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枫树‘花开’（二）

曲向罗看着眼前的老师脸色从红到黑，忽然有点想笑，岳老师指了指曲向罗，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你先回去吧。”岳老师最后一摆手，说道。

“嗯，老师再见。”曲向罗坏笑一声，刻意朝苏主任摆摆手，蹦跶着往七班去了。

“这......这这这......”苏主任一张老脸被憋得通红，他看向岳老师，“小岳，你看，你看看这就是你们班的人。”

而岳老师却不说话，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七班，目光里说不出的复杂。

“你也姓苏。”曲向罗坐到黄发女生旁边，一眼便瞥见了桌上刻着的正楷：“苏冬”

“嗯，刚刚那是我爸”苏冬忽然玩味的笑了笑，“怎样，被叫出去的感觉不好吧。”

她忽然走向曲向罗，一把拽住曲向罗的衣领：“在这个班里，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

“我不怕你。”曲向罗目光冷冽，忽然反手抓住苏冬的头发，前腿忽的飞出，苏冬躲闪不及，直接飞到了七班门口。

“我屮，”苏冬骂了一声，抬手还要打，转眼间曲向罗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不由分说的拽起她的衣领，把她逼在墙角。

“你松开，你想死吗？”

“砰”回应苏冬的，是沉闷的锤击声。

曲向罗不说话，他沉沉的吐息，然后放开苏冬的衣领，一步一停，回了座位。

门口，苏冬面色苍白，说不出话。听得上课铃响了，才失魂落魄的回了座位。

回到位上，苏冬发现掀翻的课桌被扶了起来，自己的所有课本都在桌洞里整整齐齐的码着，自己的书包在桌角安静的放着，而刚刚那个要杀了自己的男孩，正望着眼前一本泛黄的笔记发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整的？”苏冬坐在位子上，刻意端正了一下坐姿。

“嗯。”男孩点了点头，“太乱了，没忍住。”

“谢谢。”

“刚刚，对不起啊，”苏冬也不管男孩到底听没听，自顾自的说，“因为我从小性子就野，没人受得了我，所以也没人愿意和我坐同桌。”

“所以？”男孩玩味的笑，并不回头，只是从桌上拿过钢笔，俯下身去开始在笔记上写东西。

“所以，你是我的第一个同桌啊。”

“......”曲向罗握着笔的手顿了两秒，然后又迅速的运转起来。

“你在写什么？”

“小说”曲向罗头也不抬。

“小说？写完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你感兴趣？”曲向罗握住笔的手忽然停住了，他转向苏冬，用无比认真的目光看着她。

苏冬被他这一举动吓到了，她呆呆的点了点头，此时阳光正好拍满了他整个面庞。细看下去，这个男孩也不是那么可恶嘛。

放学后曲向罗和张小欠一起回家，一路上曲向罗一直没有说话，张小欠很多次望向他的时候，都发现他的目光和平时不太一样，不再裹挟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冷意，他好像在发呆，更像是在深思。

“小欠”曲向罗停下车子，已经到了巷子口，绿灯亮了之后两个人就得各自回家了。

离绿灯还有27秒。

“嗯？”张小欠抬起头，不等曲向罗发话，便先问道：“今天苏主任喊你出去，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后来我们班主任来了，他让我回来了。”曲向罗淡淡的答道，他抬起头，忽然笑了笑，“小欠，今天有人说想看我的小说。”

“谁”张小欠问，他看见曲向罗的嘴张了张，似乎说了谁的名字。

张小欠没听清，绿灯亮了，车笛声盖过了曲向罗的声音。

不管是谁，只要能让向罗感到开心，我都感谢你。张小欠望着曲向罗远去的身影，嘴角忽然划过一抹笑容。

这是张小欠在树枫市的第一个晚上，张小欠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向自家的院子，庭院里种着三棵枫树，很是繁密，月光从树间的缝隙里倾泻出来，漫成一道窄窄的光河，远望过去，煞是迷人。

可是这迷人的景色并没有使张小欠愉悦，凉风习习奏起，倒是平添了一股忧伤的气氛。

向罗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解开那道心结，往事一幕一幕的在眼前放映，张小欠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很乱很乱，只在石阶前停留了一会儿就走出了家门。

路灯闪着幽幽的绿光，间或还有刺耳的电流想触碰的声音，远远地，张小欠看到前面走过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左右摇晃，像是喝醉了，张小欠加快脚步想看看怎么回事，却在看到眼前的人影之后愣了几秒，苍白的面孔，苍白的眼神，苍白的衣服，一种抑郁和冷淡加上绝望糅杂在一起的气息缠绕在一起的女孩。

“是你，”张小欠服了女孩一下，这次她没有抗拒，淡淡的嗯了一声，身子向右一倾便倒向张小欠。

过了很久，她小声的说：“你能陪我走走吗？”

“嗯，”张小欠回了一句，女孩就离了张小欠倚向旁边的墙，她的嘴很干，张小欠从家里拿给她水，她只笑着摇摇头。

“你叫什么。”张小欠把水杯递给女孩，触碰到到她的手指的一瞬张小欠感到一阵刺骨的冷，女孩的手在发抖，她我进了手里的杯子。

“放下，她还是喝了水，然后露出明澈的如天使一般的笑容，“放下的放，放下的下。”

“你的家在哪？这么晚了，自己出来，家里......”

“家......”张小欠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放下低吟一声，“我没有家。”

“当我记事的时候我就在孤儿院了，院长给我取得名字，”放下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很奇怪啊，是他们抛弃了我，可是我怎么都恨不起来他们。”

张小欠坐在放下面前，许久没说话，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害怕看到回忆的伤口被撕开后鲜血淋漓的样子，那场景他亲眼目睹过，他不想再看第二次。

“对不起。”

“习惯了。”

放下没看张小欠，自然是不会知道张小欠的表情变化，她自顾自的说着，忽然抬起头，说我们去个地方吧，一个只有我存在的地方。

放下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因为逆风，她伏在张小欠的后背上，放下能闻到张小欠身上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能从张小欠的背上感受到安静的气息，放下一直笑，她的笑声像是月光，走到哪里，就倾斜到哪里。

张小欠安静的听着放下的笑声，那笑声澄澈而透明，圣洁而无暇，他时而抿起嘴角偷笑一声，放下在后座上拍打着他的背，叫着驾，驾，快点快点，前面就到了。

而他总是回以一个淡淡的笑，淡到不露痕迹的。

两个人最后在一处沙滩上停下。

张小欠承认自己被震撼了。

月光柔柔的洒满沙滩前的这片湖，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中央是月亮的倒影，在湖的两侧种着枫树，风起，这些树奏起华美的歌。

放下跳着跑着跑向那片海，月光轻描淡写的在她身上拍出一个轮廓，瘦小的身形此刻没有一丝羸弱之感，反而平添了几分神圣。

“来追我啊，来啊......”放下欢快的喊着，跳向不远处另一个沙丘。

而两个人就在沙滩上，时而追逐打闹，时而安静的坐下，很长时间不说话也不觉得无聊......

放下享受着这种没来由的放松，她已经好久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吧，她转向张小欠，张小欠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笑容还是那样轻，那样淡，那样安静。

可怜的女孩，希望你一直开心下去啊。

张小欠的眼中放出一抹明晰的光，心想。

送放下回孤儿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放下沿着那里的一棵枫树爬进去，再跳进去之前还不忘给张小欠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张小欠迅速写了一个号码，隔着墙扔了过去。

张小欠的动作停在了那一瞬，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两下，然后说：“祝你快乐，女孩。”

“现在好了？班主任都气走了，我看我们班是完了！”

隔着门，曲向罗听见苏冬提着嗓门在吼。

“这件事，不用推，不用让，咱们每个人都有责任！一节课的时间，都给老娘想办法，不然的话......你们就算着自己还能不能在树枫市呆下去了。”苏冬骂完最后一句，曲向罗才慢悠悠的进屋。

“怎么了。”曲向罗回座位，问旁边的女生。

“还说呢，岳老师被停职了。”苏冬气鼓鼓的回应着，连拿书的动作都充斥着怒气，“真是的，都说了平时别老惹老师生气，这下好了？”

“你说......我们班的班主任停职了？”曲向罗忽然站了起来，他的每个字都说的格外用力，像是在砸，额头上有汗，手心也有汗，声音快要走板。

“你怎么了？”苏冬一看曲向罗情况不对，急忙问道。

“没事......”曲向罗摆摆手，他拿出一张A3纸，抽出笔，他似乎想写什么，可是笔一触碰到纸便不受控的飞了起来，他用笔在纸上胡乱的画着奇怪的几何体，三分钟他把笔放下，这时候他闭着眼，汗水从额前滴到鼻尖，他捶着桌子，然后又猛地站起来，把板凳丢出去。

“够了，你到底怎么了。”苏冬的声音嘶哑走板，她靠倚着墙，眼前的一切像是电视剧，让她不知所措。这时候很多同学也被曲向罗吓坏了，纷纷站了起来，班里一片混乱。

“曲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