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会这样死去

圆月当空，夜色浩渺，银灰色的云雾穿月而过。张珩负手站在洒满月光的庭院里，抬首望月，墨色锦衣上绣着白色仙鹤，被昏暗的光线衬托的越发清晰，灵动。

“张珩，张珩，我是卿卿啊，张珩... ...”爱卿凝望着远处庭院中的背影，焦急的，希冀的，激动的奔跑着穿过昏暗的长廊。长廊漫漫没有尽头，好容易跑出了长廊，面前又是层层叠叠，旋转环绕的假山，大树。

“张珩，我是卿卿啊，你回头看看我，我就在你的身后！”爱卿声嘶力竭的呼喊，沿着庭院外围奔跑，朦胧的夜色总是恰好洒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无论她如何往庭院里走，如何睁大眼睛去看，仍看不到他的正面。

许久后，爱卿力竭跪倒在地，眼泪滴答滴答落在黑色冰冷的地面上，她的声音颤抖，愧疚又无力：“你为什么要装听不见，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你怨恨我了是不是！你已经忘记我了是不是！”

他的背影美若山涧百合花，可处处透着冰冷和决绝。爱卿眼前如跑马灯一般，回忆着他曾给过她的每一个含情羞涩的笑容。

“张珩，就让我见你一面，就一面好不好... ...”

这时，那美好的背影突然说话了，“你是谁？”

爱卿一惊，急忙站起来大声说：“我是爱卿！”

“你从哪里来？”

爱卿愧疚的垂下眸子，怯怯的站在假山边说：“这些年我一直住在莱河镇，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不想见你，我只是... ...”

那背影打断她的话，沉声说：“不，你没有说实话。你今世是爱卿，那前世呢？”

爱卿身子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指尖用力划过假山坚硬粗糙的表面，心中几番浮沉，良久才说出话来：“我，你是怎么知道... ...”

忽然，从身后传来暗哑的嗓音说：“你到底是谁？”那声音如钟，一个字一个字的敲碎了爱卿心里厚厚的围墙，她慢慢回身，见国师一身白衫风姿绰约的站在她身后，只不过他也是背对着她。

爱卿猛的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说：“大人，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们，你们为何不看看我，为何要问我的过去，我的过去真的那么重要吗？”

国师甩开她的手，一步步走远，“骗子。”冰冷的话语还在回想，那边张珩也渐渐远去。

爱卿慌张，绝望，无助的看着他们无情的离去，却不知该去追谁，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不要走，求求你们，我不是有意骗你们的，以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还活着，我是爱卿，我会好好作爱卿的，求你们不要走！”

突然有尖锐的声响穿破耳朵，爱卿抱着头痛苦的倒了下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宝蓝色的夜空繁星点点，深深吸气，能闻到清新的泥土香味。冰糖还没明白自己方才所见是真的，还是在做梦，笑邪的脑袋伸了过来，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似乎想将她看透，看彻底，半晌后才轻声说：“你是谁？”

冰糖心中一凛，急忙坐起来，靠向正睡在她后面的郑鹏。

“你是谁？”笑邪又问。

爱卿闭上眼睛说：“这么晚不睡觉，问我这个干嘛？”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跳耀着照亮了笑邪的半边脸，他正面对篝火，席地而坐，嘴角的笑显得十分诡秘，邪恶，他吧嗒下嘴说：“忘了我是谁了？我能用一万种法子让你说实话。”

冰糖瞪了他一眼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笑邪也没催她，而是慢慢抽出腰间的匕首说：“给你一柱香时间考虑。”

冰糖急忙去摇郑鹏：“醒醒，快醒醒，郑鹏！笑邪他...”郑鹏本来靠坐在大石头上，可被她摇着无力的躺倒在地。

“郑鹏，你怎么了，别吓我，快醒醒，郑鹏！”郑鹏依然在沉睡着，冰糖听到身后传来笑邪轻佻的脚步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她不由得抱紧郑鹏，颤声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笑邪盘膝坐在冰糖身边，一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她说：“不要怕，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他不会有事。”

冰糖深吸口气说：“我是谁？我只是个艺妓，前些年逃了出来，躲在...”

笑邪不耐的打断她说：“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你的前世。”他看到爱卿惊恐的表情坏笑着说：“想知道你的前世是不是2016年，是不是有手机，电脑，汽车和飞机。”

冰糖听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心肝都在颤抖：“你怎么会知道。”

月光透过大片大片的树叶斑驳的洒在草地上，笑邪挑起嘴角，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只是个少年模样，个子高挑，身材瘦削，五官俊俏，眸子灵动。冰糖难以置信的摇头，不可能的，这个少年与她往日见过的少年没什么不同，他怎么会知道这些，除非他是...“难道，你也是来自21世纪？”

笑邪潇洒的站起身，两手叉在没有裤兜的裤腰里，眉眼中的稚气瞬间荡然无存，换之以成熟，沉稳，冷漠，淡然。“没错，我叫高杰，来自21世纪。”他对冰糖伸出手说：“冰糖，不，应该叫你爱卿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冰糖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半晌无话，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

笑邪很有耐心的等着她接受，一边淡淡说道：“你也是自杀后转世到这里来的？你前世是做什么的？我刚来的时候可是很多事情都不适应，闹了很多笑话，你呢？”

冰糖心中一半惊喜一半恐惧，能遇到和她一样转世到这里来的人她当然好奇又惊喜，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他又做了太多邪恶的事，让她伸出一半的手慢慢放了下去，只回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是冰糖，也只是冰糖。”

“哦？”笑邪收回手微微一笑说：“你倒是潇洒，这么轻松便抛弃过去了。我不行，无论在这里生活多少年，我都没办法忘记21世纪。前世我只是个没有名气的外科医生，可来到这里我变成神医了，哈哈。这是上天对我们的补偿，得好好利用才行。”

冰糖看他笑的灿烂，心中异样，冷声说：“你才潇洒，上辈子作医生救死扶伤，这辈子作杀人犯无恶不作。”

笑邪闻言平静的看着她说：“杀人犯？不，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每杀一个人，这个世界的医学就会往前迈一大步，对他们这些还处在封建时代，整天只知道拜天拜地的人来说，我只需轻轻动一动手指，他们就得对我俯首称臣。”

冰糖哼笑：“你就是个疯子。世界上的文明本就是人类一步一步挖掘出来的，没有跳跃，也没有投机取巧。你想用未来的东西来炫耀你自己？真是够可怜的。”

笑邪拾起地上一根细树枝用手指一截一截的掰断，丢进火里说：“你不是一样？写一些未来的曲子讨好你身边的男人们。”

“我没有！”冰糖被他戳中痛处，她的确曾为自己的优势沾沾自喜，然后以此获得很多名利，甚至忘记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己写的曲子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笑邪嘲笑质疑的眸子让她愧疚的降低了音调说：“我没想过用曲子讨好谁，只是单纯的喜欢音律罢了。”

笑邪别过头去没有说话，冰糖看着他说：“既然我们都是异类，都是过客，就不该留下太多东西。我以后不会再写曲子了，也不会让曲子存留下来，所以你也不要再杀人了好吗？”

笑邪没有回答，而是将掰断的木条一根根扔进火堆里说：“如果我是疯子，你就是傻子，连傻子都不如。我如果是杀人犯，睡在你身边那个男人也是，他要带我去投靠的那个公子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你曾经伺候过的那些男人都是！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个时代，只是被无聊的感情牵着鼻子走罢了！”

笑邪边说边一步步走到冰糖面前，凝视着她皱起的眉毛，惊恐的眸子说：“等到最后，我会成为一代神医，名垂青史，而你，只会死在一个臭男人的脚下或者怀里罢了。”

冰糖侧目看着正昏昏欲睡的郑鹏，心中翻起巨浪，笑邪接着说：“郑鹏永远不会告诉你他是谁，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公子是谁。你为什么不想想当初我为何会恰好出现在医馆里，这一路上都没有追兵，可到了胶州城为何会突然冒出那么多士兵要逮捕你们？郑鹏说他得罪的人又是谁呢？而我，为何没有杀你们呢？”

冰糖的双眼茫然又空洞，笑邪轻叹口气拿起包袱说：“太让我失望了，你还是早点回乡去吧，不要让我再碰见你了。”

冰糖见他竟要走，急忙说：“你不要走！告诉我那些为什么，告诉我郑鹏是谁，公子是谁！”

笑邪没有回头而是脚步轻快的消失在漆黑的树林里，冰糖颓然的回到郑鹏身边，紧紧的搂住他的身子，可仍觉得发冷，“郑鹏，我不能跟你走，我已经笨的无可救药了，就让我一个人老死在莱河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