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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相见欢(二)
等聂时韵从考场一出来,便有人带了她直进本家内宅,说是夫人要见她。
从偏门入,七拐八弯的进去,穿过小花园,渐渐走进庭院深处,聂时韵有些疑惑。等到进了一间小巧的院落,那人便不再往前走,只是规矩的俯身行礼道:“夫人,我将小姐带来了。”
一时琉璃门帘撞得清脆,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新裁的罗衫如轻烟一般拢住她,聂时韵突然发觉娘亲原来是这般年轻。鸦发挽成一个松松的髻,整个人流露出一种轻盈而喜悦的状态,只是看到自己突然又变得有些紧张,这也无损于她美丽的样子,好似一颗裹满灰尘的珍珠突然重见光日,却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惊叹不已。
带聂时韵来的那人默默的退了下去,只剩下母女二人。
聂时韵觉得娘亲高兴的脸很有些欲言又止,而自己打量这满园精致,有出乎意料的平静与清醒。
还是聂时韵先开了口:“娘亲,您是为我找了个后爹爹吗?”
聂母本名蜻蜓,本姓水。
水蜻蜓有些感叹,婉转了半晌,终于道:“你愿意吗?”
聂时韵却反问道:“娘亲您愿意吗?”
水蜻蜓看着女儿那双如小鹿般的眼睛,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彻底定下来。
沉静下来的水蜻蜓显出一副更加柔和却更为明亮的光芒。她缓缓的点头,抿嘴一笑道:“娘亲愿意的。”
聂时韵便露出那特有的明亮的笑容:“娘亲愿意,那女儿也是愿意的。”
这时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喜道:“蜻蜓,韵儿——”
聂时韵一转身,看到那个比父亲稍显高大的男人朝着她们走过来。他腰上悬着一把古朴的长剑,上面的花纹很眼熟,昔时家中挂的那张先祖图上,那位风流儒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武夫的中年人腰间就配着这么一柄长剑,便是聂家人都知的群天剑。
眼前这人同先祖一般风姿翩然,气度不凡,却比画上之人还显年轻,只是任谁一看,都知道他们必是渊源深厚。
这是聂时韵第一次见聂家的当家家主聂风,他朝她们母女俩走过来,衣襟上暗纹好似在缓缓流动,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踏进她们的生活,让她们的日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聂时韵是感激他的。若非有他,娘亲不知还要受多少苦累,自己也无法直接入弟子堂。他给了她们日后的生活无忧,给了娘亲人上之人,给了自己最快速的提升之道。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来,娘亲是真的快活。
也许以前娘亲也曾经如此快活过,可是后来生活艰辛,连聂时韵都早早的尝到了世间百态,娘亲脸上留下的便是清浅的微笑,那时虽然也觉得娘亲的笑容很美,可见了娘亲现在的样子,才知道以前的笑容里,藏起了多少心酸与苦痛。
聂时韵是感激上天的。生活虽然总是变化无常,却并不总是坏事。也许因为她们无论怎样的日子,都用力的去活过。对于父亲对于过去她们已付出了她们当时的所有,所以从未给自己留下遗憾,生活总要继续。
聂时韵突然想起曾经听到大夫劝娘亲不要再如此大把大把的花钱,疗效根本已微乎其微,可娘亲并不同意,倔强的道:“只要还有一丝效果,我就不能放弃。”
娘亲曾如此用力的爱过,即便家徒四壁,后生无望也从未动摇。这样人才更容易继续前行吧?
即便进入本家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最大的阻力来自于聂风的独生爱女,聂家大小姐,已满十岁的聂时想。
聂时想是聂家的公主,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料到人中龙凤的父亲突然要娶一个拖家带口来历不明的乡野女子。
她不是没有羡慕过,她看见那女子对她女儿的温柔呵护,她想若是自己的娘亲还在世,必然比她更温柔百倍。只可惜她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娘亲。
往常只要她稍微闹点脾气,父亲便会投降。可这次,不管她怎样,父亲却仿佛铁了心一样。
她大哭大叫:“这原本是我的家!可是这个女人进来以后,这还能是我的家吗?您还能是我的父亲吗?”
她看见父亲的神色里有对自己的心疼,也看见那个女人眼里有温柔的歉意,还有那个比她小两岁,可是听说族学里已经有师傅在盛赞她的天赋过人的小姑娘,她突然很害怕。
她觉得这个温温柔柔的世界好像比凶恶的妖兽更加可怕。
她觉得,她要永远的失去一些东西了。
世界满地鸡毛,生活却一往无前。
水蜻蜓在进门的第二年便为聂风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聂时清。
世人都知聂家有位术法超群的大小姐和小小年纪便如乃姐一般聪慧的小少爷,却几乎没有人见过传说中的二小姐,便是连名字也不知。
聂时韵陪着娘亲在内院住了段时间,看娘亲一切都好,虽然有大小姐不时找茬,好在聂风和聂妈妈护得严,也没闹出什么大事。聂时韵便同娘亲商量了要住到族学里去。
便在那前日,聂时韵曾撞见那个骄傲蛮横的大小姐在假山的一处角落偷偷的哭,那时心底里便生出无限的怜悯来。
她深知失去亲人的悲痛与无奈,也许在大小姐心中她很快便要失去自己的父亲,失去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失去可依靠的一切,她知道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感觉。
那么,如果自己不要插入她的生活,是不是会好一些。反正不管自己在哪里,那总是自己的娘亲。反正即使住到族学里也与娘亲相隔不远,每旬休假便能回来探望娘亲。
聂时韵的这些心思也许聂时想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不会知道,即便自己以为世上皆对自己充满了恶意,却还有很多的人在背后默默的体谅着自己。
我们都以为得到的那人才幸福,而付出的那人好像在不断的失去。
其实却恰恰相反,能够付出的人才是真正的拥有,能够付出的人恰恰是因为她有爱,而只能得到的人,却恰恰源于她缺爱。
是以表面看来骄横任性的大小姐什么都有,却恰恰是最可怜的人。因为她竟认为自己失去了许多许多。
聂时韵低调的住进了族学堂里,除了弟子堂的几位师傅,很少有人知道她是新夫人带来的那个孩子。连二小姐这个称呼也并没有真正流传起来,多是聂妈妈和内堂里几个亲近的下人如此称呼她罢了。
而当初聂时韵父亲的感觉是正确的。聂时韵确是不多得的天才。她好像天生于术法一道便有自己的领悟和见解,任何的术法到了她面前很容易便能被解开。当然,知道这些的人也并不多。甚至在聂家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比如,聂风知道,而聂时想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