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乱斗

“贵使前来，是宣战呢，还是求和？”刘裕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军人的风度，腰杆挺得笔直，对人不卑不亢，温和中又透着一股威严。

张光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由三军统帅可知军队的兵士及其战斗力，这个刘裕起自寒微，却天生有着主帅的气质，今日一见始知天命有所归啊。

张光心中虽这样想，但是他面上还是要维护本国的利益，“大都督，侵占一地，征服一国并不困难。只要武力到了，那一地或是一国，自然是囊中之物。可是占领并不是目的，占领只是手段，从长远来看，上位者还是希望自己所占领的地方，能够长治久安，能够为自己带来财富。”

“嗯哼，贵使请继续说下去。”刘裕好整以暇，有一种猫戏老鼠的意味。

张光轻轻咳嗽了两声，“大都督，现在我主愿意与贵国划大岘山而治，大岘以南归你们国家所有，以北仍归我们燕国，并且燕国向贵国称臣，按岁纳币。并且我主承诺先期就赠送给你们战马千匹，让贵国的伤兵们能够快速回到故土。”

“呵呵，如果我说不呢？”刘裕有些轻蔑地笑道。

“大都督，得民心者得天下，您强行吞占我们燕国的土地，掳掠我们燕地的百姓，即使我们燕国灭了，这里也不利于你们统治啊。倒不如将我们燕国慕容家的皇室保留下来，成为您东方道路上的代理者，那么既能维持这里的长治久安，每年又能为你们创造财富，何乐而不为呢！”

“哈哈哈……贵使说笑了，这里----”刘裕一指脚下的地面，“是大晋的故土，这里的百姓也曾经是大晋的子民。我前来只是来收回父辈们曾经遗失的东西，怎么能说这里是鲜卑小儿的呢！”

刘裕振振有词，让张光一时语塞。

“还有，即是你所说的，燕国向我国称臣，每岁纳币。可是你听说过，能够得到整头猪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只猪蹄呢。等我们灭了燕国，那么燕国每年的粮米钱赋都是我们晋国所有了。至于能不能得到当地人的民心，那就要看施政者是何人了，这个，贵使就不需要过多操心了。”

“这……”刘裕的话让张光有口难言，是呀，能得到整只猪，又何必在乎那只猪蹄呢。

“呵呵，贵使一路劳顿，就请在我晋军军营里歇憩一会，再回去复命吧。”

“不了，我国皇帝还等本使回话呢。”张光生怕刘裕将自己扣下，脸色微微变了。

“也好，那贵使请吧，我就不送了。”

张光拱手为礼，深深一揖，退出了刘裕的营帐。

“先生，都准备好了吗？”刘裕对着身后问道。

“嘿嘿，大都督就看好吧，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张光一路由晋军的军士带领着，向军营外走去。一路之上喊杀声震震，这让张光感到有些刺耳，但更多的却是胆寒。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了过来，张光疑惑地回转头，问道，“军爷，这好像不是我们进来的路吧？”

“嘿，路多着呢，你别怕，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个俺懂。”军士虽是乐呵呵地笑着，但是那一副肉横横的模样却让张光更加害怕。

“听你的口音，你是燕国人？”张光有些疑惑。

“嘿嘿，很快就不是了，恐怕再过不久我就是晋国人了。”军士颇为自得地说道。

“燕国将要灭了，你就一点没有黍离之悲吗？”

“什么树篱之悲，俺只懂得谁能让俺吃饱，穿暖，俺就不会感到可悲。”军士瞪着眼，很认真地说道。

“唉，”张光默默叹了口气，“真是秀才遇到兵啊。对了，前面是什么地方，怎么总有叮里哐当的声音。”

“嗨，那可是我们新任的将作监张纲张大人正在做攻打广固城的攻城器械呢。”军士颇为自傲。

听了军士的话，张光三步并作两步，也不顾前面兵士的阻拦，蹿到了张纲制造器械的地方，“张纲？”

“张光兄？”张纲放下了手上的伙计，一脸疑惑，“你也来投诚了。”

“呸！”张光啐了一口，“你身为燕臣，陛下还在，你怎么能作出这等事呢！”

面对张光的质问，张纲啃着头，只是不说话。

“张纲，你降了也就降了，可是你还有良知的话，你就应该学学曹营中的徐元直，你可不要助纣为虐啊。”

“嘿，我说使节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说了，什么叫助纣为虐啊？我们可都是华夏族人，这燕地以前也是我们的晋土。张大人这叫认祖归宗，良禽择木而栖。”

张光并不理睬军士的说辞，而是快步地走开了。如果晋军有了张纲制造的攻城器械的话，那么这广固城的内城恐怕很快也要不保了，他得赶紧将这消息报告给皇帝知道才是。

“怎么样？”暗角之处闪出一道人影。

“呵呵，先生就放心吧。陷阱已经设下了，就等着敌人往里面钻了。”

“唉，如果不是这个张纲消极怠工，我也不会将他的情况透露给燕国人知道。罢了，就这样吧。谢晦啊，你出生名门贵族，没想到你阴人的本事可是不小啊，以后老夫可也得小心点，可别让你小子给阴了。哈哈哈……”

“呵呵……”谢晦尴尬地跟着笑着，他微微低着头，眼中精光连闪。

张光回到了广固城的内城中，他第一时间将出使的结果报告给了公孙五楼，公孙五楼火速进宫向慕容超禀报了消息。

慕容超听了公孙五楼的禀报，感到很悲愤，他当即下令全城进入战斗状态，并且让公孙五楼提审身处保宫中的张纲的母亲以及妻妾数十人。

公孙五楼点了点头，他向慕容超建议道：“陛下，现在刘裕铁定了心思要消灭我们，我们不能不早作打算啊。”

“嗯，是得早作打算。”知晓了刘裕的答覆，慕容超的心反倒平静了，既然你对我不死不休，那么我也得舍得一身剐了。

“陛下，我大燕京城背靠尧山，陛下可以令心腹由北面挖一条地道，直接打通山腹，通向山外。”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只是不知还能不能来得及。”慕容超有些犹疑。

“陛下，做了总比不做好，您还是下旨吧。”

“也好，就着你监工，由贺赖卢将军亲自督办吧。”

“臣遵旨。”

就在张光出使后的第二日，晋军再次发起了对内城的攻城战。这一次的晋军不再像以往那般英勇，他们只是躲在撞车厚厚的生牛皮下面，在抛石机的掩护下，慢慢接近着城门。但是他们稍遇到点抵抗，就急忙撤了回来。

三两撞车和两架抛石机，是张纲在刘裕的督促下，“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可是它们的质量还是不过关啊。撞车遇到城头拨下的火油已经开始“嗞嗞”作响了。抛石机也是没射几发，就已经转动不灵活了。

可是这一切没关系，只要让敌人知道就可以，它们会应证自己心中的想法，作出激烈的报复行动的。

燕国南城门的城头之上突然高高竖起了一座绞架，绞架之上挂着一位老妇人，她白发苍苍，两眼突突地望着前方。她的四肢都已经不在了，整个人成了人彘。

得到前方兵士传回的消息，张纲踉跄着来到南城门外，他“扑通”跪倒在了地上，两只手深深地插进了泥土地里，“娘，孩儿不孝啊----呜呜----”张纲“噼里啪啦”地扇着自己耳光，涕泗横流，瞬间成了泪人。

“慕容小儿，我张纲与你不共戴天，至死不休。啊----呃呵----”张纲一时气岔过去，两眼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慕容超将张纲的母亲做成了人彘，张纲就此晕了过去，当他醒来后，他痛定思痛，充分发挥了他的工匠精神，日以继夜地在晋军营中打造起攻城的器具。一架架悬梯、一辆辆冲车、一面面大号的牛皮铁盾、一幢幢飞楼......器具不仅数量丰富，品类齐全，关键的是质量上乘。

“张大人，忙着呢？”潘十二游荡到张纲打造兵器的地方，随意地说道。

张纲继续指导着手底下的人干活，对潘十二的问话并不搭腔。

“嘿嘿，这可奇了怪了。本来这投诚我大晋的燕臣可是多了，可慕容超为什么偏偏那么痛恨你呢？这不，对于您母亲的惨死，在下声表痛惜啊。”潘十二一脸“悲痛”地说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张纲怒道。

“呵，你别生气，我就是姑且一说，你啊，就姑且一听。本来嘛，您的投诚也是被迫，恐怕投诚以后，也会学那徐元直----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是慕容超杀了您的母亲，可是大大激怒了你，那么最终的结果......这不......”潘十二一努嘴，看了看地面上的器械。

“哼！”张纲一声冷笑，“你不用再激我，别人都认为我张纲发了疯要报复宗主国，的确，我张纲是要报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是那间接导致我母亲死亡的罪魁祸首，我张纲是不会放过的。”

“嗨，你知道间接导致你母亲死亡的是谁吗？”潘十二问道。

“不知道。”张纲答得斩钉截铁。

“呵呵，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听说都督府的谢参军有意要拉拢你参加都督府，你没有答应吧。”潘十二问得轻松，但一丝隐忧在眉宇间一闪而没。

“没有。”张纲继续忙着指挥军中工匠赶工。

“那就好，那就好呀，我们京口卫可是随时欢迎张大人您的加入。”潘十二乐呵呵地说道。

“嗯，我张纲就是一介工匠，何德何能有资格加入京口卫啊？”张纲幽幽地说道，只是他停止了指挥。

“哈哈，我这次来就是代表我家卫主的意思，卫主说了，无论是政事还是战争，总难免要有所牺牲，但是事后你要想报复某些人，凭借你个人的力量可说是痴心妄想了，只能加入某些组织，利用组织的力量，才能得偿所愿啊。”

“那条件呢，总不可能无偿帮助我吧。”张纲谨慎地说道。

“条件很简单，加入京口卫，为京口卫办事，对卫主忠心即可。”

“嗯。”张纲陷入了沉默，母亲的惨死让他发了疯地一门心思地帮助晋军围攻广固城，但是他了解慕容超，虽然这是个胡作非为的主，但是他绝不会滥杀无辜，悦家兄弟的妻妾不就好好地呆在广固城中了吗。

一定----一定是有人挑拨离间，激怒了慕容超，让他对自己的家人起了杀心。回想前几日不经意间，遇到燕国使节张光，张纲隐隐地猜测到，这是晋国的人有意为之。造成一种自己完全效命晋军的假象，再通过张光传到慕容超的耳中，从而导致慕容超大怒，最终酷杀了自己的老母亲。好歹毒的用心啊，此獠不除，我张纲誓不为人。

嘿嘿，自古以来，这些利益集团的上位者内斗不止，那就让你们狗咬狗----一嘴毛，来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