地望向自己，那影像让张宝林感到伤心、无助，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无力的出离愤怒。

武三顺：“王春芳的失踪时间跟坟中女人的死亡时间很吻合呀！”

张宝林点了点头，王春芳的失踪时间是1985年春天，距离现在已经有二十二年了，而法医鉴定的坟中女尸的死亡时间也是二十几年前，失踪时间与死亡时间比较吻合。还有，坟中女尸的骨龄分析大概在三十岁左右，这与王春芳死亡时的年龄也基本一致。

沉默了半分钟，张宝林说出了自己对上述分析的结论：“可以肯定，坟中女人就是王春芳！”

武三顺沿着张宝林的思路继续深入思考，并很快得出了另一个结论：“你是说，1985年，也就是吴万林已经在晨光厂工作后，王春芳再次找到了吴万林，吴万林这一次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死了王春芳，然后又埋尸在了一座坟中！”

张宝林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相，那另一个现实问题就来了，”武三顺也沉默良久，才慢慢抬起头，一双严肃的目光紧盯着张宝林的脸：“王舒娅的出现就不是一个偶然了，对吧？她极有可能是吴万林、林莉芳之死的凶手！”

张宝林仍然沉默着，他手上的烟已经快燃尽了，红色的火星已经烧到了指背，他全然没有感觉到。此时，武三顺不清楚他正在想什么，更不清楚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但他知道，这个男人很痛苦，他正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