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独醒

潘十二见张纲陷入了沉默，也不再催促他。他如来时一般，又优游地晃出了张纲的制造营地。现在的晋军已经不同往日了，潘十二敏锐地感到，各种势力都在胶着，他们在争相攫取着各种胜利的果实。

潘十二心忖，卫主萧正峰是个疏淡的性子，他一心追随刘裕，可是等有一天，卫主被其他人排挤，刘裕疏远了卫主，让卫主失势了，那么自己这些追随卫主的人，那下场可就不好说了。尤其像自己这般，出生不正，曾经效命于长生军的京口卫。他可以想象，卫主一旦倒台，自己的下场肯定捞不到好。所以即使不为卫主着想，不为整个京口卫着想，他为了自己，也要维护住京口卫，维护住卫主的地位。现在的都督府督军渐渐地接管了京口卫的部分职责，嘿嘿，既然你们要拉人入伙抗衡我京口卫，我潘十二可不答应。

晋军中京口卫与都督府督军的这种内斗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大家虽暗自较劲，但是依旧保持着克制，避免着掀起大的波澜。但是他们的对外工作就要激烈的多，所引起的反应也是明显的。

萧正峰的营帐中今天迎来了一位客人，他是跟随韩范出使秦国的副使张浚，然而他现在却不在韩范的身边，而是来到了晋营，正在萧正峰面前叙话。

“这么说，你是刘敬宣将军的故人？”萧正峰抻着脑袋，有些不信。

“唉，故人谈不上吧，应该说关系的话，那也只能算是情敌吧。我爱上了上官翘儿，翘儿却爱上了刘大人，而我知道刘大人深爱的只有琼华公主。”

萧正峰一睃眼，望着身旁的萧也。萧也拍着脑袋，然后一抖肩膀，表示对几人的关系很是混乱。

“敬宣可是我们晋国人，如果你与他是情敌关系的话，你不是应该......那你这是......”萧正峰心中有些疑惑，语言上自是迟疑。

“呵呵，我知道大人心有疑虑。可是大人，只要你深爱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我的处境了。在出使秦国之前，我就知道翘儿背叛了燕国，投奔了刘大人。既然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刘大人，并且为了刘大人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的恩主。那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为了翘儿，我可以不惜一身，何况名节呢？”

“嗯。”萧正峰沉吟道。

“你不会是为了保全自身，而特意找了一个感情的借口吧？”萧也嗤笑道。

“这位大人，何必出口伤人，我与翘儿的爱情你一个外人，你根本不懂。”张浚神色凛凛，脸上自有一股煞气。

萧也一缩脖子，表现出很害怕的模样。接着他翻了个白眼，又是一副无所谓的形象。张浚见萧也的表情，虽很气愤，但是也得暂时忍耐着。

“嗯，咳咳，”萧正峰握拳碰在唇口，咳嗽着两声打着圆场，“你说，你能劝说韩范前来投诚？”

“嗯，韩氏家族乃是京城一带的世家大族，虽说韩家的当代家主是韩卓，可是韩家的精神领袖却是韩范，如果韩范投降了，韩家必定风向大晋。现在广固的世家大族都在观望阶段，只要韩范一投降，其他家族必然意动。这时候贵国的大军在外面加大攻势，这广固城中想不发生点事都不可得啊。”

“嗯，张大人所言甚是，可是怎样才能使这韩范屈服呢？”萧正峰皱着眉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张浚见此，接过话茬说道：“韩范出身名门，自有名士风范，只要萧大人能够纡尊降贵，亲自前往洛阳去游说韩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想韩范感于形势，一定会屈服的。”

“不行。现在姚强带着秦国支援燕国的一万大军正驻扎在洛阳，现在你让我家道成去洛阳，岂不是羊入虎口吗？”萧也怒意满脸，对张浚的建议很是不屑。

“呵呵，看样子这位大人不相信我张浚啊。可是，萧大人，巨大的利益往往伴随着风险，难道劝说韩范投降，不值你冒一次险吗？况且我张浚敢只身一人来到萧大人的营帐，难道萧大人的胆量都不如我张浚吗？”张浚有意拿话激着萧正峰。

萧正峰眼睛睒闪，这张浚是在激将我呀，但是能不逞英雄绝不装大尾巴狼，这是他做人做事的原则，“嗯，张大人先下去歇憩吧，让我再考虑考虑。”

“那----好吧。”张浚眼中的失望表情溢于言表，他略微拱了拱手，由着一名京口卫退出了萧正峰的营帐。

“道成，这个张浚自以为口才利索，其实也是个草包。他根本不了解你，就想利诱你。如果是别人，或许被他激到，可是对于你，他只能望洋兴叹了，谁叫你比谁人都够腹黑呢。”萧也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不管这个张浚的来意如何，总之都是利好的消息。张浚所说，真的我们自是欢喜。如果是假的，也说明敌人胆怯了，他们在正面战场玩不过我们，就想耍阴谋诡计，想阴我，诱我入彀。嘿嘿，不是轻视他们那一万秦国的兵，我萧正峰不讲别的，真的到了洛阳，只图全身而退还是能够做到的。”萧正峰意气风发地说道。

萧也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萧正峰的话，笑而不语，道成变了，变得更加的自信了。

“哦，对了，听说秦国的使者也来了？”萧正峰问道。

“嗯，就在大都督的帐中，想必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他们谈了什么的。”萧也回道。

“嗯，也子，告诉十二，我们与都督府督军的较劲，暗地下的动作可以搞，但是不要太出格，否则我大哥该不痛快了。”

“道成，你......”萧也有些惊慌，潘十二的想法暂时只有他一人知道，怎么道成也知晓了呢？

“嘁，我也不聋不瞎，有些事我稍微打听打听，再联系联系你们自身，也就明白了。但是我想当初大哥支持刘穆之成立都督府督军，与我们京口卫形成双峰并峙的态势，也是不希望我们京口卫一端独大吧。所以一样的，都督府督军的过于强势，也是大哥所不愿看到的，上位者驭下的基本手段，就是不希望手底下的兵抱团，而是寻求底下人的平衡，只有平衡，这个组织才会稳定。所以我们京口卫与都督府督军之间的明争暗斗，只要不超出一定的范围，也是大哥乐于看见的。”

“道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就像我们京口卫的成员，以前单单就是夫人的京口系，现在你又大力吸收培养了长生系，你寻求的就是一种平衡，是也不是？”萧也目光灼灼，脸上表情肃穆。

“这个......”萧正峰的表情讪讪，这个萧也还真是不知道避讳啊。

“哈哈哈......逗你玩的，道成。即使我知道你利用我们来牵制池重那些人，我们也心甘情愿，在这个世道，谁又能活得自在呢。能被人当作棋子，证明他还有价值。既然是有价值的，那么我们活着就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你----真的这么想？”萧正峰脸上表情复杂，虽然他害怕被别人当作了棋子，但是不经意间，他却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当作了棋子来用。

“嗨，不是我也子怎么想，关键是道成你怎么想。只要道成你不欺骗我们，拿我们当作兄弟，我也子和且哥甘为你的马前卒。”萧也一挺胸膛，拍着胸脯说道。

“也子，这些可不像你说的哇？”萧正峰的眼圈有些湿润，这萧也有时候讲话就是容易让人感动得讨厌。

“嗨，人都是会变的，这些年来，跟在圣姑、且哥还有你道成的身边，多多少少都学了点。所不同的是，我也子的性格如此，对有些事容易接受，而你们不愿意接受现实，反而更加痛苦罢了。”

是呀，萧也虽然平时疯疯傻傻的，但是有些时候倒比貌似正常的人想的更加通透。萧正峰微微抬起头，他的目光望着那毡包的穹顶，仿若要透过穹顶投向渺远的宇宙，人生天地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又为何痛苦呢？萧正峰陷入了深思。

随着张浚一起来到晋营的还有秦国的使节，既然无关本国，而是涉及到晋国和自己盟国燕国的事情，秦国使节的表现甚是坦然。所以秦使见到晋军主帅刘裕就是开门见山，“慕容氏的燕国乃是我大秦的友好邻邦，现在你们晋国不顾道义，妄想吞灭燕国。现如今我国已经调集十万铁骑进驻洛阳，如果你们再不退兵，我们可要挥军直入，直接向你们宣战了啊。”

面对秦使的威吓，刘裕不仅没慌，而是哈哈大笑。听到刘裕的笑声，秦使的脸色数变，最后他也只能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刘裕笑够了，突然板上面孔，神色一正，“你回去告诉你们秦国的皇帝，就说我刘裕本打算灭了燕国，再休兵三年。三年以后，再找你秦国的晦气，但是现在既然你们自己活得不耐烦了，那就请你们带着十万铁骑赶紧来吧，我保证你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来人啦，送客！”

刘裕的不客气，让秦使慌了神，外界传闻刘裕以前就是个赌徒，性情恶劣，不可与言。没想到，今日所见恰恰应证了外界的传闻。秦使一甩袍袖，甩开了晋军军士的手，“哼，别来碰我，我自己会走！”

与秦使基本上是前后脚，秦使刚出去，刘穆之就随后进了营帐，大致了解了下刘裕与秦使交谈的内容，刘穆之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拱手说道，“主公，平常事无大小，主公都要先与我商议一番，再做决定，怎么今日如此草率呢？主公，您的这一番话，不但吓不退敌人，反而会激怒他们。假如广固久攻不下，而羌贼的援兵又到，不知道到时主公该如何分兵御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