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血衣
颜漠从包裹里找出来了火石，用力敲打了几下，火石就迸发出了零零星星的火花，跳落在她堆好的柴火上面，慢慢点燃了柴火。
火焰像是一条红色的小蛇，轻轻地扭着自己的身躯，不断地向上窜，张扬着自己灼热的鲜红。
颜漠盯着篝火，看着错杂的火焰，想起了不久前赵綮手上红色的血肉，还有那皮下的肌理，交错的血管……
颜漠瑟缩了一下，那被血染成的褐色的土地，让她心有余悸。
红色的小蛇慢慢变得庞大，整个柴堆都被点燃成温暖的红。
颜漠刚生好火，就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觉得三娘打猎不会如此迅速，颜漠就猜着是赵綮找水源回来了。
颜漠视线从火堆上移开，想要回过头去看赵綮。
一回头，一张死人的脸上皱缩的皮占据了颜漠的全部视线，那张皮惨白、了无生气，险些碰到颜漠的脸。
一张脸上的皮像是一张皱缩的上好的布料，被赵綮提着，皮上有着眼睛和鼻子、嘴巴的孔洞，孔洞后的漆黑和皮的惨白形成鲜明对比，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颜漠能感到鼻尖处传来的死人散发的阴冷的气息。
是不久前赵綮剥的人皮。
“啊！”颜漠低声惊叫，整个人捂着胸口惊恐地向后倒去。
易了容的赵綮提着洗好的人皮，俯视自己面前被吓到的女子，冷傲地抿着双唇不发一声，沉默地走到颜漠的对面，靠着篝火坐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他洗过的几张人皮。
赵綮现在平凡的脸上，透露出来了杀人后的冷漠。
被吓到的颜漠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端正好自己的坐姿，努力平静自己的内心，让自己不再害怕。
没什么……几张人皮而已，都是死人，死人……
颜漠在心里暗暗催眠自己不去害怕，却还是禁不住紧张地攥着拳头。
赵綮坐在颜漠的对面，隔着跳跃的火焰能看见害怕地攥紧双拳的颜家小姐。
只是几张人皮罢了，颜家的颜漠居然害怕成这幅样子，该说是颜家家主保护的太好，还是她太没出息？
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赵綮早就练就了冷硬的心肠，杀几个人剥几张皮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或者说，对很多人来说，都不算什么。
赵綮心里满意地看着自己新剥的人皮，心里高兴。
作为多面鬼刹，还是人皮用起来最方便最精致耐用。
但一想起颜漠惊惧的脸，赵綮心想，这颜家小姐还是太过稚嫩，虽然生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颜家，但她还未真正进入江湖的世界。
“你啊……还嫩着呢。”赵綮隔着旺盛的篝火，看着颜漠说道。
听到赵綮忽然开口，颜漠紧紧攥着的双拳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言语。
此刻的赵綮易着容，说句实话，一起去盐城这么久了，赵綮都是顶着这一张平凡的脸，时间久了，让颜漠几乎快忘记了赵綮原本的面容。
抑或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赵綮的真实面容……？
直到现在，颜漠不得不承认承认，自己除了武功要好一些之外，的确是跟真正在江湖里摸爬滚打的赵綮不能比。
那些自己在江湖上武功排名靠前的小骄傲，在真正的江湖人的比对下，被粉碎的一干二净。
颜漠低着头看着篝火和面的根部，压根不敢看赵綮和他手里的人皮。即使颜漠的武功比赵綮好上不止一个档次，此刻的她也觉得自己远远比不上赵綮。
最起码她还从未杀过人。
赵綮看着低着头的颜漠心里不屑，一个人的武功好，却不敢伤人，除了自卫，恐怕再无他用。
颜漠心性尚不成熟，心肠也不够狠绝，想这样以后再江湖上是要吃亏的。
赵綮小心翼翼地将擦干了的人皮收拾起来，揣到怀里，随意地躺在地上，不再看颜漠。
闭目养神。
明天让马儿休息一天，他们三个人也休息一下。
赶了这么多天路了，很快就会到盐城了。
一个安静地躺在地上休息，一个坐在地上尚未从惊恐中完全走出来，两个人沉默的在篝火旁，等着三娘狩猎回来。
“今天晚上有野雁吃咯。”还未看见三娘的人影，颜漠就听到了前面传来三娘干脆清爽的声音。
一抬头，三娘一手一个野雁，向这边走来。
“北方的大雁们都飞到南方这边来过冬了，十几只野雁让我猎到了这两只。”
三娘拿着野雁面容开心，颜漠忙站起身来接过其中一个帮三娘处理野雁。
穿好了野雁的肉，颜漠三人在篝火边一边烤着香喷喷的肉，一边商讨着今后的行程。
“本来再有四天左右就可以到达盐城了，但是马儿需要休息上至少一天……”赵綮转动着烤肉，盯着篝火说。
“明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天，我为马儿医治一下，后天一早出发。”三娘看着颜漠说，“很快漠漠你就可以回到颜家了。”
“嗯。”颜漠点了点头。
“着一路上谢谢你们了，”颜漠忽然端正了坐姿，一脸认真地看着赵綮和三娘，“多亏了三娘你，才揭开了我的蛇毒，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回到盐城。”
“在下颜家颜漠，多谢三娘、赵綮救命之恩，今后两位如有困难需要我颜漠，在下定当万死不辞。”
颜漠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对着赵綮和三娘行礼道。
坐在地上的三娘对颜漠忽然而来的言语和动作吃了一惊，赵綮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缓缓地转动自己手上的烤肉，淡定地看着颜漠的动作。
“漠漠，你太客气了。”三娘站起身来，扶起颜漠作揖的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了下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这等小事，漠漠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三娘拍了拍颜漠的肩膀，温柔地笑了笑。
看着三娘的温柔，颜漠有些不能相信，这是心狠手辣的毒医能有的表情。若不知道三娘是毒医，恐怕颜漠真的觉得三娘是一个热心肠的正道的江湖女侠。
三娘明明是个表面干练冷清，心里温柔的女子，为何会成为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毒医呢？
“来，肉好了，我们开始吃吧，吃好了赶紧休息，天开始变黑了呢。”三娘将篝火上颜漠的烤肉拿了下来递到颜漠手中。
“谢谢……”颜漠接过烤肉，也不再多说，默默地吃了起来。
这份恩情，我颜漠记下了。颜漠在心中想。
一边吃着三娘猎来的野雁，一边吃着颜漠在金川城买的面食，颜漠一行三人吃饱喝足 准备休息。
此时已然暮色，天空被渲染成浓郁的蓝黑色，颜色浓的像是要滴下几滴夜的浓黑。
还好今天晚上月光大好，明亮的月光照耀在颜漠一行三人身上，竟然也能让人在这荒林中将周围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颜漠和三娘背靠背睡在一起，赵綮离她们远了一些，但也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
躺下没一会儿，身后三娘的呼吸声变得平稳均匀起来，颜漠知道三娘这是睡着了。
可能是白天在马车上睡了有好一会儿的原因，也可能是白天被赵綮离骨剥皮的场景吓到了的原因，颜漠此刻无法入眠。
颜漠想要起来走走，但她刚有动作，就听到身后三娘均匀的气息蓦然发生了变化。
习武之人，总是对自己周遭的事情格外的关心的。尤其是在江湖里厮杀了不知多少年的三娘，颜漠这里稍有动作，就会将三娘惊醒。
想起白天三娘一点也没睡，颜漠不再有动作，枕着手臂一动不动，害怕惊醒疲惫的三娘。
颜漠无聊，借着月光打量着自己的周身。
颜漠前方不远处，是早已经躺下的赵綮。
赵綮一身火焰般红的衣裳在夜里变得黯淡的像是人的鲜血，随意地铺在地上，就像是白天路上那群劫匪的血……
颜漠的心里又是一悸，连忙闭上眼睛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真是的，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颜漠小声地嘟囔着，再次睁开眼睛。
……赵綮呢？
颜漠一睁眼，眼前早已经没了那一身如血红衣。
颜漠一根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想四周看着，寻找赵綮的身影。
夜里的荒林格外阴冷，白天聚集的些许太阳的温暖早已消耗殆尽，此刻颜漠所在的荒林里就只有阴凉的晚风和林子深处传来的淡淡的风的呜呜声。
颜漠在微凉的晚风中瑟缩了一下，拢了拢身上盖着的毯子。
“你在找我吗？”猝不及防地，颜漠听见身后传来赵綮低沉的声音。
“啊！”颜漠被吓了一跳。
在这个阴冷的夜晚，颜漠听着身后赵綮的声音，心里有些惧怕。
颜漠忙回过头，可是，哪里有赵綮的影子！
“找不到我吗？真是个废物。”赵綮的声音再次在颜漠身后响起。
颜漠慌忙再次回过头去，却依旧没有赵綮的身影。
“废物！枉占江湖第七的位子！”赵綮的声音再次出现，却像是在天空中回荡。
颜漠连忙抬起头，看着天空。
一片阴冷的黑，除了暂时被云遮挡起的月亮，颜漠什么也没有看到，也没有看到赵綮的半个影子。
“你在看哪？找不到我吗？”赵綮的声音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颜漠的正前方。
颜漠心里害怕了起来，赵綮这一系列自己丝毫无法感知到的动作让她无比惊慌。
颜漠低下头重新面向自己的正前方，这次，颜漠终于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赵綮。
只是，他的衣服……似乎有些奇怪。
月亮离开了晕的遮蔽，颜漠看着赵綮的暗红色的衣服，总觉得衣服有哪里不同。
颜漠定睛一看，不觉得冷汗直冒。
在月光下，颜漠看到，赵綮的那哪是红衣，分明就是鲜血！
鲜血凝聚成一幅的样子，在赵綮身上，将他衬成一个鬼刹般的人物。
鲜血如衣，衣袍的下摆还在滴着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清冷却又火红的暗淡光芒。
冷汗在颜漠脊背上流淌而下。
赵綮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迈起步子向颜漠走去。
“不、不要过来……”颜漠惊慌失措地叫喊。
赵綮恍若未闻，依旧一步一步向颜漠走去，血衣在晚风的吹拂下漂浮，血液在衣袍下滴淌地更加欢快。
“滴答，滴答……”颜漠居然能听到血液滴在地上的声音。
赵綮的脸上顶着不知是谁的皮，冷漠，高傲。
“啊——”颜漠尖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