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很快，这里就热闹起来。女同学家里也不是普通人家。省里直接下来人，调了数台抽水机把水抽干，又把井像开大墓一样大揭顶，结果除了水草和一些石头，就是没有发现女同学的影子。这难道还能钻到地底下了？
县长亲自坐镇指挥，发了狠，掘地三尺也要看到尸体。结果尸体依然没找到，却从井底发现了竹片，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省里来的人还在行，一看就说这是古隶，是秦朝的简牍。这一下，就不是人命案，突然变成了考古。连北京都派了人下来。最后，女同学还是没找到，却翻出了数十万枚秦简。这在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考古事件。渐渐地，女同学的事情没人关注，成了失踪人口，变成了悬案。那口古井的位置修起了博物馆。
这些事情是我离开老家后发生的。我自从离开老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对老家这一块的信息了解得很少。我也算喜欢看杂书，翻旧闻的人了，就是没想到了解自己的家乡。好像这些信息自动对我进行了屏蔽一样。
“可这跟辰州砂有什么关系？”我听棍子说完，没搞懂他说的这些跟我眼前的辰州砂水有什么关联。
棍子冷眼看着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严肃，“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这里会发现秦简？”
“这有什么奇怪的，用来记录的呗。”古代没有纸，都是刻在木简上。所以古代人说学富五车，不是说五车那么多的书，要是纸的，不要说五车了，就是半车就算是博士。现在又有了电子书，能看半个G的书也算牛人了吧。
“问题是这个偏僻的地方为什么有这么多秦简？这里绝不是普通的秦朝小镇，一个小镇能够留下来的信息可能百来个秦简就能说清楚了。这里却发现了数十万的秦简。说明这里曾经有大量的人，产生了大量的公务往来，所以需要数十万片的秦简来记录传递信息。而且，这些秦简为什么匆匆扔到井里？”
“这个……，你问我我哪知道！要不你去西安去问一下赵政那小子！你对盗墓懂不懂，我们要不要倒个斗？听说老来钱了。”我对秦简不感兴趣，但对什么古董相当感兴趣，听说秦始皇那老小子的墓里面其实是空的，早就有高人摸过了。不知道我们去还能不能捡点漏。
当然，这个建议再一次遭到鄙视，“你是有多缺钱啊。满恼子的钱钱钱。”
“我又不是旱涝保收的公务员……“我小声嘀咕了一声。
棍子没理我的小情绪，“你该听过学富五车，书通二酉吧。”
“这个我懂！”我的天咧，好不容易有个我也知道的了，“从前有个山，叫做二酉山，是藏经之地。当年秦始皇坑儒。博士官伏胜不忍这些经籍毁于大火，从咸阳偷出书简上千卷，藏于二酉洞。传说读完这些经典，水平相当于学富五车。”
我别的不行，百度文凭可是很高的。
“这个秦简就跟二酉藏书有关系。”棍子启发我。
“不对吧，这个二酉洞在沅陵县，离里耶隔得挺远的。”虽然对老家不熟，但这点东西还是知道的。
我好不容易发出点质疑，结果招来棍子的冷笑。“沅陵县的二酉洞只是一个假洞。是有人用来迷惑秦军的。而且，伏胜是被藏书了。”
被棍子鄙视后，我老老实实闭嘴，听他讲。
据棍子讲，二酉洞书并非伏胜所藏，伏胜不过是在自己的夹壁里藏了一本《尚书》。
当时秦始皇下令焚书，很多人不忍毁书，就像那些年破四旧，有的东西砸了，也有一些东西实在舍不得砸，就把东西藏到地下。到了后面再拿出来，很多大家族都有这样的埋宝点。后面再起就全靠这个了。
除了伏胜藏《尚书》，最著名的还是从孔子故居里搜到的《古论语》，不过，《古论语》后面还是失传了。
伏胜藏的这本《尚书》同样有缺失，不知道是不是被老鼠啃了，丢了数十篇，但凭着剩下的二十九篇，伏生依然成为《尚书》的大家。
因为伏胜出了名，很多隐秘的事情传来传去，就变成了他的事情。就像很多书为了传播，通常会挂一个名人的名字。
“其实将书带到二酉洞的，不是伏胜，而是农家的人。”棍子说道。“我也不知道这群人的名字，甚至连带头人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经籍。他们带的不仅仅是农家的典籍，还包括其他学家的典籍。”
棍子说他从发掘出的里耶秦简里看到了一些信息。这些信息现在并没有公开，公开的都是一些户籍登记、普通的公文汇报，甚至还有乘法口诀表，而真正的重要秦简现在依然封存着。因为一次特别的事件，棍子在他家中长辈的带领下，去看了一些。他的长辈在翻看相关的秦简，他一边无聊，就随便看了一些，就看到了下面这个事情。
接下来，棍子讲的事情，有点太野史了，不过，这一天经过的这么多乱力怪神，我这个无所畏惧的彻底维物主义者也半信半疑了。
棍子说当时农家的人将典籍带到这里，本来做得极为隐秘，但依然走漏了风声。秦朝追兵随即赶来，本以为只要一支小分队就可以毁掉典籍。可没想到，农家的人利用山势布下大阵，秦朝的先头小队全军覆没。秦始皇这才开始重视起来，派了数万大军过来，将这里的原住楚民屠尽，然后重新建了一个新镇，准备长期作战。可接下来发生了极其恐怖的事情。数万大军受到莫名的攻击，大军死伤过半。秦朝惊恐之下，将秦军尸体匆匆掩埋，将来往的秦简公文匆匆扔进古井然后撤了回去。
撤回之后没多久，秦始皇病死沙丘，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刘邦项羽双雄争霸。秦朝当然就没功夫管什么毁书不毁书了。
“这么说，这一片确实有万人坑？而且就是秦军的战死士兵！”搞了半天，棍子只是为了说这个事情。
棍子点点头，“你想一下，当时的秦朝大军还不是后来的草包民工大军。全是百战的精锐之师，竟然敌不过农家的人，折损上万后狼狈逃出。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力量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也许是这些阴蜂？”我说道。我突然发现对岸又出现了阴蜂。再一看，脚边原本发红的溪水开始变淡了。
“看来我们得走了，这条溪水可能是间歇性的，很快这些阴蜂就能冲过来。我们赶紧到你的老屋去。”
我点点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忘了这一次是要回我的老屋。从地上爬起来时，我又往水里望了一眼，这一次，终于是我的面孔，而不是小时候的我。 不过，我并没有看到什么短命纹。
“你知道我刚才在树上看到什么吗？”棍子眼里放着精光，有什么兴奋的事情驱使着他，我却一脸吃瓜相。
“我感觉这一切谜团的答案都在你家老屋里，包括你脸上的短命纹。”他说道。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回到老家的样子，就在不久前的小船上，甚至黑心老板梁学超的摩的后座上，我都想象过站到祖屋前的情景。
那些邻居们看到我会怎么样？我小时候的玩伴臭臭依然住在这里，还是像我一样早已经东南飞？甚至，我还存在一丝幻想，当我回来时，会看到白发苍苍，白胡子飘来飘去的爷爷，他从门后转出来，笑咪咪对我说：三伢子，你终于回来了。
一切都是幻想。
我站在祖屋前面，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祖屋残败不堪，上马石不见了，可能被哪位老乡拿去做了厕板，掉了半个脑袋的小石狮倒在地上，半个身子隐在一堆杂草当中。原本漆黑漆黑的门也斜倒在地上。
这里早已经没有人住了，我爷爷走了，我爸带着我搬走了，就是那些邻居们，我的玩伴臭臭也搬走了，这里成了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
棍子跟在我后面，刚才快到的时候，他冲到前面，不过一会儿，就像见了鬼一样跑了回来，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差点也要掉头就跑。结果他告诉我，我看到了一只野狗。
之后的棍子东张西望，总担心突然有条狗窜出来。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其实野狗不可怕，看到狗千万不能跑，一跑它就追。
“拿根棍子在手，什么狗都不敢追。”我指点他。
棍子往地上瞧，想找根趁手的打狗棒。
“咦，这里有人来过，还不止一个人。”棍子指着地上说道。
在积有厚厚灰尘的地面，出现了一大堆杂乱的脚印，有大有小，都是往屋里去的。
难道也有人像我一样，回祖屋寻亲了？
我走进大门，大喊：“有没有人！”
没有人回应，大概这些脚印都是村里的小孩来玩留下的。这种没人住的老屋最适合玩追迷藏的游戏。有的熊孩子，不要太会躲，躲着躲着就失踪了。我就曾经看到一个新闻，说一群小孩在一个废弃老屋玩游戏，其中一个就失踪了，现在还没有找到。
棍子在后面东张西望，大概是发现没有狗，胆子又壮了。开始指点起我家的风水局了。
无非是二鬼抬桥，鸡头鸭颈之类的东西，反正我们家这个祖屋到处都不对劲，完全是违反风水理论的。
棍子说出现一两处，可能是不小心或者不懂风水。但处处违反，那只有一个原因，它的建造者故意为之。
我也不懂这一块，这种东西，粗略的我感兴趣，但细的我就不想了解了，太累太麻烦。
反正这屋都没人住了，风水好坏又有什么关系？
我去我家的房间看了一下，这间大屋一共有一百来间房子，我们家后面保有了三间，里面倒是很干爽。这有点奇怪，因为不远处就是山林，按理说会很潮湿，但屋里除了灰尘蜘蛛网很多之外，一点潮湿的感觉也没有。那些旧家具也都在。
小时候的回忆慢慢回来了。小的时候，身边的一切就是自己的全部，总认为会永远生活在这里，谁知道长大之后，有时东西总要远离，有的事情永远无法回去。比如屋中间的小院子。我记得小时候经常跟臭臭玩猜拳游戏，谁赢了跳一步，谁最先跳到终点，就可以让对方把你背回起点。
每次我都赢，臭臭比我还高，背起我就走。
爷爷坐在厅前，看着我们笑，对一边的臭臭他爸说，臭臭以后就做我孙媳吧，他们两个好着咧。
臭臭他爸站在一边，也嘿嘿笑，说：“老爷，这怎使得，臭臭这丫头命，给少爷端个洗脚水还可以。”
爷爷拿烟杆轻轻敲他，“还老爷还老爷，都什么时代了，转过去二十年，你这样喊我，还不是要我的老命。”
臭臭爸笑得更灿烂了，好像那烟杆敲得人心里舒坦似的。
我跟臭臭挥着小手一蹦一跳，不懂大人的那些心思。
还有那条大狗，浑身红毛的大狗，那条叫火蛋的大狗，伸着大舌头，在我跟臭臭的脚边跳来跳去。
“灵运，你过来看这是什么？”
棍子的一声喊把我拉回现实，棍子已经跑到后院，就是长有桔树，他奶奶跟我爷爷合影的地方。
现在，院子的中央赫然出现了数个帐篷。
“嗨，这些人把我家当露营地了。”我看了一下，还是很高档的野营帐篷，角落的标签有一连串的日文。我想起母夜叉老板娘说的日本游客。难不成那些日本游客真跑到我家来露营了，想想也合情，至少这里比较挡风。
那他们现在是上山了吗？
棍子拉开其中一个帐篷，往里钻了进去。
“喂，这样不好吧。”我开始怀疑这个棍子是不是小警察啊，什么地方都想检查一下。
“是日本人。”棍子从帐篷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我。日文版的《蜡笔小新》，里面好像是个女生的帐篷，角落里挂着一条小小的丁字裤。
“喂，棍子，你这样不好吧，要注意一下国际影响，不要引发外交事件。”要是日本人突然回来，发现两个男人在翻他们的帐篷不知道怎么想。而且这个小帐篷很可能就是那个美女司机的吧。
“这不是你的家吗？翻翻不是很正常？”棍子探出头，朝我微微一笑。
对喽，这是我家，他们没经我同意就住进来，作为主人我是有搜查的权利。
“那你翻翻看，有没有什么U盘，或者光盘之类的。”
“什么？”
“就是看看有没有爱情动作片，要是有这种淫秽物品，一律没收！”我挥了一下手，换来棍子一个白眼。
很快，棍子从这里钻出来。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他又钻进了旁边大一点的帐篷。
在这里面，竟然发现一大堆设备，电子探测器、地面卫星定位，防毒面具、强光手电、夜视望远镜等等。
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游客可以带的。
难道这一伙日本人是间谍？以前看历史书，日本人在侵华战争之前，曾经派大量的间谍到中国来绘制地图。九一八事变的诱因，就是一个叫中村的日本间谍跑到蒙古绘制地图，被地方部队抓住后给烧死了。而八路军打仗，最想得到的缴获物还不是弹药，而是日本人的军用地图，那比中国人自己绘制的要好太多。
“这伙人是盗东西的。”棍子指着角落一个东西说道。
那是一个长长的东西，尖部是一个未合拢的圆筒。正是我在他们的车顶上看到的东西，那是民国时期，洛阳李鸭儿发明、铁匠陈印娃打造的考古神器洛阳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