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死者的共通点

再过两天就是秋分了，墨遥于二十号晚上拜访了小衫村的杨毅明。

杨毅明是村子治丧主委会的其中一名成员，最近村子里一连死了两个人，葬礼应该也是由他负责统筹的。

位于商业街一隅的米店已熄灯打烊，铁闸门也早早拉了下来，不过事先已经联络好的米店还是为墨遥留了一个入口。

弯腰钻进只拉下一半的铁闸门，然后又推开后面的玻璃门，墨遥朝着屋轻轻的内呼唤了两声。

过了没多久，杨毅明的大儿子杨嘉雄出来应门，脸上还挂着十分爽朗的微笑。

“嗨，墨遥。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墨遥微笑回答，杨嘉雄用手指指向自己背后。

“听说你找我老爸有事啊？快点进来吧，他早就在里面等你。”

在杨嘉雄的带领下，墨遥缓缓的走进了连接米店后方的村屋。

杨嘉雄比墨遥大三岁，是墨遥的高中时期的师兄。

而杨嘉雄的二弟弟杨辉雄则比墨遥大一岁，高中一毕业就独自跑到外地闯天下了。

学生时代的墨遥经常到米店来找杨辉雄玩，也因此认识了杨嘉雄。

杨嘉雄不仅时常借给墨遥各种课外书籍，有时还会帮他修改作业。只不过到了高中毕业之后，墨遥就很少来到米店这里了，如今他回想起当年在米店嬉耍的情景，嘴角处也不由得微微上翘。

在前往客厅的途中，墨遥经过了饭厅旁的走廊。杨嘉雄的妻子杜钰儿向墨遥点头致意，而在她的身旁则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海天跟海蓝都长这么大啦？”

“是啊。”

走在前面的杨嘉雄回过头来看着墨遥露出微笑。

“好像你上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海蓝才刚要上幼儿园呢，都已经过了两年啦。感觉上小孩子进了小学就长得好快，不但越越长越高，也开始拥有了自我的人格和想法。”

“嗯？”

这时墨遥与一名正从二楼下来的少年打了个照面，那是杨家的老三杨川雄，年纪比杨嘉雄要小上十几岁。

在墨遥的印象当中，当年的杨川雄还只是个拖着鼻涕到处乱跑的小鬼而已。

杨川雄只是微微瞟了墨遥一眼便别过头去，也不知道是在跟墨遥打招呼还是跟杨嘉雄打招呼，但是很快他便默默的从两人身边穿了过去。

杨嘉雄看到自己弟弟冷漠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川雄，怎么不叫人？”

杨嘉雄严厉的斥责年幼的弟弟，不过却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只见杨川雄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走去。

十几岁的青少年似乎正处于青春叛逆时期，因此对家人的告戒总是充耳不闻。

“川雄也长大了，是高中生了吗？”

“嗯，今年已经高三了。”

此刻杨嘉雄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可惜他白长了身子却不长脑子，如今体格虽然是壮得像头牛，可内心里却还是跟小鬼一样幼稚。都怪老爸老妈把这家伙给宠坏了，所以我现在连讲他一句都不行。”

不等墨遥说话，杨嘉雄又摊了摊手。

“不过嘛，直到我自己也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为人父母的总是特别疼爱小儿子。”

“哦？为什么？”

墨遥有些不解的看着杨嘉雄，因为他在墨家是独生子，所以他一直很难想象有兄弟姐妹的家庭是如何生活的。

只见杨嘉雄微微摇了摇头。

“我也不是说当哥哥姐姐的不可爱，可老三就是特别容易被父母偏心。如今回想起川雄那小子是在我跟辉雄长大之后才出世的三弟，也难怪老爸和老妈当年会把他当成宝贝来看待，毕竟跟两个正值叛逆期的哥哥比较起来，天真乖巧的小孩子总能让大人们有更多的欢乐。”

“天下父母都一样，做爸妈的想法都不会相差太多。”

“哈哈，看来墨遥你挺了解的嘛。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你那顿喜酒？”

“这个...”

杨嘉雄看到墨遥脸红尴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心想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聊起这些事却还像是个孩子一样。

两人走到了客厅之后，杨嘉雄才低声的说了一句。

“老爸，副书记来了。”

“来来来，哈哈，副书记快请进。”

杨毅明连忙起身招呼，墨遥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正在客厅里喝酒。

满脸通红的老人将桌上的啤酒递给墨遥，却被墨遥以等一下还要开车为由加以婉拒。

不死心的杨毅明原本打算继续劝酒，结果被一旁的杨嘉雄叨念了一番，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杨毅明已经年近六十多岁，然而人只要上了一定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都会显露出几分的孩子气，墨遥心想这可谓就是返老还童吧。

墨遥向带路的杨嘉雄致谢，同时也向送上点心的杜钰儿表达谢意。

一直到杨嘉雄夫妻俩离开，客厅只剩下杨毅明和墨遥两人的时候，墨遥才缓缓的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听说向东华过世了。”

酒意正浓的杨毅明样子显得十分愉悦，只见他微笑的点点头。

“不错，他的确过世了。怎么，副书记认识他吗？”

“也算不上认识。”

有点心虚的墨遥突然就把眼神别了开来，向东华过世的消息其实是从牧森那里得知的，而在这之前墨遥根本就不知道原来小衫村里还有这号人物。

“只是我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时，真是吃了一大惊。”

“嗯，他的死确实是十分突然。”

杨毅明摇了摇头。

“副书记，其实不瞒你说，我跟向东华并不熟。”

“哦？”

“他虽然住在小衫村，可严格来说却是属于村子北部的治丧互助会，所以向东华的丧事并不是由我处理的。”

“向东华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吗？”

杨毅明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

“倒也不是，我只是听说有天晚上他突然胃痛，而事后才知道其实是心绞痛。”

“心绞痛？”

“嗯，很多人都会将心绞痛跟胃痛混在一起，他的家人当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在痛，就胡乱给他吃了些胃药。等过了一段时间看他似乎并没什么好转，于是才赶紧带他去医院。这才知道原来是心脏出问题，结果却因为送院治疗不及时，人在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墨遥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当时他的家人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不过他本人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体会出问题似的，所以发病前几天就跟老板递了辞职信。”

一听到“辞职”两个字，原本表情淡定的墨遥瞬间瞪圆了双眼。

“您是说他也辞职了？”

仿佛没听见墨遥说出的“也”字，醉意涌上脑海的杨毅明只是微微点头。

“对啊，应该是在发病的三天前递的辞职信吧?听说他回家之后就跟家人宣布辞职的消息，当时向家的人都无法理解。”

随即杨毅明微微叹了口气。

“即使他们再怎么责怪向东华辞职之前也不跟他们商量一下，向东华也都无动于衷，甚至还冷漠的说不辞都辞了，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哦！对了，向家的人还说向东华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休息一下，不过在我看来他大概是早就知道到自己快要不久人世了。”

墨遥对此感到十分疑惑，他之所以造访杨毅明，主要就是想知道向东华最近的动向，顺便打听点关于他的人际关系、生活圈以及与其他死者间的共通点。

然而最终的结果依旧证明墨遥只是在做无用功，所有死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交集。

除了叶琛、全俊儒以及向东华在死前都曾经向公司辞职之外，墨遥根本无法在他们身上发现任何共通点。

而更让墨遥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突然辞去工作这一点居然会成为这些完全没有交集的死者唯一的共通点，会是巧合吗？又或者这世界上还会存在让人辞职的传染病？

自嘲般笑着摇了摇头，墨遥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脑洞不是一般的大。

“话说回来，我听说村子这几天好像还有人不幸过世了。”

“不错。”杨毅明点点头。“副书记是说高孟先生对吧？他的死也非常突然，前一天身子还是好好的，可过了一天就病倒在床上。”

“不知那位高孟先生也有辞职吗？”

听到墨遥的问题，杨毅明的表情变得十分讶异。他那张嘴巴张得大大的，就好像见鬼了一样。

“不错，他的家人也说他早就辞职了。不过其实他并没有固定的工作，老婆的娘家好不容易帮他安插职位，他每次都熬不了多久就辞职了。”

只见杨毅明摸了摸下巴思量了一番，才又缓缓地说道。

“在我印象当中高孟先生也是在死前几天辞职的，这是他的家人在我前往吊唁的时候说的，应该是错不了。”

听完杨毅明的话，墨遥是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发现死者的共通点很显然的就是辞职。

除了黄浩涛、方道礼以及曾永乐这些村子里的自主营业的人之外，其他人在死前都曾经向公司辞职。

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墨遥眉头大皱，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非常惊人的事情。

死者总共分为在外地上班和在村子里工作两大类，而在外地上班的人在死前几乎都向公司辞职。

“这不可能，会是巧合吗？”

杨毅明瞬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若不是副书记你问起，我还没发觉呢。”

墨遥缓缓的点点头，神情有些怪异的看着杨毅明看似半醉的低头言语。

“最近村子里也好像怪怪的，整天都动不动就在办丧事...”

话还没说完，杨毅明就抬起头来看着墨遥。

“连派出所的崔勇警官也死了，副书记不觉得最近村子里死了不少人吗？”

“嗯...呃...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真的死了不少。虽然今年是比往年闷热许多没错啦，可也不至于热到会死人的地步吧。”

杨毅明疑惑的眼神看上去还带有些许不安，墨遥的内心顿时暗道不好。

“而且还不是集中在村子的某个地域，我可是听说最近村子里到处都有人家在办丧事，莫非...”

杨毅明双眼直盯着墨遥，脸上表情十分阴沉。

“莫非村子里爆发了传染病？”

“不可能吧。”

墨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啊。”

“可是...”

只见墨遥摆了摆手，阻止杨毅明继续往下说。

“若真是传染病，那么医院那边是对不会闷不吭声的，更不可能隐瞒家属，搞不好死者的家人还得隔离观察呢。”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而且就算家属真的刻意隐瞒病情，医生也不能在诊断书上面作假，街道办如果看到诊断书上面出现类似传染病的字样，就绝不可能允许家属将死者土葬。”

墨遥的说法虽然让杨毅明松了口气，可其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抱着几分怀疑。

“只不过村子在这段时间死了不少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啊。”

“所以我才会觉得村子最近怪怪的。”

杨毅明叹了口气。

“既然没有爆发传染病，那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会接二连三的去世?而且死去的人居然都在生前突然辞职，这实在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杨毅明原本凝重的脸色逐渐缓和了几分。

“很多人都说今年夏天很奇怪，气温比以往几年都年要高，而且连雨水都没下几滴。可我倒觉得奇怪的不是气温，而是小衫村。这阵子村里确实不太对劲，动不动就有人搬家。”

杨毅明说到这里，对着墨遥露出了苦笑。

“光是这一带就一连搬走了两户人家，而且还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我总感觉他们是想把村子丢掉，然后落荒而逃。”

话题一说到搬家，墨遥才猛然想起之前也听说过有人搬走的消息。

在邮局工作的潘文洪先生也搬走了，就连派出所的崔勇一家也搬离小衫村。

而印象中在墨遥拜访小衫木料厂的时候，也听方道孝提过类似的事件。

墨遥不由得低头思索，一股无法释怀的异样感瞬间占据整个脑海。

而喉咙的深处也似乎被不知名的硬物死死的卡住，和徐惠与邓莲死去的时候一样，墨遥又再一次察觉到暗藏在小衫村被后那股不寻常“力量”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