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将功折罪

天阳将军面上露出苦恼神色，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想他施廉茂手上染血无数，自然不会去顾忌来生功德簿上再多添些什么冤孽，管他莅阳军是不是奉命行事，他自己动不了吕致绮，可身为莅阳军一军主将，难道还没法让一千个莅阳军士兵，为他一千个天阳军将士抵命吗？

仔细想来，这黔州驻军只有天阳、莅阳两支军队各三万，明明两支军队的人数、势力不相上下。但是由于，吕致绮带兵在黔州横行多年，治军的风格与他大为不同，手底下集结了一大批桀骜不驯的浪荡弟子，去到哪儿都是高人一等，虽说其中也不乏刚一入伍但出身贫苦的将士，耳濡目染之下，大多数也都渐渐变了性情······

而他施廉茂带兵，一向秉承着纪律严明之态，绝不容许自己的军队到处惹是生非，若是遇到莅阳军也是能避则避，这时日一长，他们天阳军，反倒是处处低了莅阳军一头！

今日被欺负到这种程度，一部分的原因也在他自己，若是在当初便让吕致绮知道他施廉茂不怕惹事，今日他吕致绮，断不敢如此轻易的践踏他天阳军将士的性命！

天阳将军拳头猛地一握紧，回眸恶狠狠地瞪了莅阳将军一眼，此刻，莅阳将军是白着一张脸走在最后，看上去依旧有些战战兢兢，天阳将军冷笑了一声。

哼！果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哦，错了错了！瑞大世子可是他的贵人呐，怎么可以说是恶人？像吕知绮这种恶人——便要瑞世子这贵人来好好的折磨折磨他！虽然不用动经剔骨，但是，只削掉一层皮肉哪够啊？

果然，天阳将军刚这么想着，走在墨子卿身旁的清上陌华，好脾气的低着头听墨子卿嘀咕了几句后，霍然扭头便对莅阳将军一指，凉凉问：“你，其余那两千莅阳军驻在城外？”

“回、回瑞世子话，两千莅阳军确实驻在城外，”莅阳将军一听到清上陌华的问话，急切便朝前头垂首，弯腰恭敬地一拜，“瑞世子有何吩咐吗？”

“今晨那批灾民，是你护送来的？”

清上陌华顿足，立在院子里头漠然地看着莅阳将军，那眼神清晰的透出好一阵寒凉，而莅阳将军心中顿时便一阵拔凉拔凉。

“不、不······是！他们是卑职一路护送来的，”莅阳将军一咬牙全盘脱出，“莅阳军守地是莅阳县，莅阳县灾民想找九殿下，卑职怕出意外，便派兵相随了。”

“那——奉来县的民众难不成也是莅阳将军你怕出意外，派军护送来的？”东翎湛负手浅笑，“能得莅阳将军，携同三千莅阳军一路稳稳护送，父老乡亲们都是好福气。”

莅阳将军嘿嘿地干笑。

“莅阳将军辛苦啦。”

威麟校尉一脸和气地点着头，神态十分的悠闲自得，却连眼神都懒得给后头的莅阳将军递过去一个，倒是让逞凶成惯的莅阳大将那心口顿时狠憋一口闷气，却丝毫都不敢发作。当某个浑身散着冷气的帝京世子，那透凉入骨的视线扫过来时，莅阳将军还即刻得哈巴狗似的向他赔笑。

墨子卿摸着下巴冲东翎湛嘟囔了几句，瑞大世子即刻一脸不高兴的凑近两人中间，墨五公子会意，随即抬眸朝瑞大世子灿烂一笑。

这一招，便是墨五公子刚刚学下来的！

刚才在正厅里头，瑞大世子很不高兴，墨五公子只凑过去关心地问了一句“瑞世子伤势如何”，瑞大世子的面上即刻便阴云转晴。事实证明瑞大世子还是很好哄的。

这不，墨五公子这一笑，明显对瑞大世子很是受用，见世子大人傲娇地回头，朝莅阳将军冷声吩咐道：“下令——命两千莅阳军立即进城！”

“要、要将两千莅阳军调进城来，瑞世子您——是有何事儿要交代吗？”

此时施廉茂带的两千天阳军不也在城外吗？瑞世子想调他莅阳军来干嘛？

莅阳将军头顶一阵冷汗，刚一硬着头皮发问，接着果然一抬眸便接触到瑞大世子回头那杀气腾腾的视线。

莅阳将军脑门上一阵发麻，又见前头的威麟校尉正似笑非笑地瞅他，一字一板问：“所谓杀人偿命，他们侥幸躲过了一劫，难道不用干点别的事，来将功折罪？”

莅阳将军又是一噎，偷偷窥了瑞大世子一眼，明眼人都看得出瑞世子待这位威麟校尉很是不同，他也不好发作，只得讪讪道：“敢问威麟校尉，你想要我们莅阳军，如何来将功折罪呢？”

“这不，你也知道，河东郡此时仍是封禁的特殊时期，”校尉大人微笑，不紧不慢地开口，“童郡守下令，大街上不让行商，城门口不让通行，可你莅阳将军嘛——”语气一扬，微一顿，莅阳将军眼皮下意识地一跳，“却把一群灾民们大张旗鼓地领进了这河东郡城，人既然都来了，怎么也不能给赶回去吧？嗯，你说，这群灾民眼下该如何安置呢？”

墨校尉，你要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这样听着很闹心啊。莅阳将军苦笑凑前问：“不知威麟校尉有和高见？”

“高见不敢当，可依下官之浅见，便是想让莅阳军进城，一来可协理治安，二来也正好帮忙安置一下这群灾民，不知将军你——意下如何？”

莅阳将军嘴角抿紧，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臭骂。

呸!瞧这几句屁话说得是拐弯抹角的，真不愧是帝京来的人。不过，这威麟校尉到底是何来历啊？他吕致绮封疆在外，数十年不在帝京，最近几年与帝京也联系甚少，又哪里知道这位朝廷新贵——威麟校尉？

前日袁宗平来信，直言要他给东翎湛找些麻烦。袁宗平在黔州代表的就是帝京的袁氏家族，袁家是翼王殿下的亲信，而他则是老早便投靠了殷氏家族，也就是翼王那一派的人······

然而有趣的是，袁宗平写信给莅阳将军，却不巧正好忘记跟他提起过威麟校尉此人，让莅阳将军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威麟校尉姓是名谁。

莅阳将军想了好半晌，见墨子卿挑眉，才讪笑道：“威麟校尉想得很是周到啊。”

“哪里哪里，将军过誉，下官不过是随便想想，随便想想。”

前头那个校尉大人貌似十分谦虚地在回答他，可依旧连正脸都不给一个，顿时又令莅阳将军心中憋闷了好一会儿。

他奶奶的，想他堂堂一介莅阳大将，横行了黔州这么些年，可从没这么憋屈过！

“哎呦！威麟校尉大人啊，这城内的莅阳军不都刚让瑞世子下令给杀光了吗？本将军如今上哪头找个人跑城外传信去？”莅阳将军既无奈又得小心翼翼地对清上陌华赔笑，“瑞世子，您好歹也给本将军派个人手吧。”

“可以。”

莅阳将军闻言忍痛掏出了腰间一枚令牌，清上陌华冷冷淡淡地扭头看东翎湛，东翎湛笑了笑，挥手一示意后，便有人领命迅速拿着令牌奔出城去。

解决完了莅阳将军和天阳将军的“恩怨”，此时清上陌华却提出了要见褚睢一面，墨子卿这厢思虑了好半晌，而东翎湛却从容不迫地便应了下来。

……

“太医令来过吗？怎么说？”墨子卿刚被东翎湛领进了后院，一进去便懒洋洋地开口问冲出来见礼的九子。

九子恭敬地弯腰，垂首朝他们三人行礼，东翎湛和清上陌华是第一次见到墨子卿身旁除去清泉之外的其他护卫，一时间倒有些新奇的多看了两眼。

这九子的武功，还不错。

清上陌华看了几眼后，随即淡淡地调开目光。

九子随着墨子卿走进去，桑落一走着一边恭敬道：“回公子，太医令刚走了，说是褚睢刚才中了迷药，身体上除了受了些皮外伤，其他的并无大碍。”

墨子卿慢吞吞问：“他醒了没？”

罗浮三继续道：“公子，褚睢刚才醒了一会儿，不过被太医令的药一刺激倒是又昏过去了，不过——”

“公子，他醒了！”

长安九一眨眼便冲到昏迷的褚睢跟前，对着睡在塌上的褚睢侧脸便是重重的一巴掌，可怜的褚三公子被拍个蒙圈后，不过倒是醒了过来。

一阵目瞪口呆中，长安九顶着一个“鸡窝头”笑眯眯地回头冲墨子卿讨喜一笑，那神情便赤裸裸的在说：公子你快夸我呀！你看我多聪明！

见状，瑞大世子同九殿下倒是头一次十分一致的朝墨子卿递过来一个奇异的眼神。你还真是个人才——你到底是上哪儿去掏来的这么一个奇葩手下的？

一下子便看懂了那眼神中的无限深意，“是个人才”的墨五公子摸着脑门十分尴尬地笑着。

墨子卿自个也纳闷，当初他是从哪儿捡回来这九子的？不不不！应该是说，这九子到底是被谁给教成这样的？

褚睢转醒后，一双灰暗的眼睛，无神地从墨子卿、东翎湛两人身上扫过。最后，瞥见清上陌华的侧颜，眼神一直，旋即收回视线，手掌微颤看，半晌，见他慢慢地阖上双眼，重重的叹气。

墨子卿美眸眯了眯，扭头看清上陌华，清上陌华却冷着一张脸负手立着，一语不发。

好半天，众人见褚睢又缓慢地睁开了眼，清晰可数的眉睫，颤抖如同一片片深秋落叶。

他面色颓然，轻声道：“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