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锋芒毕露

韩子高这几日以都官侍郎的身份，夙夜匪懈地审理着姜华的案子，虽然他打心里知道自己不论怎么审，将来姜华的案子的定论和处置都要按照陈霸先的意思来，但是韩子高还是想将自己经手的案子做成铁案一般，也只能秉烛审阅每一份案卷的材料。

“先生……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睡啊？”高廉看到韩子高的房间的灯还亮着，便过来探看。

“姜华的案子催的急我又怎么能睡得着啊。”韩子高叹了一口气，接着看案卷。

“先生这几日劳顿非常，先生为国事费心费力，但是臣下还是想提醒先生，先生这几日只是为着朝廷的事情奔走，可是当务之急陈子华将军那边并没有采纳先生的计策，仍然按照他的想法施行，先生难道一点都不忧心吗？”高廉看到韩子高的样子，不禁为陈子华忧心起来，毕竟陈子华那边杜氏兄弟的事情上陈子华并没有采纳韩子高的建议，他现在是担心韩子高因为这件事生了陈子华的气，故意不为陈子华计划。

韩子高听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便又借着看自己的案卷，一句话都没有回答，高廉哪里沉得住气，见到韩子高没有作答便更是紧张起来，“先生，虽然高廉这么说是多管闲事，先生责怪高廉，高廉还是要说，先生毕竟起于陈子华将军帐下，陈将军如今有旦夕之祸，先生却弃之不顾，这似乎不符合先生一惯的为人啊，先生万万不可因为将军一时的错失，便忘记您心中的志向，如此行事，若将军有什么差池，先生必定追悔莫及啊。”高廉现在一股脑地只想着是韩子高因为介怀吴兴的事情而心里苦着自己也苦着陈子华。

韩子高听到这里，将手中的案卷放了下来，站起身来，拉着高廉坐下了来。轻轻地对着高廉说道“高廉，你哪里是多管闲事，我和子华的事情你是从头经历到现在的，你自然有资格来说，只是我心中所想你也未必能知道啊，你既然知道我起自子华的府上，便知道子华待我的好，是天高地厚之恩，我这一生都难以回报，别说是他不用我一计一策，就算是子华要我的命去，我也心甘情愿，哪里会和他怄气啊。”韩子高叹了口气对着高廉说道。

高廉这里听到韩子高没有把自己当做下人心中的喜悦感油然而生，只是他不知道该用何种身份来面对韩子高，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误解韩子高，便追问了起来“那先生怎么对子华将军的险境置若罔闻啊？”

“唉，高廉啊，你难道忘了我之前告诉你的那句话了吗武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其实这句话我一直都在替子华担心着，总想着在没有确保完全的情况下，他不能再陈霸先面前表现的过于出类拔萃，但是每次遇到险境，我又忍不住不去替他排忧解难，真不知道这样我到底算是对他好，还是害了他。”韩子高有些迟疑地说着。

“先生的意思是这次想让子华先生受一次挫吗？可是这次毕竟不同于往次，杜氏兄弟心狠手辣，又精于算计，属下是担心陈子华将军会应付不过来啊。”高廉听到这里似乎有些领会了韩子高的意思，可是他仍然担心着陈子华的安全。

“杜氏兄弟的手段我自然是知道，正是因为杜氏兄弟的手段歹毒子华这次栽在他们手里，陈霸先才不会心生怀疑。”

“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如今陈子华将军身处乱局之中，外有杜氏兄弟蛇虫虎豹之心，内无忠贞之士效命死节之志，恐怕性命堪忧啊，若是子华将军有什么不测，属下是怕先生会后悔莫及啊。”高粱将自己的担心说与了韩子高听。

“高廉啊，你现在看事情已然精进了不少，但是仍然是只见一斑，不能见全豹，你想想我又怎么会真的让子华赌上性命去冒这个险呢？”韩子高站起身来，笑着对高廉说道。

“这么说先生是早就有应对之策了吗？”高廉好奇地看着韩子高，凑上来继续问着。

“下士谋近，中士谋远，上士谋者用乎近虑乎远。你以为我费那么大的气力救谢兰只是为了将来能为子华铺平道路吗？你可知道谢家在江南经营已久，大小官吏遍布江南各地，吴兴城城防都尉谢欢，嘉兴刺史谢名二人都是谢家的人。”韩子高一点点的将自己的谋划说与了高廉听。

“这谢欢我虽然不清楚，但是这谢名我是知道的，他在嘉兴屯兵自守，攻伐有度，颇得民心，莫非先生已经与此二人联系上了吗？”高廉有些惊愕，他没想到韩子高的计策和谋略已然到了这种程度，在他眼里韩子高虽然才华横溢，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如今用心用计竟然老练周全到这种地步，倒是让他有些自惭形秽，看来自己虽然年长韩子高几岁，也都是虚度的，这便是一般人看到天才之时的感觉，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比你优秀的人才，在他们面前，你那种高山仰止般的羡慕和崇敬会让你不由地产生自惭的感觉。

“不错，这几个人都是谢家的族人，谢兰身为谢氏嫡子，只要他一张口，这两个人拼了命也会照办，我已经让谢兰给他们去了命令，让谢欢做内应，随时关注子华的安危，一旦杜氏兄弟有变，谢欢可先行救下子华，谢名则带领嘉兴之兵围堵吴兴城，只待朝廷援军即可，到了那个时候子华的安危无虞，又可以让陈霸先解除猜忌，这样一来子华的这趟吴兴之行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虽然先生已然计划地周祥，但是我还是担心杜氏兄弟毕竟不是一般人，那个叫谢欢的一人行事未必周全，属下自请前往吴兴，一来可以与谢家的人合作，二来如果谢家的人不周全，属下可以利用暗影会的力量帮助子华将军脱身。”

“高廉，你是我身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说实话将子华的安危交到谢家人的手上我也确实有些不放心，既然如此，就辛苦你跑一趟吴兴吧。”韩子高听了高廉的话便听了他的建议，让他漏夜前往吴兴城，帮助陈子华应对杜氏兄弟的叛乱。

韩子高这边看了一夜的案情明堂邸报，便在书房的桌案上困乏的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是被门外的吵嚷声惊醒的。韩子高惺忪地睁开双眼，身上慵懒地疲倦感仍然未消失，不过还是能听出门外的人就是沈妙容的手下澹台微生，便起身批了外衣去门口探看，果然澹台正在门外被守卫们拦阻着。

“这不是沈夫人的门人澹台公子吗？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啊。”韩子高轻佻地对澹台微生说着话，虽然是客气话但是听着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在。

“我知道韩大人不欢迎我，但是我只是来传我们夫人的一句话给先生，先生是否联络了嘉兴刺史谢名让他帮着救助子华将军？”澹台一句话就说到了关键，联络谢名的事情何其机密，澹台微生突然这么说让韩子高极其怪异。

“沈夫人是怎么知道的？”韩子高挥手示意身边的人离开，紧张地问起了沈妙容来。

“夫人是怎么知道的你无需知道，我只是奉夫人的命令来通知你，谢名此人不足信任，谢名虽是谢氏宗亲，却是谢氏的庶子，曾与谢兰争夺谢氏宗子之位，因为嫡庶之分而被迫出走江南，自守嘉兴，若是你们不用谢兰去联络好，如今你用了谢兰，谢名必定会坐视不理，子华将军的性命都堪忧啊。”澹台微生似乎并不怎么给韩子高面子。

“这……子华的事情自然也是沈夫人的事情，她担心也是好的，我希望你回去告诉沈夫人，她有本事知晓我通过谢家联络谢名的事情，我很是佩服，如今子华命在一线，我希望在子华的安危上，她能够与我精诚合作，我已经让高廉昨夜赶往吴兴城保护子华了，夫人若是有什么……”韩子高思忖着想要套澹台的话，知晓沈妙容的底牌，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澹台便打断了他。

“先生也不必探我的口风，夫人自然有后续的安排，不过夫人说了自己是一介女流，无法介入朝局，希望韩先生为了子华将军早作打算，尽力劝说朝廷发兵征讨吴兴，为子华将军争得一线生机。”澹台有条不紊地说完了自己的话便转身离开。

韩子高并没有再说下去，现在看来自从以往的败绩之后，沈妙容的道行已经越来越深，他不知道沈妙容此次的行为倒是算是什么，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他没有看出来的阴谋，但是毕竟涉及到陈子华，既然是为了陈子华，韩子高便没有的选择，只能与沈妙容合作，虽然他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澹台微生只甩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弄得韩子高心中却惴惴不安，此刻沈妙容如果说的确实是真的，那么他想借由谢名围攻吴兴来为朝廷发兵争取时间的计划便不能施行了，如今为了陈子华的安危，他必须要想办法劝服陈霸先提前对吴兴用兵。

“来人啊，备车我要去大都督府……”韩子高思忖了一刻，便命下人们备齐了车马，自己径自前往陈霸先的府邸里。

韩子高到陈霸先府邸的时候虽然已经不是那么早了，但是都督府议事奏对也刚刚停歇，照例午饭之后才是客人到访的时候，所以韩子高此刻到了也是有些唐突和冒失的。只是韩子高此时正主理着姜华的谋反案，此案牵扯甚广，让陈霸先不得不关注起来，韩子高呢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借着禀报案情的借口来找陈霸先，这样说起来便顺利了许多。

“子高匆匆而来，是姜家的谋反案有了新进展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陈霸先看到韩子高便关心起案情来。

“子高奉将军之命，查察姜家谋逆一案，现已查清姜氏逆案涉案一百二十三人，有据可查的谋逆之人有一十五人，主犯姜华豢养死士，朋扇朝党，意图谋反的事情已经查实。”韩子高将案件的情况详细的向陈霸先奏秉了。

“恩，既然已经查实了，那就按照我之前说的措置吧，记住这种事情要雷声大雨点小，这件案子中牵扯到的名门显贵，能不牵连的就不要牵连了，但是已经查实的一十五个谋反之人，却要从严处置，这一十五人可按谋反罪论处，父母子女及兄弟姐妹无论老少一律弃市连坐。”陈霸先听了韩子高的话十分满意的吩咐着。

“子高明白，只是目下此案中仍有一件事需要向都督禀报。”韩子高刻意将声音压低了说话，以显示此事的紧要和秘密。

“是何事？”陈霸先听了之后也紧张地问着。

“据姜华的自供，他曾派出使者联络吴兴太守杜龛和杜泰，许他们以重金，二人已经答应与姜华合作……”杜氏兄弟联络姜华谋反的事情自然是韩子高杜撰的，但是杜氏兄弟反叛是迟早的事情，韩子高如今要向保住陈子华的性命，也只能将杜氏兄弟往姜家谋反的案子上靠了。

“是吗？前些日子，子华从吴兴传来奏报，说他已经通过杜泰劝服了吴兴太守杜龛，杜龛和杜泰愿意献城投降，这捷报才传来没有几天，怎么会又出了杜氏兄弟联络姜华谋反的事情呢？”陈霸先此刻也是将信将疑的。

“属下也是担心信息有差，所以将此事进行了秘密查访，此事确实属实，都督也知道杜龛是王僧辩的女婿，他与都督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他愿意放下刀兵，王僧辩的女儿又怎么会同意呢？所以子高认为此事之上，似乎子华将军有些轻敌了，很有可能上了杜氏兄弟的圈套。”

“子高说的有道理，杜龛的为人我在和王僧辩同朝为官的时候就见识过了，此人性情乖戾，素来不敬于我，因为吴兴是我子侄之地，也尝尝借故生事，动辄以律法惩治我的族人，算是与我陈家有累世的宿怨，如今竟然肯为了子华的只言片语便放下积怨，我本来就有所怀疑，唉，子华啊子华，看来他还是年轻啊。”陈霸先此刻正叹着气，只不过在这叹气声中，韩子高已然听出了背后的意思，陈霸先似乎并没有过于怪罪陈子华的意思，看来和他想的一样，如果陈子华表现地过于英勇睿智了，反而会让陈霸先猜忌，现在给了陈霸先一个疏漏，陈霸先自然心中欢愉些个。

“都督说的是，陈子华将军虽然是都督的族人，但是到底是年轻气盛，看来这次他是贪图一时之功绩，有些冒进才会中了杜氏兄弟的计策，可是陈子华将军毕竟是都督的侄子，若是杜氏兄弟以其为要挟，都督到时候救与不救都会引起天下议论，所以子高的意思是，都督不如先下手为强，令侯安都将军亲自率领大军前往吴兴，斩杀杜氏兄弟，以处后患。”韩子高见到陈霸先已经按照自己设计好的去想，便立刻趁热打铁地向陈霸先建议起来。

“子高说的有道理，我会请旨让侯安都领兵前往征讨吴兴，子高你现在主管姜华谋反一案，既然杜氏兄弟涉及此案，我看你也跟着一起去，到了吴兴捉拿杜氏兄弟之后，你可按照律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