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启天节
郑鹏安排穆容君剩余的属下拿着一部分证据走山路捷径,尽快赶到胶州城,他和冰糖则拿着其余证据和大部分银两坐马车走大路,出麒麟城,向东迂回经过铃兰镇,过吴曲河,经过十余天的长途跋涉后,最终到达胶州城东部的一座军事重城——朝周城。
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踏着暮色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紧随其后有一辆破旧马车插着档挤了进来,两辆车距离太近狠狠撞了一下。
精致马车的车夫穿着干净得体,车被撞了之后,他先急忙掀开车帘和车里的人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对破马车的车夫怒道:“你是什么赶车的!”
破马车的车夫穿着打满补丁的褂子,头戴斗笠,闻言吊儿郎当的说:“马上就要关城门了,大家都赶着进城,谁让你车赶的那么慢的,被撞也活该!”
“你,你这无礼的刁民!”精致马车的车夫气的吹胡子瞪眼,还想再骂,却听车里传来温润醇厚的嗓音说:“不要再说了,让他们先走。”
车夫闻言立即噤声,把马车赶到旁边,让出路来。破旧马车的车夫还不怕死的对他挑挑眉毛,才驾车离开。
“没想到都要到胶州城了,还遇到这种事...”车夫埋怨之后回头撩开车帘,绣满金色麒麟花纹的车厢里,有一位年轻男子端坐其中,他身穿黑色锦衣,两手随意搭在腿上,正在闭目养神。
车夫恭敬的问:“王爷,我们是接着赶路还是在这里住一晚。”
车里有些昏暗,男子五官却非常白皙清隽,他睁开眼睛,眸子深邃,嘴角没有一丝笑容的说:“到城主府上住一晚。”
“是。”车夫小心放下车帘,赶着马车往城内驶去。
与此同时,已经走出很远的破旧马车里,冰糖边吃着火烧边说:“郑鹏,你能不能少惹事,刚才明明是你撞人家的车,还强词夺理,一旦被讹上怎么办?”
车外传来郑鹏的轻笑声:“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世间还是穷人讹富人的多,我刚才没有讹他们百八十两银子,已经算爷我心情好了。”
冰糖被他说的无言以对,打开车帘往外看,街上的行人非常多,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人挤人的地步了,她狐疑的问:“都快入夜了,街上人怎么这么多?”
因为街上人多,马车也行的格外慢,郑鹏摘下斗笠向前观望,在一片酒楼,茶铺,人家,店铺的尽头,有一座高大的城楼,城楼上装饰着大红灯笼和红色的彩绸,他笑着说:“咱们应该是赶上启天节了,你出来看看。”
冰糖好奇的钻出车外,见不止远处的城楼被打扮的花枝招展,宽敞的街道上都挂满了彩色灯笼,行人们都盛装出行,一片欢声笑语,冰糖兴奋的说:“赶了快一个月的路,总算见到点有趣事儿了,咱们快找客栈住下,好出来玩。”
“好!”郑鹏大声应了,赶车开始找客栈,可因为过节,外来人很多,客栈都已经住满了,直到夜色已深,他二人才在一家偏僻的小客栈里找到了最后一间客房。
郑鹏付了银子领着冰糖走到二楼房间门前说:“实在没房间了,咱俩睡一间,你不介意吧?”
冰糖两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你睡地上我就不介意。”
郑鹏使劲掐了她脸蛋一下说:“小气鬼,让爷我睡床上怎么了?”
冰糖有些脸红,硬着脖子不说话,郑鹏嘴角上扬使劲推开房门说:“算了!爷我不跟女人一样,睡地上就睡地上。”
冰糖和郑鹏打算在客栈吃过晚饭再到街上凑热闹,客栈老板的女儿为他们上菜时说:“明天才是启天节,两位现在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明天晚上再出去玩。”
客栈老板还十分热情的说:“你们俩都是外地人吧,我们这儿过节男女都会穿上特别的服装,你们如果想穿我可以借给你们。”
“真的吗?那太好了!多谢多谢。”冰糖拍手开心的笑着,正对上郑鹏柔情似水的目光,脸一红再笑不下去了,低头往嘴里扒饭。
经过婉心和穆容君的事情之后,郑鹏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越来越腻歪,常常这样旁若无人的盯着她看,或有意无意的牵住她的手,话变得少了许多,可只要说出一句来,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噎死人。
比如此时他正将菜里的肉块夹到她碗里说:“来,多吃点肉,养肥了我就可以宰了吃了。”
冰糖:“... ...”
当天晚上冰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情复杂,郑鹏对她的好,她都看得见,他的心意自己也很明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每天都觉得很开心也很刺激,但是她根本不敢确定这些到底算不算是爱情。
她伸手抚摸脸上的疤痕,手顺着脸颊划过胸口,腹部。还有,郑鹏并不知道,她的伤疤可不仅仅在脸上,七年前刺客的那一刀差点把她切成了两半,也在她身上留下一条又长又明显的伤疤。不,不行,她没有勇气告诉他真相,更没有勇气给他看自己的伤疤。
室内很安静,从身后传来郑鹏沉稳的鼾声,冰糖转过身,看到郑鹏那张天塌下来也能睡的安稳的睡脸,忍俊不止,心里也变得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自己和他能不能在一起,并不是取决于自己,而是取决于他。郑鹏与穆容君不同,穆容君起初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后来找到了,对过去的舍弃也就轻而易举,可郑鹏与张珩和国师却很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要做的就是在自己和过去之间选择一个。
“咕噜噜....”郑鹏的鼾声突然变得很大,冰糖吓了一跳,气道:“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然后抄起枕头朝他砸了过去。
郑鹏惊醒之后蒙蒙的看着她,又将枕头扔还给她说:“你得学会适应。”说完,倒下接着睡了。
冰糖闻言脸一红,捂着被子强逼着自己睡了过去。
翌日晚上,朝周城里到处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围绕着城楼的几条大街上,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四面八方都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响。
郑鹏和冰糖换上启天节特有的纯白色,绣着彩色花卉的裙装,挤到人群里,同其他本地人一样,吃着路边摊,猜灯谜,随着游行的舞队跳舞。
冰糖笑的脸蛋红扑扑的说:“太好玩了!比春节还热闹呢!”
看她开心的样子,郑鹏也十分高兴的说:“大东国地大物博,大部分地方都是以春节为重,可有一些地区则注重自己的传统节日,对胶州城和朝周城的人来说,启天节最重要。”
冰糖问:“启天节到底是庆祝什么的?”
郑鹏说:“具体的不太清楚,好像是向天献祭,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冰糖了然的点点头说:“你知道的还真多,挺厉害嘛。”
郑鹏头一次被她夸赞,被夸的还是他很在意的方面,眉毛立马扬了起来,眸子闪闪发光,他紧牵住冰糖的手,指着远处的城楼说:“祭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高耸的城楼前方是一座用木头垒砌而成的七层祭坛,祭坛顶端放着一个粉色的花骨朵笼子。百姓们都围绕着祭坛跳舞,许多侍卫手举火把围绕在祭坛周围,维持秩序。祭祀的舞蹈很简单,冰糖看了几遍就会了,拉着郑鹏钻进跳舞的队伍中,随着欢快的音乐一起跳了起来。
古朴威严的城楼被装饰的美轮美奂,金碧辉煌,雄伟壮丽。百姓们正在跳舞的时候,有两队人马分别从城门的两个后门进入。城楼上头,有战争时观战用的平台,平台上摆放着两张座椅,椅子中间由桌子隔开,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两队人马几乎同时登上城楼,按秩序站好,朝周城城主徐桂新身穿官服,紧张的望着两个入口,不久后,左侧入口的大门打开,徐桂新急忙下跪大声道:“下官拜见国师大人!”
国师一身素净白色长衫,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古铜色的皮肤,深邃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秘狡黠。
“徐大人无须多礼,起来吧。”
徐桂新受宠若惊,急忙谢礼准备起身,却看到另一侧入口的大门也打开了,他急忙膝行几步大声道:“下官拜见漠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漠王一身黑色麒麟锦衣,雍容华贵,面容俊美非凡,可神情冷漠,气势威严,和他的名号如出一辙,他淡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桂新说:“起来吧。”
徐桂新磕头谢恩,起身退到一边。
国师与漠王彼此拱手行礼,坐到各自的座位上,半晌无话,周围都是乐曲声,笑闹声,更显他们周围的气氛严肃又紧张。
徐桂新被这两尊大佛压得喘不过气来,想了想说:“今日王爷和国师大人能同来观赏祭天礼,是下官三生修来的福气,也是朝周城百姓的福气啊!”
徐桂新说完,见他二人还是严肃的直视前方,一句话都不说,急的冷汗都下来了。王爷和国师是朝中的两大势力,水火不容,他真的没想到这两个大人物会同时来朝周城,而且都要参加启天节。
徐桂新实在无法,只能安静的站在一边,这时,国师为自己倒了杯酒,脸上开始有了笑意,且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大笑起来。
徐桂新被他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漠王看了国师一眼,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沉声说:“你还笑的出来?”
“我不像你,陛下封了你一个漠字,你就真的不再言笑了。”国师端着酒杯起身,向黑灰色的围墙走去,长发飘扬,衣袂翻飞,“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高处笑。”
漠王看着酒杯中自己淡漠的容颜低声说:“我都在过去笑尽了。”
徐桂新听不懂他二人说的什么,只听祭坛周围的曲子已接近尾声,于是拱手道:“王爷,大人,祭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漠王和国师闻言默契的将酒杯放回桌上,走到围墙边向下望去,百姓们渐渐停止舞蹈,慢慢围向祭坛,手举火把的侍卫围着祭坛,准备点火。
此时,冰糖和郑鹏站在人群中,心潮澎湃的望着祭坛,见周围人都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冰糖说:“你说他们都在祈祷什么呢?和生日许愿一样,什么都能许吗?”
郑鹏说:“这我还真不知道。”他问身边一位正准备跪下许愿的老头说:“大爷,我们是外地人,想问下什么愿望都可以许吗?”
老头很亲切的解释说:“现在是什么都可以许啦,但是在过去,这个仪式,是为了安抚,召回亡灵的,据说还有人通过这个仪式让死人复活呢!”
本来喜庆热烈的祭坛被老头说完,瞬间变得压抑诡秘起来,冰糖看郑鹏说:“你想许什么愿?”
郑鹏想了想说:“既然这个仪式本就是为了安抚亡灵的,我想为过去死去的弟兄们许愿,你呢?”
冰糖垂下眸子说:“我可能要许很多很多愿望。”
乐曲停歇,祭坛周围人山人海,可十分肃静,人们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举目看向祭坛顶端,城楼上,漠王和国师也双手合十,见祭坛顶端的巨大的粉色花苞慢慢打开,里面竟盘膝坐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少女,少女被绳子捆绑,嘴里含着红色的珠子,惊恐的看着四周。
举着火把的侍卫们走向祭坛准备点火,漠王和国师都淡淡的看了那少女一眼,然后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人群中,有很多不知情的外地人尖叫着跑走,他们都没有想到,威名遐迩,十分灵验的启天节,竟然是拿活人为祭。
冰糖和郑鹏都吓得呆住了,冰糖颤声说:“是,是我看错了吗?”
郑鹏沉声道:“你没有看错,太过分了,他们竟拿活人当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