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灰色记忆

林语明白，自始至终郑志浩的妈妈对吴欣比对她要热情得多，也许是因为性格原因吧，林语从小到大都不太会主动去讨别人的欢心，郑志浩的妈妈不喜欢她也在情理之中。

而吴欣在与人交往上比林语聪明灵活得多，郑志浩的妈妈喜欢她，也很正常。只是林语没有想到郑志浩这个孝子，居然照顾他妈妈的情绪到了需要隐瞒自己实际婚姻状况的地步。

林语觉得有些无语。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吴欣抱着孩子究竟会到什么地方去。一路上，她将车开得很慢，生怕一不留神就没有看到她。

林语顺着眼前这条街漫无目的地跑着，快要到沙河边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前面聚集了很多人。林语慌忙将车靠边，远远的她听见有人在喊，“快打110，有人要跳河。”

林语顾不上想太多，一脚把车踩死，打开车门就往外跑。她听到郑志浩的小妹在后面叫，但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有一个直觉，吴欣一定在这里！

林语刨开人群，看见了高高的站在石头栏杆上的吴欣，风将她满头的长发吹得四处翻飞，她的身体在拼命地颤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刮到河里，孩子在她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但她却充耳不闻。

吴欣和郑志浩的这个儿子，跟其他孩子有些不太一样，一般的孩子，都喜欢哭闹。而这个孩子却时常像一个哲人一样，一脸沉思的表情。

过去，吴欣带着他四处奔走，到处找人哭诉，为他的身份正名。但是这个孩子自己的脸上，却始终像一个已经看穿世事的老人一般超脱，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在他的面前，无论旁人是哭，是笑，是闹，是吵，他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表情，看着自己周围的人和事，一声不吭。

郑志浩的妈妈见到自己的孙子这副样子，曾经怀疑他是一个傻子。

但现在，就在他和他妈妈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本能的恐惧。只听到他扯破了喉咙拼命哭喊，虽然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但是那划破天际的尖叫，还是让人心下恻然。

河边的光线异常昏暗，林语看不清吴欣脸上的表情，她只听到周围的人不停地喊“危险”，叫吴欣下来，但吴欣却丝毫也没有理会。一旦有人试图靠近她，她就做出往下跳的姿势，吓得没有人再敢靠近。

林语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目睹这样一副场景，她的心因为恐惧，几乎要停止跳动，她知道如果吴欣和孩子今天有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语悄悄地走到吴欣身边，仰望着她，她知道现在是枯水期，下面的河水并不算很深，但河边全是碎石，如果是孩子的话，摔下去就会有危险。

她想先把孩子救下来，但是吴欣个子很高，再加上她站在石头栏杆上，林语的手根本就够不到孩子。而且如果把吴欣激怒了的话，她把孩子摔下去，那就麻烦了。

林语正没辙的时候，110和119都来了，警察把人群刨开，上前对吴欣进行劝说，但吴欣除了仍旧不停地颤抖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下来的意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现场所有的人都有些着急起来，孩子的哭声明显的沙哑起来。

林语豁了出去，冲吴欣大喊起来，“吴欣，你给我听着，你自己想死，你就去死，可是你不能把孩子也带去死，他是他，你是你，你没有权力决定他的生死。”

吴欣听到这话，身体颤动得更厉害了，她转过头来，在人群中找着林语的声音，林语推开警察的手，朝她走去。林语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她使劲地挣脱警察企图将她拉回来的手，她站在吴欣的脚下，让她看到自己。

林语向她伸出手去，“把孩子给我，你不想活，你可以去死，但是孩子没有义务陪你去死。”

吴欣听着林语的话，身子突然震了一下，她脑海中出现了她妈妈当年坠亡时的那幅画面。

也是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也是这样阴冷压抑的深夜，吴欣看着她妈妈站在天台上，她想去将她拉下来。

但是她妈妈见到她过去，却想拉着她一起跳。吴欣吓坏了，她拼命地哭着哀求她的妈妈不要死，也不要拉着她一起死。

但是她妈妈好像中了蛊一样，眼神涣散，干枯的手死命地抓着她的手。吴欣几次想挣脱开来，但是她妈妈的力气特别大，她怎么也甩不掉。

吴欣只好扯着嗓子叫救命，跟她家住得比较近的一个邻居听到吴欣的喊叫，跑了过来。

见到吴欣正被她妈妈死死地抱在怀里，母女俩离天台的边缘只有一步之遥。那位邻居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吴萍，你疯啦，你咋个拉到你娃娃去送死哦？

吴欣的妈妈听到这话，手下意识的一松，吴欣赶忙退后两步站稳。就在吴欣挣开她妈妈怀抱的那一瞬间，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妈妈像一只长了翅膀的鸟儿，从天台上飘飞了下去。

吴欣对她妈妈最后的记忆，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此时，当年的往事突显在吴欣眼前。她听着林语的怒喝，但是并没有认出她是谁来。

林语看着吴欣像雕塑一样凝固在黑暗中，她赶紧双手攀在栏杆上，往上面爬，当她和吴欣并排站立在栏杆上的时候，林语把手伸向她，吴欣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来。

林语一见，毅然决然的将手伸到吴欣的怀里，将孩子一把抱了过来。就在林语抱到孩子的那一瞬间，吴欣就像一片秋风中飘飞的落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河中飘落。

林语手脚瘫软，身体禁不住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就有人将孩子从她的手中接过，然后她被人扶下了栏杆。

没过多久，吴欣就被110和119的官兵救了起来，吴欣被众人抬上岸的时候，她的脸上全是血，浑身泥水。

此时，林语已经被冻得手脚冰冷，牙齿在不停地上下磕动。她听到一个警察对她说：“你是那个女人的亲人吗？”

林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茫然地看着他，她听到郑志浩的小妹代她回答说：“是。”

她转头看见孩子在一个警察手里，松了一口气。那个警察看了林语一眼，叫她们和他一起回去录口供，林语正准备跟他走，小妹慌忙拉住她，“姐，你的车怎么办？”

林语这才想起自己的车，小妹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来递给她，接警的110看了林语一眼，对她说：“我坐你们的车回所里吧。”

林语点了点头。

“你还能开车吗？”那个警察见林语的手不停地抖，关心地问，林语听到自己用很奇怪的声音说：“可以。”

但坐到车里的时候，她的手仍在抖，打了两次火都没有打着。那个警察将孩子递给小妹，示意林语和他换座位，他来开车。

林语打开车门，走到后排座上和郑志浩的小妹坐在一起。

一路上，她的头都处于极度晕眩状态，在派出所警察问她的时候，她的思维仍处于游离状态，几乎都是郑志浩的小妹在代她回答。

半个多小时以后，警官把吴欣带了过来，此时，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林语她们也结束了讯问。

林语看了吴欣一眼，她的头上包了一团大大的纱布，林语吓了一跳，一位女警官向她解释道，“没事，她只是碰破了点皮，我们这里没有创口贴了，就给她包了个纱布，上了点消炎药，如果你们家属不放心的话，可以带她去医院看看。”

林语和小妹向这位女警致谢，女警将林语和小妹拉到一边说：“她是你们姐姐吗？回去以后多开导她，今天晚上她的情形我看有可能是产后抑郁症。刚才我们在给她录口供的时候，她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林语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语把吴欣和孩子以及郑志浩的小妹送到他们的住处以后，她实在没有勇气上去面对郑志浩的妈妈。她和小妹打了个招呼以后，就匆匆地离开了她们。

林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当她全身虚脱地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语翻身起来去接电话的时候，腿撞在了茶几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是郑志浩焦急的声音，“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怎么把手机给关了？”

“不可能啊，我从来没有关手机的习惯。”林语支撑着自己摸了摸平常放手机的外套衣兜，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又摸了摸身上的其他口袋，也没有。她赶紧拖过背包来，把里面的东西倒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见到手机的影子。她这才明白自己的手机丢了，而丢在什么地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有些无奈地对郑志浩说：“我的手机可能是给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吧，明天再去买一个就是了。”郑志浩轻声安慰着林语，“我刚才给小妹打过电话，她说吴欣经常晚上背着她和妈，偷偷的在厨房或者是厕所里哭，我担心她会出什么事，你要不介绍个心理医生给她，让她去看看。”

林语想起周爱玲来，就答应了郑志浩。

当天晚上，她从杜建国那里要到周爱玲的电话，请她帮自己去看看吴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