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见自己动用浑身力气都挣脱不开他的桎梏之后，终于接受自己被他圈在怀里无法动弹的事实，只是我只稍微一动，身下便传来刺骨的疼痛感，这样的感觉令我蹙起眉来。
“我会放你下来的，但不是现在。”
他凑到我的耳畔说着，我微微抬起头来看他，见他一脸笃定的模样不像是作假，我便也没有说什么的必要了，至少顾昭这个人在我的眼里，尚且还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他一步一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我的心便开始一点点变得焦虑不安起来，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只是因着自己明明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不到最后一刻仍旧还是会怀有期待。
“相权分散是迟早的事情，这不关乎于你的事情，陛下想要做成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就算今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导致此事成了，那也会因着其他的原因，该来的终归会来，又何必想得如此之多?干脆现在放宽心，倒不如顺着陛下的意思来，且不说这样对沐家有益无害，就论着这讨好君心的事情，你也是做的不错的不是吗？”
温温润润的声线低低地传来，令我原本心焦的心绪突然变得安定下来，仿佛一条堵塞了许久的河流，忽然之间便受到了指点通塞，如涓涓细流般涌动而去。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皇帝想要做的事情他都能做到……谁让这天下原本便就是他的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有哪一天，皇帝想要我沐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那是否也是注定逃不掉的呢？”
想到这里，一股子心寒的感觉就猛然袭来，这么多年了，自我纪事起我的记忆便是皇帝不断地对我家的打压和挑刺，以及种种的风流云涌，而父亲对皇帝的态度更是令人琢磨不透，只仅仅将担子甩给我之后，便隐退去了，如今又归来，我却总是觉得他们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瞒着我。
“在想什么？”
顾昭低头下来冲着我道，我从怔愣中回神过来，才发现他已经将我一路抱进了大殿，甫一进殿，众百官的视线便如恶狼扑食一般紧紧黏在我和顾昭的身上，其中不乏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有之，还有沉默以对却仍旧难掩饰自己眼底的打量和好奇的人。
总之这应当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来上早朝，却被人如此围观打量的一天。
这一切，大抵还要拜顾昭所赐。
我恨恨地咬牙，却又挣脱不开，又不想要看见这些日日早朝都会看见的人的好奇嘴脸，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着顾昭一步步将我抱入内殿。
“站的起来吗？”
直到终于走到我平时所站的位置上，顾昭才开口似是犹豫又似是纠结地开口，我睁开眼睛，抬头便看见了高座上的皇帝，出乎意外，皇帝今日看见我与顾昭这过于“亲密”的一幕，竟也没有多说什么，我想，大抵还是分散相权一事能够令他舒心到这样的地步。
“你早该就将我放下来的好吗？这还要我说?”
我手指暗中狠狠地掐着顾昭后背上的肉，龇牙咧嘴的模样竟是好像比顾昭还要疼一样，但是作为当事人的顾昭，却是一点表情都吝啬于透露，他低头瞧我，似是在探寻着什么，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的时候那冷俊的眉眼竟是让我微微心惊。
“如果昀昀有意见的话，我可以就这样抱着不放，大不了我们两个一直这样便可。”
听着这样不要脸的话后我着实被顾昭的脸皮厚度给惊住了，一时间我竟然没想明白顾昭究竟是啥时候变得这样如此不要脸面了，虽说他抱着一个比他高一些官级的丞相，也就是我，他觉得无所谓抑或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也毕竟有损颜面。
我稍稍挣扎了一下，试图打消他这个念头，随后便道:“我没事，你还是放我下来吧，陛下在上头看着呢。再说了，这样终究有伤大雅。”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令他有了些动容，他眉眼上有些犹豫之色的时候，我便趁热打铁补了一句:“我反正走不动，站还是可以的，回去的时候，你再抱我。”
他终究展颜一笑，好像我的话成功地取悦了他一样，他慢慢地将我放下，待脚终于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我才终于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怪不得父亲常要我如此作为，原是缘由在这。
我甫一刚站稳，手臂上却又传来温暖真实的触感，我愣了愣回头去看，才发现顾昭还站在我的旁边，虽然是将我放了下来，可依旧没有离开我身侧半分，仍旧是在一侧暗暗扶持着我，我也能感受得到他对我的关心和担忧。
我笑了笑，毫不避讳地道:“顾大人真是贴心。像小棉袄，嗯，贴心小棉袄。”
“无论像什么，我也只对丞相大人一个人好。这样，丞相大人可开心了？”
他的眉眼低垂，仿佛隐藏在了一片阴翳之中，长长的睫扑闪着仿佛是在做着最为坚定的事情。
我还是笑着答:“当然。很久没有人这样对我好了呢。”
心情猛然变得好了起来，连带着我看座上的圣上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我扬眉高高看去，陛下果真是一脸玩味地盯着我和顾昭两个人不停的看，眼神好像是要把我们两个给戳穿一样。
如狼似虎。
我耸了耸肩，道:“微臣来迟，请陛下责罚。”
皇帝那尖锐的视线被我突如其来道出的一句话给终止，他终于回神过来，想起来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一样，不过想来也是，皇帝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我说的?
他和我说的话，大抵也就是分散相权可以达到他目的的事。
“丞相自昨晚之事之后，倒是明白事理了许多。”
皇帝忽然开口，我愣在原地，才知道皇帝所说的是昨晚我答应分散相权，换回画画性命的事情。
我笑了笑，道:“臣也只不过是依陛下心中所想，愿实现陛下心中所愿。”
这话无疑是取悦了在高位上的皇帝，他满眼愉悦的心绪不用下面的臣子揣摩，便也知道他的心情不错，非但是不错，简直可以说是很好。
“沐相昨日不是说有要事要同朕商议吗？”
我微抿嘴角，皇帝果然还真的是按捺不住性子，好似是生怕我会反悔一般，现今在朝堂上在众人面前提及此事，不过就是因为在悠悠众口之下，我会寡不敌众。
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尽然，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我答应了皇帝分散我的势力，便就知道，自从那刻起，我便没有回头路。
只是这样虽是权利在我手上流逝，但也无可谓是坏事，或许这次过后，皇帝会对沐家的敌意和防备减少了呢？这样岂不是意外的收获了？
要是真是这样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了。
一侧的上官佯闻言仿佛是预知到了什么一样，竟是上前半步在我身侧微微示意:“大人?可有什么变故?”
我闻言叹息一声，却也没有同他解释什么，毕竟他也是我沐家的门生，与我沐家也是同生共死，一荣具荣的存在，这些事情若是不曾需要他的地方自然还是不说的好。
我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这朝堂，今后的天，怕是要变了。”
上官佯偏头瞧我，神色里带着不明的神色，我只笑不语，抬眼望着上座上的皇帝，道:“回禀陛下，臣的确有事要奏。”
“哦?但说无妨。”
皇帝显然等我开口等了许久，瞬间便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我眼角微动，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深呼吸了口气之后，便道:“微臣以为，沈大人上次所提议之事，臣在府中思前想后，深然觉得，此事能以允之。”
话音刚落，朝堂下方便传开一阵吸气声响，大多属于前些日子太子慕容复的部下，他们的震惊尚且还在我的意料之内，是以我也没多大理会他们，可是我沐家的幕僚引起的骚动，便是我所关注的了。
我用眼神示意下方的人尽量平静，但这样的眼神也不是人人都看得懂，有些人常常和我接触到的，便知晓我的脾性，是以他们也都知晓我的意思，只是还有一些处于下层品阶比较低的，便就不能明白这些了。
他们关注的，当然也是我沐家的利益和自身的安危，即便他们跟着沐家以来，有的只是获利和在其余党派面前的威风和得意，但是真到了这样的时刻，说不担心也是假的，所以他们现在的反应也在我所想到的范围内。
而此时我担忧的终究还是会发生。
“丞相大人这是……所言何意?”
我转头去看，这话便是出于我沐家的门生口中，我抿着唇，方才所想到的种种事情，想自己弃权之后所能有的好处以及避免君王的猜忌，如今看来，不过也是自我安慰。
其实我根本做不到这些，我能劝服自己放弃权势，我能安慰自己权势对于我来说不是那样重要，可是当我再次看见下方那些曾经与我一同议事过的同僚时，我才知晓，不是我不愿意放下，而是我不能放下。
我可以不需要这权势，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手下的人就不需要这些权势的庇佑，我能不受皇帝的猜忌，可是我手下的人会被众党派的人所压制，他们的安然无恙皆都是来自于我手中所拥有的权力。
而现在，我要自己亲手将这些能够保护他们的权力舍弃。
突然之间，心里就有那么些……不甘心……
“李大人此言，本相清楚，也明白李大人的意思，只是这些考量，本相都知道。”
皱着的眉头还来不及舒展开来，另外一侧的幕僚又站出来回答:“丞相大人，此事甚重，吾等还需要从长计议才是，切不可就这般草率啊!”
“此言甚是!吾等还请丞相大人三思!”
“陛下!丞相大人为我大宣鞠躬尽瘁，一心为我大宣，年纪轻轻已然劳苦功高，这些功劳就算暂且不算，那也有苦劳啊！”
这话是上官佯说的，我不免高看了他几眼，这话说的不是问我如何，而是先去询问皇帝，让皇帝给出建议，这也不免会让皇帝心里比较舒心，而若是手下的人只是一味的问我，要我不要放弃权势，皇帝看在眼里，却还是会不舒服的。
我向着上官佯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上官佯不明白我是为了画画才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些的，所以他才会这样说，可是如果他知晓了我其实是为了一个女子才如此，怕是也就无法苟同我的做法了。
上官佯的想法我其实也明白，他不会没有看懂我方才的意思，他只是知道，却还是想要为我做些抢救亦或是再做一些挽回。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画画的事情，就算是有回旋的余地，只要牵扯了画画，我便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终归还是需要舍了一样东西的。
“众卿家的意思朕又何尝不明白，丞相劳苦功高不错，朕也深以为然，只是这毕竟是丞相提出来的，朕也不好拂了丞相的意思……那不若还是丞相再确认一下此事如何？”
所谓众臣逼迫君王之时，君王唯有无可奈何再到被迫接受，现下皇帝明显是按压不住手下的人的抗议，准备将这个烂摊子丢到我的身上，皇帝明白他手上有画画这个把柄，我不能抗议，正是他如此确信我的动作，所以他才会这般肯定地让我自己来解决。
我笑了笑，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之后，便飞快地道:“陛下……不必再劝臣了，分散相权一事臣已然经过深思熟虑，无需再多言，而今只不过是缺了陛下的一句肯定。”
皇帝这才舒展眉峰，坚毅的脸庞现下竟然都已经褪去了那股子沧桑，他乐呵呵地笑容分明摆在了脸上，随后手一扬间，便道:“既然丞相心意已决，朕也无话可说，丞相劳苦朕也知晓，朕自然也能理解丞相的难处，如今丞相有意分散相权将之交给另有能力者助朕大宣繁荣昌盛，年年繁华，朕自是要随了丞相的愿的呐！”
皇帝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是我硬是要将这权势给舍弃了一样，皇帝的算盘也的确是打得响，这样一来，朝堂上无论是哪方的党羽都对此无话可置喙，尤其是沐家的门生，更是无话可说了。
我抿着的唇微微动了动，道:“陛下既然允了臣，那陛下心中可否有了合适的人选？大宣自开祖制以来便就是宰辅一位独当，如今分散也只是一位两占，臣从一位上突至变为左相，那不知这陛下心中的人选，右相究竟是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