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枫树‘幻梦’（二）

每次曲向罗唱完歌都会累的大汗淋漓，苏冬则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也不作声，只管摆弄音响——其原因就是苏冬又一次给曲向罗擦汗却被对方粗暴的甩出去。

真的是甩，速冻从曲向罗面前被甩到墙根的钢琴前。

神经病啊神经病。

可即便如此，速动也没说过要曲向罗放慢节奏，放松一下。因为她看得出来，在用力的他，在流汗的他，在不断的加快节奏的他，在跳跃的他，都是那样的快乐，苏冬从没见过曲向罗的这样快乐——至少在自己面前是这样。

总算像个正常人了。

当两个人唱完整首歌的时候，大会议室里出奇的安静，没有掌声，所有人的头都沉沉的低下去。

岳阳抚面，泪水溢满眼眶，他揩了把泪，率先鼓掌，随后海潮般的掌声就响彻整个大厅。

毫无悬念的，曲向罗和苏冬的作品夺得了文艺节的第一名，奖牌是镀金的，质量不太好。

“有质量，有安全感，我觉得挺好的。”曲向罗看着手里的奖牌，笑道。

“我们，一直做同桌吧。”苏冬突然想起小说里的一句话，轻声说。

“好啊。”曲向罗轻松的笑着，泪水同时溢出眼眶。

目光不自觉的看到正激动的不停鼓掌的同温，同温把两排牙齿都露出来，笑得很开，望着她，曲向罗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

脸又在烧。

曲向罗没发现，自己身旁的女孩，笑容凝固了。

高一七班的教师门被推开了，苏主任率先进屋，他身后还有几个学生会的成员，他们的双脸阴沉的看不出色彩，他们直直的奔向最后一排的同温的坐位，然后把书包从桌洞里抽出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手机。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三分钟之内，苏主任像个熟练地盗贼，她玩味的看了看同温，从学生会的手里拿过手机，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惊讶，更多的确实对同温的不屑——发自内心的不屑，就好像，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样。

“跟我走。”苏主任冷冷的哼了一声，同温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跟着苏主任走。

啪

苏主任从同温位子上拾起一本书，然后朝着她的脸狠狠地丢过去。

同温没反抗，只是邪邪一笑，直直身子走出教室，好像不是去挨训，而是接受什么赏赐。

老师我握着粉笔的手停在了黑板上，他在思索刚刚讲到了哪里，底下议论纷纷。

“你看吧，这个同温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听说她妈是做那个的啊。”

“别说了，在这里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那有什么，反正大家都知道啊。”

“也是哈哈哈，就像她这样的贱货也不值得可怜吧。”

曲向罗的前面，两个女生对着头说着，而曲向罗握笔的手停在了没写完的公式前，他的手出了汗，额头上也是汗，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笔摔落在地上。

同温，这个平日里为全班人所无视的，为所有老师不齿的，为所有人敬而远之的，像是死去了的人，像是在这一刻，突然活过来了。

“心疼了？”苏冬转向曲向罗，眉眼弯成了一道月，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笑的异常诡异。

“没有。”曲向罗像是刚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定了定神，迟了半拍，答道。

“你......是喜欢她吧，嗯？”苏冬的每一个字都拉了很长的腔，并且每个字都咬牙切齿，见曲向罗没回应，又低低的说，“那个烂人，不值得。”

那个烂人，不值得。那个烂人，不值得......

苏冬最后的这句话，在曲向罗脑子里不停盘旋。

入秋好久了，窗外的冷风吹得枫叶沙沙作响，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这么热呢？热到浑身都在出汗。

下课铃响的时候，同温才回来，她并没有进门，只是用玩味的表情扫视着班里，她斜倚在门前，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总有贱人在背后嚼舌根，当心舌头烂的不成样子也没人收拾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苏冬，“你说是吧，苏冬？”

“是你......”曲向罗僵硬的挪动身子，冰冷的眸子里射出愤怒的光，他举起拳头，却在正对上苏冬如玉的眼眸时又放下了拳头，他看着苏冬的眼睛，一字一句：“这很可耻！”

“是我，怎么了？”苏冬一踹桌子，桌上的书哗啦啦倒了一地，她踏着前头的三排桌子，直直的跳向同温，

她降落到同温面前的时候沉闷的脚步声和手掌接触皮肤发出的响声齐齐在教室里炸响。

同温摸着刚刚扇了对方一耳光的手，晃了三晃，而对面的苏冬捂着被打中的一边脸，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婊子......一个小婊子竟然还打我。”苏冬愤愤的骂了一声，抬腿便踢，就见同温胳膊往前一横。

“别说了。”同温的气势好像弱了些。

“怎么？还不让说了？你还害羞了？”苏冬的笑意更深了些，“你原来还有脸啊，你就是婊子生，婊子养的东西，你妈不就是婊子吗？怎么？婊子的孩子，不是小婊子，还能是什么？”

“别说了！”同温拽住苏冬的头发用力的往黑板上甩，“我说，别说了。”

“我就是要说，你能杀了我不成？”苏冬的头绳在厮打中脱落下来，亚麻黄色的头发遮住了眼，她按住同温的头，用力把她推出去，苏冬嘶吼着，“你与其在这里和我打，还不如想一想你亲爹是谁啊。”

同温操起板凳砸向苏冬，苏冬灵巧一躲，板凳砸在门上，咣当闷响。

“想想也是，你应该根本就没有亲生父亲吧，你同问，不过是一群精子和你妈的......”

“我操。”同温再次挥拳冲了上去，苏冬躲也不躲了，拾起来刚才同温扔过来的板凳投过去，板凳直逼同温头顶飞去。

“砰”

窗户被击碎了，玻璃散了一地，下一秒，一大块玻璃就朝着同温砸过去，同温用手护脸，双手被玻璃碴子砸的满是血。

“苏冬，你够狠......”同温的嘴里也有血，她站起来，倚在墙边，努力的笑了笑。

苏冬也被这个样子的同温吓了一跳，她向后退，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身体被拽了起来，再抬头，就对上那双久违的，熟悉的，冷冽的眸子。

曲向罗

“你终于来了么？”苏冬突然就笑了，她没反抗，任曲向罗冰冷的目光紧盯自己，良久，她听到曲向罗低低地说着什么，但是苏冬听不清，那声音混沌如泥水。

脆响声，一个银色的药瓶从曲向罗口袋中掉了出来，听到这声音，曲向罗的身子竟是晃了晃，松开了拽住苏冬的手。

“镇定剂。”人群中不知谁先说的，台下迅速骚乱起来。

“镇定剂怎么了？”

“笨蛋那不是普通的镇定剂啊”

“是什么啊，别卖关子，你快说。”

“就是......就是那种精神有问题的人才用的镇定剂啊。”

“你说......精神病。”

所有人，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复杂，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就有人叫出声来，然后仓皇跑出教室，很多人仍然楞在原位上，他们偷偷地望着曲向罗，在曲向罗转过身的时候又迅速低下了头，假装一切和自己无关。

人性，的丑恶面。

谁都不想和这个疯子有关系，一点都不行。

“张小欠，带同温去医院。”曲向罗喊了一声，张小欠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快步走出教室。

“我相信你。”苏冬定定的看着曲向罗，忽然说。

“什么？”曲向罗的表情玩味，他看了看表，“快要上课了，回去上课吧。”

其他同学的惊恐并没有因为上课铃的打响而减弱几分，相反，当上课铃打响，他们就想起，一个月前，一个紫色长发的少年翻书一样轻盈的给了教导主任一耳光。

他们忘不掉，忘不掉这个少年曾在教室里打砸板凳桌子。

他们忘不掉，忘不掉这个少年把最孤傲的速冻丢在墙角，更忘不掉这个少年会因为一件件小事随时对同学大打出手。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彻彻底底就是个疯子吗？

“我相信你。”苏冬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就是一阵连续的咳嗽，曲向罗也因为这阵咳声转头看向苏冬，苏冬脖子上有明显的血痕，缓缓地渗着血。

曲向罗知道那是自己刚刚拽住她的时候勒出来的，想到这里，有些内疚，他久久的看着苏冬白皙的脖子，良久，沉沉的叹息。

“我就是个疯子，他们想的没错。你以后......还是跟我保持一点距离的好。”

“你才不是疯子，”苏冬很认真的说，“你是个傻子。”

“这个笑话不好笑。”

“没有，我没有讲笑话。”苏冬的目光紧紧锁住曲向罗，“虽然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会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告诉别人，只有傻子才会因为一首歌把自己累的半死，只有傻子才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曲向罗，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不停的把玩着自己手里的笔。

啪

笔落在地上，那一刻，苏冬清楚地看到曲向罗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他用近乎僵硬的声音，说：“明天，我带你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