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催缴税赋
回到了家里。李老汉洗把脸，让老伴做些咸粘粥喝。贾氏知道李满堂嘴馋了，她马上点上灶火，往锅里放上几小块肥肉膘子，放上葱花、花椒炒了炒，又把洗干净的野菜、咸盐、高粱面放入锅中，最后热上高粱饼子。等饭一热好，三口人热乎乎吃了一顿饱饭后，李老汉嘴巴上又叼上烟袋锅子出门转悠去了。
贾氏让二蛋把被褥抱回炕上铺好，便径自整理开了家务。贾氏是大户人家出生，早年她娘家拥有几百亩田地，她父亲主要依靠给佃户放租田地为生，后父亲因肺痨病治疗多年，家境逐渐败落，经媒人介绍她就下嫁给了李满堂。由于从小生长在大户人家，养成了整洁的习性，她天天把自己家拾掇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李满堂做生意赚得的银两，除留下自己零花钱外，其它的都由她保管。
每到赶大集这天清晨，贾氏起床后便打开沿街道的门，让二蛋把放在屋角落里的一个五尺高的广告牌搬到家门口冲外放置好，广告牌上下写了几个大大的“凤津水煎包” 和“粥”字以招揽生意。由于贾氏打水煎包和卖粥多年，所做的水煎包和粘粥舍得配料，味道香纯，每逢大集就有许多外地和当地的客商来吃她做的水煎包和喝粘粥，她因此也赚个零花的钱款贴补家用。
开门不久，满屯媳妇刘氏和邻居马氏来窜门玩。贾氏让进屋里炕头上，贾氏和面切菜，刘氏和马氏纳着鞋底三个妇女就唠起了家常。马氏见二蛋在院子里喂牲口，问贾氏：“你家二蛋说上媳妇没有？”
贾氏回答：“还没有哩，他婶子，要有合适人家的闺女，你就帮忙给说道说道。”
马氏想了想说：“俺娘家村有几个闺女好像还没有找，抽空俺回去给问问，如果还没找俺就给二蛋提提。”
“那就劳烦他婶子你了。”贾氏从篮子里捧出两捧红枣放到马氏和刘氏面前炕头上。
刘氏接上话：“你要是给二蛋说成了，往后俺嫂子和二蛋也忘不了你呀。”
马氏笑嘻嘻满口答应。三个妇女又你家长我家短地东拉西扯了起来。
李满堂到城北粮食市场和城南木材集市转了一圈，寻问各卖家价格后便来到高保全家想打听打听大车队外出时间安排。正巧王老栓和几个赶大车的也聚在他家一起喝茶拉呱。见李满堂进来，高保全让出凳子给李满堂坐，自己到另外房间拿了个长条凳重新坐上，他给李满堂倒了碗炒槐树果子泡制的茶水，让李满堂品尝。李满堂端起碗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错，有甜丝丝的槐花味道，点头称赞两声便加入了拉呱。马车夫们拉呱的主要话题还是围绕上次去济南路上被劫道的事情愤愤不平，都在考虑应对办法，有建议组织大车队统一训练的；有建议聘请县保安队押车出行的；有建议每辆大车各自增加人员的；还有的提议对大车运输队队员进行训练。待大伙都发表完意见，高保全一蹲茶碗说：“咱上次被劫道主要是吃了人少的亏，下次去咱多跟些人，多带些刀枪，只要咱人多势众，怕他个土匪毬。”
大家点头称是。李满堂问高保全何时再去，高保全告诉他只能等待完成给县公署运公粮的任务以后了。
由于运公粮能够抵顶上交赋税任务，李满堂从高保全家里出来就直奔村保长王金宝家里，王金宝正在炕头上抽大烟，见李满堂进入屋内叫自己，就“恩”了声，又继续吸烟。李满堂只得耐住性子等待。王金宝把大烟抽完后，深深打了个哈欠，起身问李满堂：“二哥来有啥事？”
李满堂问：“俺听说县里要准备运公粮？”
“哦，是哩，不过要等待完成上交赋税公粮以后才能去武定府。对了，二哥你家的赋税公粮还没有缴纳哩。”王金宝提醒李满堂。
李满堂赶忙说：“俺多运输几趟抵顶抵顶。”
王金宝让李满堂坐到椅子上，笑了笑：“你真会对付，不过你家的粮食今年得多缴纳。”
李满堂一听急了：“为啥要俺多缴？”
“大伙都听说你在滩区开垦了不少田地。”王金宝慢悠悠看了看李满堂又说：“县公署准备派人到滩区测量田地哩。”
李满堂一听此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赶紧辩解道：“那是大蛋给他老丈人家帮忙哩，再说俺在滩区连房子都没有，咋能种地，就是种几亩薄地还不够赔本的。”
“赔本不赔本是你的问题，县公署可是光按田地要赋税，你最好先报告个实在的田亩数。”王保长继续同李满堂说道：“俺也是没有办法，二哥，这万一被查着了，你被处罚不说，俺也会被罚着。”
李满堂想了想只得央求说：“金宝，咱街里街坊的，你给上面说道说道，帮助处理过去不就成了。”
王金宝眯了眯眼睛，故意叹口气说：“上面要查，俺也没法，现在县里光催促上缴赋税，俺做事也很难哩。”
李满堂双手揣起衣袖，拧了拧脖子：“硬说俺开垦田地，俺也没有办法，你看着办吧。这年头，俺老百姓做啥啥不成，都饿死了散伙他们就高兴了。”
王金宝摆摆手：“二哥，俺可没有这个意思，俺是为了你和大家都好，你也知道，现在联保连坐规定处理起来可是很厉害。”
“唉，”李满堂叹口气无奈地走了出去。
下午回到家，李满堂见儿子和儿媳妇都回来了就问起土坯凉晒的如何了？大蛋回答说还需要一段时间。
贾氏忙活做咸粘粥，她知道这是一家人最喜欢喝的。狗蛋想让娘给打几个水煎包吃解解馋，贾氏瞪眼说：“水煎包你爹都舍不得吃，你还是老老实实多啃两窝头就成。”
狗蛋见娘还是不松口，只好咽了咽嘴巴里的唾沫，从筐子里抱出他逮的大鸟，又从车厢里拎出几只死野兔炫耀着对李满堂和贾氏说：“俺还逮着个活的哩，咱晚上炖了它吃，这个比水煎包味道香多了。”
李满堂仔细看了看大鸟说：“这是大鸨，咱甭炖它，还有用处哩。”
晚上李满堂让大蛋带上大鸨，自己拎着两只野兔，又教大蛋学说了几句话，又来到了王金宝家。王金宝一看李满堂带着东西来，立刻笑眯眯让坐说道：“二哥，你来就行了，还带这些做啥。”
李满堂狡黠一笑：“这是大蛋去他老丈人家帮忙，临走他老丈人给捎带上的，给你品尝品尝，你看，这大鸨还是活的哩。”
王金宝看了看大鸨对大蛋说：“大蛋，这是你老丈人给你爹的吧，你快拿回去，俺不能粘这个光。”
大蛋赶忙解释：“俺家里还有哩，金宝叔，这是俺专门孝敬你的。”
李满堂接过话说：“这是孩子孝敬他叔的，又不是啥高级东西，金宝呀，你可甭剥了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王金宝一听此话，嘿嘿笑着留下了东西。他给李满堂倒上一碗水，捋了捋头发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对李满堂和大蛋说：“大蛋在滩区种地的事咱村已经有人告发俺了，你们大白天连续拉了好几天粮食街坊邻居也都看见了，硬隐瞒也瞒不住，这幸亏上面还没有知道的，这样吧，往后俺多给你安排上面的公差，赋税能抵顶多少算多少，大蛋在滩区开地种庄稼的事情你适当报告个亩数应付应付，能少缴就少缴，俺帮你能隐藏就隐藏，话说回来，万一上面派人去检查丈量田地了，你可是要自己应付好，被罚着了可不能埋怨俺。”
李满堂知道不报亩数是不行了，叹了口气只好答应道：“他叔，你也知道，这第一年开垦的田地收成还不够投入的哩，要不俺就报个三亩五亩的吧。”
王金宝低头想了想，嘴上随和着说：“头年开荒种地收成确实也孬，报五亩就五亩吧。”
出了王保长家，李满堂心里有些不满地和大蛋说：“他姥娘的，礼白送了，这赋税还得缴。”
大蛋安慰父亲：“有人告状金宝叔也是没办法，再说咱开垦四十来亩按五亩缴税不亏哩，还有金宝叔说多给咱安排抵顶缴税的公差，俺看礼没白送。”
李满堂听完儿子说的话，心里好受了许多。
到了往武定府粮库运送公粮的日子，县公署统一安排抽调各村车辆组成大车运输队到县粮库集合，安秩序装上成麻袋的粮食后，几十辆骡马大车浩浩荡荡向武定府进发。李满堂为了锻炼两个儿子，就让二蛋和狗蛋一起参加。因为马车只能在前面坐两个人，李满堂带上狗蛋找到参加押车的县保安队长恳求让狗蛋坐压运车辆同行，保安队长姓刘，他打量下狗蛋说了句：“在路上你得斥候好俺们。”
狗蛋挺起胸脯：“行，没问题。”
刘队长点头同意：“那上来吧。”
狗蛋回到自己车辆拿上火药枪又跑到了保安队的马车上。保安队押车的一共只有六七个人，穿戴统一黑色衣服和大盖帽，还背着钢枪、扎着皮带和子弹袋，很是威风。车上的官兵一看狗蛋拿着火药枪上来，就嘲笑说：“就你小胳膊小腿的还敢拿着破枪当压运兵，万一遇上情况不吓尿裤子就不孬了。”
狗蛋不服气，梗起脖子就说：“打仗不在个子矮，看谁胆子大，打枪有准头就是本事。”
刘队长扭头看了看狗蛋：“我看你小子是知不道自己啃几个窝头，会放响枪还不一定哩。”
狗蛋一顶自己的瓜皮帽说：“俺光野鸡野兔子都打了好几十个吃到了肚子里，不信你把你的枪给借俺用用，路上遇见野物俺给你们打个尝尝。”
“行呀，等路上歇息时候，咱找个地方比试比试，你要是输了就罚你给俺们端洗脚水倒尿壶。”刘队长笑嘻嘻说。
“行，那要是俺赢了哩？”狗蛋问刘队长。
刘队长又反过来问狗蛋：“你想做啥？”
“俺赢了就白吃你们的馒头。”狗蛋一说完话，车辆上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有几个便说狗蛋原来是混了车白坐不说，还想混吃混喝呀。刘队长轻蔑地瞧了瞧狗蛋，口上当场答应道：“你赢了就和俺们一起吃饭，输了就给俺们端洗脚水还有倒尿壶。”
狗蛋立刻表示：“输了俺该咋干就咋干，不过这钢枪俺还是没有使用过哩，你得教教俺。”
刘队长就示意狗蛋旁边的保安队人教会狗蛋使用钢枪。
马路上，浩浩荡荡的大车运输队向武定府方向驶去，此起彼伏的马车夫们的吆喝声在空中回荡，初冬时节干燥的马路经过车轮碾压带起的尘土四处飞扬。因为增添了马匹，李满堂的车辆被安排在车队的前面，车厢里面也增加了不少粮食，虽然不时也有尘土刮到身上，但比较排在后面就感觉好多了。马路大车跑多了，泥土路便被车辙压的坑坑洼洼，李满堂赶着牲口，不时选择好走的车辙前行，二蛋在马车的另一头密封起眼来打着盹，李老汉看不过便批评二蛋说：“俺让你跟着来是让你学赶车手艺的，不是让你在车上迷糊的。”
二蛋睁开眼睛，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光迷糊，俺看着哩。”
李满堂教导二蛋：“赶大车不是把牲口赶到马路走就成了，还要调教牲口走好道哩，要尽量选择没有坑洼的地方跑，咱这马鞭子要。。。”他转过头看了一眼二蛋，没想到这小子又迷糊开了，李满堂生气的直骂：“你他娘的就光知道睡睡睡。”
大车队行进到晌午头，刘队长找了个靠近村子的地方让马车队停下歇息吃饭。勤务兵从车厢里拿出馒头、白菜和粉条找户人家炖热吃，马车夫们纷纷给马匹解套、吃草、饮水、歇息。在清理完各自身上的尘土，洗完脸后，许多人便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啃起窝头喝起水来。
狗蛋下了车拿上自己的火药枪便同车上的保安队员一起热热闹闹走进不远处的树林里比试枪法。刚进入树林，他就发现树林深处草地里有几只野狗在嬉戏打闹，狗蛋赶紧摆手示意停止说话，自己猫着腰径直向前方奔去。过了一会，只听“嘭。。。”的一声枪响，在保安队员的议论声中，狗蛋拎着一只半大的野狗跑了回来。刘队长仔细看了看被一枪打死的野狗，又看看狗蛋还在冒烟的火药枪枪管，赞叹道：“这小子枪法还真不孬哩，咱不比试了，走，一起去吃饭，晚上等到武定府咱把这野狗炖了吃，喝一壶。”
保安队员都赞同。狗蛋却不干了，他直嚷嚷：“那不行，你不比试了算谁赢呀，再说你这钢枪俺还没搂一响哩。”
刘队长拍了拍狗蛋脑袋，说：“你小子原来就是想摆弄摆弄俺这钢枪呀，好，就让你打两枪过过瘾。”说完话他拿出两粒子弹递给了狗蛋。
狗蛋笑嘻嘻地拿着刘队长的钢枪朝着另外方向寻找猎物去了，等待狗蛋再回来时候，他手里又多了两只乌鸭。。。
李满堂给马匹换完饲料喂完水后，让二蛋去叫狗蛋回来吃饭，过了好一会二蛋气愤愤地回来和他爹告状说狗蛋已经和保安队的人在一起吃白面馒头喝白菜粉条汤了。
李满堂嘿嘿一笑自言自语说道：“这小兔崽子，没想到他还能混吃混喝哩。”他又看了眼二蛋：“你生气啥，有本事你也向他一样！”
二蛋愣了愣，只得把伸直的脖子缩了回来。
吃过饭，保安队员从农户家里出来，刘队长估计人员马匹歇息时间差不多了，就吆喝马车夫们准备上路。狗蛋好久没有吃到白面馒头，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四个，又把盆子里剩下的白菜粉条汤喝了个干干净净，抺着嘴巴跑了出来。大车运输队继续行进，又跑了几个时辰，终于到达武定府，等把粮食卸入粮库，天色已经泛黑，按照老规矩，保安队员与马车夫们确定第二天集合地点和时间后就各自寻找住宿地方。李满堂赶着牲口来到保安队员马车跟前，想叫回狗蛋一起去马车店，狗蛋说刘队长让自己晚上和保安队一起喝酒吃狗肉，不用回去住了。李老汉笑笑，把狗蛋的铺盖卷递给狗蛋，又嘱咐少喝酒，便赶着大车去了马车店。
刘队长带领着保安队员和狗蛋找了一家小酒馆，让店家把带来的野狗炖了、乌鸭肉做成一个菜，又点了四个菜、再要上一坛子散酒。等店家做好菜端上来，保安队员们喝起酒来。狗蛋晚上又跟着混了一顿酒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