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抉择
宫中开始兴起流言,闲来无事的宫女们开始有模有样的诉说着楚侍君的宠爱,漫天流言犹如雨落,她们压抑着兴奋,猜测楚侍君一朝得宠,是否是在床笫之间英勇过人。
对于越发不堪的流言,殷采薇选择了纵容,楚恒选择了无视。宫闱之事,向来以小而联想大,一殿荣辱关系家族兴盛。这些细碎的流言无论真假,在宫女的闲言细语中都会以一骑的速度蔓延整个宫廷。
殷采薇深知此道,在接下来的几日她都会找各式各样的理由召见楚恒,有时还会召见到御书房中,引得大臣们频频不满。倒是楚恒坦然受之,并不称病,只是默默的坐在梨木靠椅上,盯着桌上的奶白葡萄、雪山梅,以及一碟嘉应子。
翻看最后一本暗指楚恒狐媚惑主的折子,殷采薇勾起嘴角,批上此乃朕家室的朱红御笔,放在一边。
她伸了个懒腰,道:“固也,陪朕出去走走。”
习习的晚风带着温热,衣抉被风带起翩翩犹如蝴蝶,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树园中,书柬领着婢女太监远远的跟着。
树园就在御书房外不远处,每到春夏,佳木葱茏,其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见惯了百花争艳,偶一见树木环绕,倒也情趣盎然。
殷采薇巧笑嫣然:“亏得固也在朕身边,不然朕可就要吟出,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这等诗句了。”
楚恒没有说话,而是向东方看了过去。
“着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阴,臣几次上书房求见不成,却不想在此处偶遇陛下。”一声温言从树后传来,紧接着可见白衫涌动,殷采薇回眸,正好见顾谦之从树后走出,温和恬淡的站在那。
树冠犹如一把大伞将他罩在其中,合欢花丝如缕,半白半红,煞是好看。
殷采薇目不转睛,期期艾艾道:“朕若说刚刚出来散散心,爱卿信么?”
顾谦之把目光放在了楚恒身上。
气氛有些凝固和奇怪,所谓暗流涌动当是如此。
两个美人站在一起,必然是赏心悦目,而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固有的领地意识叫处在夹缝中间的人并不好受。
殷采薇抚了抚衣袖,瞧着一个冷漠,一个淡然,相互的目光并不接触,却都释放着压力,毕竟楚家的顾家,也算的上是世仇。
但是就这么漠视彼此,叫她这个在中间的人很不舒服,于是决定让这种凝固到让人窒息的气氛停止,她选择了最好解决的楚恒,笑眯眯的瞧着,后者立刻明悟,拱了拱手,临走时却道:“陛下今晚还来么?”
明明是正直的口气,一本正经的态度,殷采薇却觉得暧昧的气息自这句话起,弥漫了全身,下意识点了点头。
等到人翩然而去,她这才收回了目光,见顾谦之神色淡然,那一身月白色长衫犹如天边的云朵,亦如眉宇间飘渺的气韵。
御书房内。
平复了跳动加速的心跳,殷采薇微笑道:“爱卿来此有何事?”
“恳请陛下不要娶顾谓之。”顾谦之掀衣下跪,面色不变。
原本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的殷采薇骤然停住了手,摊开攥着的手,支着起身,往前探了探,“你再说一遍。”
顾谦之叩首,冰凉的地面让他始终清晰的脑子越发的冷静,用平缓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微臣家中有一嫡长子,刚刚满月,陛下若不嫌弃,臣希望能送到陛下身边教养。”
殷采薇恼了,没错她恼了,她是那种会去强买强卖的女人?明明是这帮人硬往后宫里塞人,为何成了自己强抢民男?
她盯着顾谦之看了一会儿,冷声道:“抬起头来。”
顾谦之依言而行,始终保持着眼睛盯着地面,而依着他的角度,正可以看见檀木桌子下,那双粉红色的绣花鞋。
明明是下跪的姿势,背肌却挺直的可以,亦如他这个人,柔中带刚。
“你在和朕做交易?”殷采薇戏谑道:“朕要充实后宫,要一个孩子干什么?若是相交换,怎么都应该是孩子他爹。”
此话一出,她便感到不妥,刚想要补救,却见顾谦之仍旧淡然,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道:“陛下要二十五岁以上的良家子。”
殷采薇没想到自己为难大臣的话,会被他做筏子,当即微微一笑,“朕不娶,朕不娶你们顾家的男人。”
作为一个皇帝,言出必行是很好的原则,所以她没有阻止小太监们出去疯传这件事情。当书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沉吟了良久,还是问:“陛下真的看上了顾谦之?”
殷采薇一怔,随即吃惊:“我不是说只能传我不娶顾家男人么?”
书柬立刻道:“陛下安心,这是内部消息。”
殷采薇这才放下心,见她又要缠上来问,当即一拍她的脑袋,“去请贾方士来。”
等到人退出去后,她阖目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敲打把手。
今日顾谦之的举动暴露了一件事情,就是顾元帅现在逼的很紧,否则他不会直接找到自己,从源头掐断,看来自己宠楚恒,为他们也带来了莫大的紧张。
殷采薇轻笑,既然不娶顾家男儿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那么苏家又是什么反应呢?
“自然是有阴谋。”摄政王坐在榻上,难得的一派风流,隐隐可见当年的风姿,但随着眯眼的动作,两边的褶皱瞬间覆盖了上来,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睿智的老人。
“既是如此,我们可需要有什么应对?”苏甘棠坐在一边,手指乖巧的放在膝盖上,微微垂眸,看似在认真听着,实际上在留意不知何时爬进来的自己的萌宠——大将军红火蚁。
很糟糕,大将军急速行军到了摄政王的视线区。
然而摄政王摇了摇头,眼皮微微有些耷拉着:“我们的小陛下素来爱玩阳谋,又处在那个身份,不好躲。如今传出了她绝对不娶顾家男子的消息,也不可信,虽然是金口玉言,但只需说是宫人胡乱言语,便可打乱一切。而且在如此紧要关头,她更像是在捧杀。但是你还是要受着,只能受着,在其中周旋,以保证苏家和殷家最大的利益。”
“是。”苏甘棠心要跳出的嗓子眼,大将军已经爬到了摄政王脚下,他一直说什么玩物丧志,所以这些东西被知道的下场只有一个,死路一条。
好在摄政王说完这一大通的话,似是有些累了,靠着枕头阖目休息了一下,苏甘棠见状小心的起身,却突然听摄政王道:“对了,待会估计皇上会传召你,你做好准备吧。”
苏甘棠立刻道:“是。”然后快速拿起大将军,放在袖口里,这才松了口气。
而躺在那的摄政王却是微微一笑,这孩子,连喜好都像极了年轻的他。
太虚阁的路程极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贾方士便到了,一路上闲言碎语没少听,所以极为清楚小女皇的目的。
科举不是一朝一夕,但对世家的震动是毋庸置疑的,因此想要推广,可以说是站在了整个朝臣的对立面。
微微蹙眉,贾方士躬身,上首的龙袍用金线缝制,阳光下刺眼的很,飞快的撇了一眼之后,道:“陛下想要推行科举。”
殷采薇点头,丝毫不意外被猜到,毕竟文臣中以摄政王为首,自己说不娶顾家男,就是在向苏家示好,毕竟有能力一争的人,只有他们二人。
“正是。寒门子弟不能只能靠朝臣的推荐,只有大批量的涌入人才,朕才不至于被朝臣所胁迫。”
东林祸国,历朝历代素来是换皇帝而不换大臣的,很多朝臣都出自一个家族,因此罢免一些官员是无用的。
因为即使再上来一个官员,声音与先前的声音无差,一旦涉及他们的利益,就会立刻与皇帝背道而驰,这样的结果只会是让朝堂分崩离析。而只有那些没有根基的人,才会紧紧的依附皇帝,这才是殷采薇想看到的局面。
“如此,只怕摄政王不见兔子不撒鹰,陛下虽然说了不娶顾家男子,却没说要娶苏甘棠。”贾方士有些顾虑。。
殷采薇却是一笑,明眸皓齿:“朕是皇帝,哪有和皇帝公平交易的?”
贾方士一怔,见她眸光里皆是璀璨,那是对未来的一种希翼,亦或者是一种野心勃勃,可无论是那种,都是一种成长,叫人欣喜。
贾方士下跪以示恭敬。
在接到入宫的消息后,苏甘棠以很快的速度进入宫门,每每听着大门合起,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和世界所隔离。
然而此刻的他笑得异常灿烂,谁都知道苏家的男子爱恋陛下至深,那么被传召如何能不欣喜呢?
光是欣喜还不够,按理说,前阵子楚恒受宠的消息各界皆知,书馆里的书生为此还编造出了一套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将那个大尾巴狼说的跟小白兔一样,苏甘棠觉得也就是那个大尾巴狼没空理他们,不然的兴起一回文字狱,牢狱才是他们的归宿。
大尾巴狼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漂亮,只是那绣金龙袍上的山石纹样叫他望而却步,附身跪拜叫他厌烦,最最讨人厌的是他需要做出一副欲说害羞的样子,用一种幽怨的眼神,说:“陛下原来还记得甘棠啊?”
殷采薇强控制住,没让茶水喷出去,招了招手,叫他来自己身边。人在对面坐下,眼睛还是那般,带着牵肠挂肚的惆怅,也带着见到心上人的欢喜,眼眸流动间,溺死人的温度犹如花海,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沉浸在其中。
包括殷采薇,她一瞬间的失神之后用喝茶来掩饰,随后笑意盈盈道:“朕自然是记挂着你的,知晓摄政王不会让你四处乱跑,所以准备和你出宫游玩。”
苏甘棠眼瞳瞬间放大,立刻道:“陛下,这恐怕不妥。”若是她在外边被刺杀死了,自己不就牵扯上关系了么?
殷采薇轻轻的在苏甘棠的手背上画弄,她往前凑了凑,勾起一抹笑意,“可是朕想和甘棠一起出去。”
美人计,可不只有苏甘棠会用。
殷采薇摇身一变,龙袍褪下,换上了软银轻罗百合裙,恰如二八少女,简洁而威严的簪子拿下,别上平常女子戴的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鹅蛋脸,杏核眼,笑面之际,整个人犹如一朵盛开的百合花,纯净而美丽。
苏甘棠看的直发愣,原谅他吧,作为一个古代男子,他的生活实在是苦逼中的苦逼,从没和女子过于亲密,哪怕是院里伺候的女子,要么老要么丑,甫一见没了隔阂的殷采薇,他心脏不争气的猛跳动。
不过越是这般,他越是小心翼翼,反常即是妖,对他素来不冷不热的人如今笑面相迎,简直就差在脸上写着阴谋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