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广固之战（上）

萧正峰让荡寇军选择在广固西城门的上游顺着护城河水开始泅渡，将士们有样学样，乘着夜色，掩着风雪，他们衔枚泅过护城河水，蛰伏在了西城门外。时间如身后的护城河水，在夜色中看不见，却无声静默地流淌，荡寇军的将士们一个个蜷伏着身子，一刻钟的时间，他们的身上就落满了积雪，仿佛也融入进了这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之中。

“哼，为什么危险的活，大都督总是让我们家卫主担着？”潘十二与将士们同样趴伏在冰冷的冻土上，不忿地说道。

“嘘----老潘噤声，你不要命哪，敢编排大都督的不是。”万金刚急忙制止道，自从萧也死了，他的心性好像一下子变得成熟了不少，他可不想京口卫的其他好兄弟再有所闪失了。

“我不是编排，我说的是事实，老万，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我们京口卫的力量在北伐的途中，不但没有增强，反而有所下降。每次组成死士队，都是以我们京口卫为主，还冠上个‘荡寇军’的名头。哼，我看大都督身边必有宵小，他们肯定眼红卫主，故意在削弱我们的力量呢。”潘十二依旧不忿，声音却是压低了不少。

“嗨，丁旿不就在大都督身边，真的有人要对我们暗算无常，他自然会提醒我们的。”万金刚安慰道。

“老丁他人重义气，但是他对于权谋全是半窍不通。唉，算了，反正我出自长生，大不了老子不干了。可是你们本身就是京口卫的嫡系，可别被人家一窝端了，还在为人家卖命呢。”潘十二悻悻地说道。

“老潘，你这是说哪里话，我相信跟着卫主，必有出路，我们也不会有那一天的。”万金刚的脸色掩隐在雪色之中，看不清楚，只是那一双澄澈的眸子当中突显的一点浑浊，表现了他此时心中的波动。

“唉，只怕卫主耽于亲情，也身不由己啊......”潘十二的声音被一阵酸牙的“嘎嘎”声打断了。

“有动静，注意观察。”荡寇军后方的萧正峰猫着身子，下着命令。

将近八个月未打开的西城门眼开就要打开了，萧正峰有些僵硬的身体，仿佛也随着城门的打开活络了过来。

“萧叔，我们冲不冲。”一旁的檀韶说道。

“再等等。”“嘎嘎”的开门声听不见了，似乎城门从来没有过动静一般，萧正峰不禁皱起了眉头，“檀韶，等下冲入城门后，你跟在我身后，不可乱闯。”

“诺。”檀韶趴伏在地上，随口答应着。他这次积极要求参加荡寇军，就是来陷阵冲锋的，如果跟在萧叔的身后，那还怎么杀敌啊，萧叔还当自己是小毛孩呢？檀韶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地想道。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眼望着城门再无动静，萧正峰不禁着急起来，难道卫垣真是戏耍自己？可是不对呀，如果卫垣真是诈降，他也应该放自己这些人入城后，关上城门再设伏袭击啊。可是现在城门根本没有打开，这是怎么了?难道出现了什么意外？萧正峰的心一点点地焦躁了起来。

就在萧正峰焦躁不安的时候，卫垣更是紧张无奈，本来今天他当值，眼看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将多余的城门士兵调离了城门洞子，只留下了自己的四个心腹加上自己一共五个人，正准备打开城门，再发出令箭信号。没想到这时候，贺赖卢那个家伙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却到这边巡视来了。

“老卫，今晚这边可还安稳？”贺赖卢下得马来，将马鞭丢给身边的亲兵。

“大将军，这边一切正常，你放心好了。”卫垣腆着脸笑道。

“老卫呀，你看你，这城中的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就是陛下整日都是愁眉不展，你可倒好，你这红光满面的，还有你这肚子倒是不见清减啊。”贺赖卢伸手重重地拍了卫垣一把肚子，笑了起来。

卫垣满面涨得通红，虽是冬日，他的脖颈、额上却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嘿嘿，嘿嘿......”

“你傻笑什么，来----坐下，我们聊聊，你我份属同僚，像这样聊天，以后恐怕也不可得了吧。”

望着亲兵摆好胡床，贺赖卢的眼中掠过不易察觉的伤感，自己身为鲜卑人，以前是多么地瞧不起像卫垣这样的华夏族人，可是现在自己的鲜卑身份倒成了一种负累，这个身份注定了自己将与这座城池共存亡。眼前发生的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公主府传来消息----琼花公主已经在南城楼上跳下殉国了！唉，当年的琼华，可是大燕国一颗艳丽的明珠啊，现在明珠失色，变成了碎末，那自己呢，恐怕自己的末路也已经不远了吧。

“大将军，这城门风大，您还是回去歇憩吧。大将军，您放心，只要有我卫垣在，这西城门就不会有失。”卫垣振振有词，他的脸色在摇曳火光的照耀下，尤其显得大义凛然。

“嗨，说说吧，现在人人自危，难得你卫将军还如此好的心态，陪我说说话吧。”贺赖卢有些讨好地笑道，他真想找个人来聊聊，打发一下时间，也舒缓舒缓自己紧绷的心弦。

“诺。”卫垣虽然紧张万分，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咦，你这里怎么这么冷清啊，这守卫的兵丁呢？”

“嗨，我不放心就下来看看，让他们先到城门头上歇憩一会去了，近来将士们没日没夜的，虽然是轮休，但是过于紧张，也是休息不好。”卫垣随口诌道。

“唉，你倒是爱兵如子啊，如果我大燕多一些你这样的将军，又何惧晋军呢。不过晋军中那个人物也是厉害，昂桑乃是我大燕国的第一勇士，即使我在他手下单挑也吃不过二十来招。可是那晚说折就折了啊，我听说晋军的那人是天上的杀星转世，卫将军，你还是运气好呀，在那人的手下也只是伤了胳膊而已。”贺赖卢觑了一眼卫垣臂膀上缠的绷带，关切地说道。

“嗨，本想着回转身，助昂将军一臂之力，可是最后没想到......唉，要不是最后昂将军拼死力拖住那杀才，我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脱的。唉，昂将军啊，您在天有灵，可要护佑我们大燕啊。”卫垣长吁短叹，眼中却没有丝毫悲悯之意，心中却是越加紧张了起来。

“唉----”贺赖卢也跟着长叹了一声，“可惜了呀，我听说昂桑那娘子可是个美人儿呀，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唉，要不是战事紧急，无心他想，我还真想收了她呢。想想那小娘子胯下承欢的模样，嘿嘿，虽然我打不过昂桑那大块头，可是我敢保证要论床笫功夫，这大燕国我敢说第二可没有敢说第一的，就是陛下，也不行！嘿嘿......”贺赖卢越说越起劲，将随身携带的牛皮口袋掀开，喝起了马奶子酒。

“要不要喝点？”贺赖卢将牛皮口袋递向一旁的卫垣，可是他突然发现卫垣已经不在自己的身旁。

如同从黑暗中钻出的恶鬼，卫垣双眼通红，狰狞着，他拿着一截鞭绳从贺赖卢的身后猝不及防地套上了他的脖子。他用膝盖抵着贺赖卢的脊背，狠命地箍紧鞭绳，使出了浑身的劲道。

“嗞嗞嗞----”一阵紧似一阵的绳索入肉的声音响起，贺赖卢双手紧扣着颈前的鞭绳，暴突着双眼，两条腿不停地向前踢蹬着。

“你干什么？”城门洞口，贺赖卢的几名亲兵终于发现了门洞中的异常，纷纷抽出马刀向卫垣杀来。

卫垣的四名心腹眼看贺赖卢的亲兵即将杀到，也都纷纷抽出腰刀，挡在了门洞口。

“不要恋战，放响令箭，打开城门！快快......”卫垣说话的当口，放松了手中的力道。

贺赖卢含混不清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你这个叛----叛徒，不得......呃----”

“嘿嘿，我得不得好死，反正你是看不见了，但是我知道你即将要死了！”卫垣咬牙切齿地说道。

“嘎----”一声巨响，伴随着连续不断的令箭呼哨的声音，西城门终于开了一道门缝。

已经摸到城门边的潘十二与万金刚二人，对视一眼，他俩互相点了点头，猛然涌到门外，借着身体的撞击之力，将厚重的西城门打开了半扇的距离。

潘十二与卫垣的两名心腹继续打开城门，潘十二则是蹿出城外，挥舞着双手。萧正峰接到信号，如蛰伏已久的猎豹，拍地而起，一马当先，冲向了城门。

“哈哈，哈哈，你们完了，你们完了，你们这些鲜卑狗，长得人模狗样的。我呸，你们完了，你们完了......”卫垣瘫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他的一旁躺着贺赖卢，暴突着双眼，望着黑洞洞的拱璧顶。

“卫将军，你没事吧？”萧正峰来到卫垣的身旁说道。

“没事，快，快，杀光鲜卑狗，杀光他们，哈哈哈……”卫垣狂笑道。

“你们两个留下来，保护卫将军，其余的人跟我来。”萧正峰用眼神向两个荡寇军兵士示意着，让他们两个留下来既是保护卫垣，也是监视卫垣。

萧正峰带着其余的荡寇军迅速占领了西城楼，很快西城楼上就插满了晋军的旗帜。

刘裕率领大军看到大晋的旗帜，一声令下，整个晋军如奔腾的洪流向着广固城进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