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毁灭之章（四）堕天降临 青龙陨落

曾经在枕边温言软语、体贴备至的可人女子，如今在两军阵前刀兵相向……

酒言隔空望着一身骨甲、魔性大发、煞气冲天的宝蓝，一时间完全傻掉了！多少个难熬的日日夜夜，他梦见自己从杀域魔掌中救回爱人……与宝蓝相拥垂泣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老天无眼啊！再怎么造化弄人，也不该是今天这种局面！

难以置信的酒言真觉得一切都是在做梦！

“宝蓝！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连酒言自己都没察觉，这句话下意识就问出来了。

仿佛一切真的只是梦境，对面的风煦宝蓝忽然展颜一笑。这一笑仿佛让时间倒流，酒言又见到了十一年前那个嫣然带笑、蓝裙飘飞的调皮女孩。他不由自主展开双臂，想把命运多舛的爱人重新揽入怀抱。

“酒言，你终于肯来接我了！”宝蓝的笑容中多了些别的内容，她边说边迎上来。

“不！宝蓝你听我解释……”酒言完全失去戒心了。他语无伦次向爱人表达几年来的愧疚和思念，全然没注意到地面上穆月的大声呼唤和身后飞扑赶来救援众龙族禁卫的警告！

待到二人面对而立，宝蓝已满脸带泪，酒言无法想象她在杀域经历过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宝蓝……我来晚了……”他只想紧紧抱住了那魂牵梦绕的娇小身躯，好给她一丝慰藉——入怀只有一股透心的冰冷！

“是啊！你来晚了……确实太晚了！”

宝蓝突然换上一副冷厉绝然的神色！而在酒言胸前，那柄熟悉的剑形短杖直没握柄！它插得如此之深，但酒言竟然没感到一点痛楚，他满脑都是宝蓝那句“太晚了……”。

是啊！她完全有理由给自己来这么一下。自己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保护她，令心爱之人在杀域受尽屈辱，自己还有何颜面再将她拥入怀抱？这一刺恐怕都不足以宣泄宝蓝心中愤恨之万一……也许这就是懦夫该有的结局——连心爱女人都无法庇护，还谈什么匡扶天下？真是可笑！

酒言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身体变轻了，灵魂似乎都要离体远去，最后一眼是宝蓝满怀复仇快意的扭曲脸庞，他向后仰倒，从空中一头栽下……

“夺回城主！”

“夺回城主！”

“夺回城主！”

冲在菱纹女营最前方的穆月、联军南线各路统帅和众将士，同时发出怒吼！

意识渐渐飘远的酒言绝对想不到，他的“阵亡”对整个南线战局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影响！敌军前线指挥轻易被毙，战魔族一时士气大振，在王立勇武军团率领下掀起犀利反攻！灵兽族南路联军一边想救回酒言——哪怕是尸体！一边遭到围攻……

远在千里之外，白虎、玄武大帝时刻关注着战局。眼见酒言“阵亡”，南线局势一发不可收拾，而整个作战行动面临彻底失败，他们再也坐不住了！可在战魔族这边，也有个窥视已久、伺机待发的强悍敌人！

高原大战场上不知何时聚集起重重乌云，低低压在所有人头顶。云层中忽然刺出强光和滚滚奔雷，惊得战场上忙着拼命的人抬头北望。几乎在此同时，南方云团后炸起满天烈火，炫目红光从缝隙里划过，像巡天巨人的脚步。惨白雷光迎着红光，双方谁都没有避让，径直撞在一起！

只一瞬间！以红白两道光相撞点为圆心，覆盖整个战场的乌云被撕裂个天大的口子！云层破碎后以极快速度给高居战场顶点的两人腾出地方，看上去好像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只拼了一招，就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突如其来的巨大音爆把地面上厮杀的各方都压趴在地，这些人正晕头转向，一道足以破碎大山的雷光接近着劈落！不幸被波及的战士来不及惨叫就炸飞了！

天雷刚落，裹着滚滚黑烟的流星，从另一个方向拖着长长火焰尾迹斜斜砸向大地！它落下时似慢实快的错觉，源自其庞大无比的块头！

被这么个东西擦到都会粉碎身骨！无论是灵兽族，还是战魔族，都在这毁天灭地的灾难前出现溃逃！纠缠在一起的普通士兵，得到命令都撒腿狂奔，以最快速度撤向远处。

只有万象城联军，为了抢回酒言，还在跟王立勇武军团缠斗。但他们已经不可能亲手夺回万象城城主了，这场围绕酒言的争夺战主角，变成了杀域魔王堕天和灵兽山白虎大帝。

王者一出，八方避退，西六郡的命运将由两块大陆王者之间的对决敲定——还有酒言的命运。生死不明的万象城主躺在堕天、白虎中间，而且离前者更近。看来先前空中那硬碰硬的交手，是白虎落了下风。

杀域魔王堕天，一直神秘又低调。跟历届前任相比，他似乎很不好战，自继位以来只对㞭㟶峪西南发起过一场缓慢冗长的奇怪战役。但久经战阵的老将最怕这种摸不清路数的对手，今日初次交锋，白虎的心沉了下去……

堕天似乎根本不把灵山四帝之一的白虎放在眼里。他如同黑色包裹的谜团，静等着白虎亲手揭开。这种强者动手前的气势较量，白虎也没占到便宜。对峙许久，黑色气团忽然延长，漫不经心隔空卷向酒言！

魔王的轻蔑态度激怒了白虎！他一抬手，粗如巨树的分叉闪电狠狠劈在看似浅淡的黑烟触手上！气势很足，可惜白虎非但没挽回劣势，还清楚暴露了两人实力的巨大差距！又连轰三次才打散那股黑气，白虎不敢再有所保留！一声长啸响彻天地，兵符城大帝化身体长九丈、通体雷纹、以墨绿魂玉雕成的猛虎！弯腰扒地绕个小半圈，雷光涌动的怒张虎目死死盯住堕天。

要一般人，在王道霸主全力施放的压迫力下，早就就战意全无了，但这对堕天毫无作用。他也无意继续跟白虎比拼气势，他的目标似乎仅是抢夺酒言，得手之后解放浑身黑气，化出巨大人形分身，本体却裹挟着龙族想撤。白虎眼见如此，一个猛扑，想掠过分身直取本体。

黑烟以极快速度凝聚成墨色巨人，高大身躯如同一堵城墙，立刻挡住白虎去路。这一黑一白不由分说打在一处！俯云观大地如同落下万顷雷暴！天空映得忽明忽暗！坚硬岩石被蹂躏得纷纷炸裂！

灵山四帝中，白虎的实力只排在最末，面对杀域魔王，他施展了浑身解数才拦住只想走人的堕天。化身白虎的奔雷在黑压压重云中奔腾咆哮，一次次向杀域魔王发动轰击，而堕天用一团团扩散黑气凝成的分身就轻易化解了白虎的攻势！黑色巨人与雷电之虎不断猛烈碰撞，不时有闪电凝成的长剑从战团里破空飞出，远处不幸被砍中的大山的山头都炸上了天！山体坍塌的巨响随后轰然而至！先前能够承载千万大军拼杀的广阔俯云观似乎很快就要崩溃！

在此等级别的拼斗中，普通人能做的只有祈祷。早已退出两大强者交战区域的士兵，目睹此刻的恐怖场景，一个个吓得缩手缩脚，恨不得马上放弃战斗远远逃遁，连蜃沙海埋骨虫这样的存在都感到了恐惧！

被白虎纠缠烦了的堕天，化成体量百倍于雷电之虎的黑色巨人，反手一击狠狠砸开对手！风吼雷鸣之下，普通人没听到其中夹杂的异响——那是白虎魂炼身躯破碎的动静！

白虎拼了命也没能抢回酒言，自己反而败象尽显！眼看黑色巨人下一击就要送白虎再投胎，一个龙头龟甲的冰蓝色巨兽挡在了白虎身前！千年坚冰不断破碎的的轰鸣几乎让百思里内的弱小生物都彻底丧失听力！

玄山在空中观战好一会了。白虎不让他出手，他顾及对方脸面没参战，只堵在堕天退路上。眼瞅着白虎就快完蛋了还在用强，玄山看不下去了。

有杀域魔王这个试金石在场，玄山一出手就能看清楚各自强弱。堕天本体已化身三面六臂、体型暴涨的巨人。他轻易拨开受伤的大老虎，跟溃浑身披挂蓝色冰刺、寒气四溢的龙龟轰然对撞！论力量，玄山更盛；论魂能，堕天稳压一头。但玄山的魂能很特殊，好像生生不息、后劲无穷，魔王一时也没法击溃对手。

活了快两千年，白虎就是改不了他火气上头就蛮干硬上的缺点！若早点放下骄傲求援，玄山和他联手还能压制堕天，现在别说抢回酒言，连能不能保住白虎，给身后大军争取撤退时间都成了问题！

堕天的巨型化身短时间内无法获胜，玄山也占不到便宜，而不识时务的白虎还想拖着伤体要做点什么。玄山无心恋战，猛然发力逼退堕天，像抓小猫似的抓起白虎立即后退。他这个举动立刻招来白虎的破口大骂，脾气再好的人这下也该恼了！

冰蓝巨兽隆隆开口道：“监兵！不要被怒火驱使！”

“放开我！你个缩头乌龟不配叫我的名字！”

“如果执明活着，他更不允许你胡作非为！”

“玄山！你给我住口！”

“大势已去，不要逞匹夫之勇！酒言被俘，你再出事，这仗就彻底输了！快跟我回去！”

玄山、监兵斗嘴的功夫，杀域魔王可没闲着。他六臂高举，像在举行一场仪式。很快所有人都明白堕天在干什么了！隆隆轰响由远而近，无数赤色流星拖着粗长的黑烟破空袭来！

“收拢部队快撤！我来挡这一下！”玄山甩手把监兵扔了出去！

一张遮天盖地的蓝色结界猛然张开！像冻结天空形成的大盾，护在西六郡败军头顶。被燃烧流星击中后，冰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融化。冒着蒸汽的黑色液体从烧穿孔洞里漏下，任何被溅到的生物都会瞬间严重烧伤！白虎破损的身躯还在不断泄露魂能，他硬撑着尽量挽救己方残兵。

交战双方在宛如末日降临般的景象中撤退，期间到底多少生命就此毁灭，谁也说不清楚……

灵兽山西六郡战场陷入混乱之际，远在大陆最东端的煜䶮坛传送门，局势也变得扑朔迷离。

“十三弟！你在这做什么？”

身为聚龙岗众龙子之首，囚牛对各位弟妹照顾有加，其中他最关爱的莫过十妹夔[kuí]姬和十三弟魂犼。可那个平日待人接物有礼有节、终年忙于生意的十三弟，居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囚牛深感事态严重，不顾青龙在场，当先喝问魂犼。

“大哥，往日小弟多受众兄长恩情，心中有愧。但今天在此现身，是有一笔账要跟某人算个清楚！”听魂犼的意思，他还念及旧情，却有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必须站到大家的对立面。

“十三弟既然还记得往日情分，有什么话不能跟我们回聚龙岗再说？快快离开那里！两军阵前开不得玩笑！”老五蒲牢宅心仁厚，此刻也乱了方寸。

魂犼并未接话，远远一揖到地。随着他这个举动，众龙子的心也掉进了谷底！

“诸位兄长、姐姐，魂犼隐瞒出身至今，为的就是复仇，此事没有回寰的余地！否则对不起母亲生育之恩和她所受的苦难！请哥哥姐姐们尽早远离此地，我不想赶尽杀绝。”

牵扯到魂犼的母亲，这下众人都明白此事怕跟青龙脱不了干系，可堂堂灵兽山大帝肯何曾在众目睽睽下向任何人低头认错？更何况魂犼还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孩子。一旦青龙出面，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十三弟，父母一辈的恩怨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们自有他们的苦衷，你何必纠缠不放？我们同出一脉，难道你今天真要不顾旧情，为难我们的父亲？”老大、老五已经发话，老二、老三不在这里，老四霸下不善言辞，老六螭尾也只好出面。可他的话说得不够巧妙，反而刺激了魂犼。

“父亲？六哥你说父亲？你们的母亲都得善终，我母亲所受的苦难有谁知晓？一个不顾妻子死活的东西怎能以父亲的身份自居？我今天若绕了他，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话说到这份上，谈判彻底破局，青龙也不想再听下去。他抬手阻止众龙子继续劝说魂犼的言辞，冷然道：“你这个投敌叛变的东西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孩子，我堂堂青龙大帝怎会生下你这种不肖之徒？废话少说！亮出手段来吧！”

“老匹夫何必着急送死？我今天既然要跟你算总账，自然要你死得明白！”

眼见话题又要往青龙留下的风流债上扯，听闲赶紧岔开话题，好让青龙名正言顺杀掉魂犼。

“你这贼人，怕是潜伏在我灵兽山多年了！不开门惑乱灵兽山辟天竹海的阴谋，西六郡的尸鬼之乱，还有四凶偷袭麒麟泊，战魔族入侵柱天木，这一桩桩一件件恐怕你都有份！如何乘虚而入溜进煜䶮坛，快如实招来，好给你留个全尸！”

对方闻言仰天大笑，回道：“不错！我就是不开门门主！这么多年来，我委身甄有商会学得经营之道，一点点积累实力，就为了今天！你的所有指控我一概担着！”

原来一直在大家背后捅刀子，把灵兽山各方势力玩弄于股掌，最后让煜䶮坛落入敌手的幕后主使真是魂犼！聚龙岗九位龙子听罢，都黯然无语了。

可魂犼还不算完，他又叫嚣道：“要留我全尸，你们是彻底打错算盘了！我劝识相的快走，这是我和老匹夫的私人恩怨，我不想大开杀戒！”

“有本事就用！我怕你不成！”青龙何等高傲？他对这种口水仗早就不耐烦了！既然双方不死不休，他就一击抹杀魂犼！一个魂能九级的小子也配在这大放厥词？

青龙刚动，一团黑气从煜䶮坛传送门涌出，在魂犼身边飞快地凝成一头相貌怪异的死灵。青龙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就再也下不去手！他遽然止住前冲势头，片刻才颤声问道：“寒夕……是你！？”

寒夕是谁？在场的除了青龙就没人清楚了。但那死灵生前应该是刃脊兽族的一员，这让五位宿卫星官都联想起一人。刃脊兽族就是灵山四帝下属十旗族之一的刀山部落，青龙隐退葬龙冢前的最后一位相好就来自那一族。如此看来，魂犼确实是青龙最后的子嗣。

“那是我母亲的真名吗？老匹夫，没想到你死到临头居然还能记起我母亲的名字啊？”得知生母真名非但没让魂犼的杀意消减，反而更激起他的恨意！

“寒夕……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青龙又犯了他往日滥情的毛病。

“亏你有脸问！”魂能怒道！“七叶古陆崩溃时，刃脊兽一族被困杀域，我母亲也力战身亡。可怜她那时马上就要生产，因牵挂腹中幼子，灵魂始终不肯离去，最后在尸山血海中产下一子——就是今天的我！”魂犼咬牙切齿继续说下去，“战魔族发现了怨灵附体变成活尸的母亲，并把我抚养大。十三年后的七叶历1078年，我回到灵兽山，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等待机会报仇！青龙！今天你别想活命！就算赌上一切，我也要杀了你！”

魂犼的愤怒咆哮把青龙带回了一千年前，那时寒夕还是个满头白色短发的活泼少女，可如今再见，一切都如噩梦！不论是昔日有着爽朗笑容、今日遍体尸斑的寒夕，还是相貌依旧年轻、但内心已大不相同的青龙，无情岁月带走了太多东西！

不知情者或许以为有青龙在场，要杀魂犼易如反掌，但身为东六郡最高看守者，青龙明白——他独自面对煜䶮坛虚空之力，无异于以一人对抗整个灵兽山，根本就没有机会！先用尸鬼之乱、不开门、战魔族、四凶吸引注意力，趁乱夺取煜䶮坛，一切都在魂犼的计划中。青龙把身后这群追随者全都带进了绝境……

魂犼已经在聚集煜䶮坛传送门中的磅礴能量，马上要发起致命一击！因寒夕之事丧失斗志的青龙大帝忽然顿悟了什么，他猛地显出真身，抱定死志迎向生命的终点！

毁天灭地的能量冲撞中，获得自由的前宿卫星官、聚龙岗九龙子，以及貔貅族、风蛇族，被强行传送出煜䶮坛前，他们听到了青龙大帝最后的忏悔……

“我青龙，身为灵山四帝之一，却几乎没做过大帝该做的事。我一生都跟无数灵兽山女人纠缠不清，我没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位负责过，也没照料她们的孩子……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跟情敌决斗失败而一蹶不振，玉璃也弃我而去……她走得对！至少她没有像其他爱过我的女子一样，生前守活寡，死时孤苦伶仃……今天，我欠下的所有孽债都该还了！这样的死法倒很适合我……各位，今后好自为之……”

灵兽大陆一方支柱，灵山四帝之一的青龙，纵横世间两千年，最后竟死在亲生儿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