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筹措银两

上海生丝生意这边落下帷幕之后，胡雪岩紧接着去码头亲自送华尔回国办理轮船厂开办的事宜。华尔一走，胡雪岩便觉得自己应该下福建了。他心里想着，毕竟左大帅已经两次来信，要是让左大帅再制信相邀，就显得自己有些端架子了。于是和郭庆春总理了一下各处生意之后，胡雪岩便南下福建。

面见左宗棠之后，两人首先相商的便是船政事宜。华尔负责聘请技师，左宗棠和胡雪岩也不能闲着，一是置办地产，而是筹划资金。华尔觉得福州本地的港口就十分优越，适合开办船厂。胡雪岩和左宗棠把福州的几处港弯都列出来之后，决定在马尾落实船厂。马尾距离海口打开有五十里地，面临闽江却自成一处小平原，既适合大型机械建造，又有水面宽水深十多丈的闽江可供巨形船只停泊。

选好船只之后，左宗棠对胡雪岩说道：“胡老弟，咱们开办船厂，必须要任用洋人。现在用洋人，为的是以后不用洋人。因此第一步就是让咱们中国人自己学会建造船只。我听过一个故事，说以前有个制作铜锣的匠师，收了三个徒弟。从烧铜水到浇灌模具，师傅都手把手交给了三个徒弟，奈何三个徒弟自己做出来的铜锣总是敲不响。你倒是为何？”

胡雪岩不曾听闻这个故事，但是听左宗棠这话的意思，八成是师傅没有好好教，于是试探着说道：“是不是这那制作铜锣的匠师并没有倾心相授？”

左宗棠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他的三个徒弟中有一个也估摸着他们师傅可能有什么东西故意没有教授，因为如果自己学会了制作铜锣，很有可能会抢了师傅的饭碗，师傅要是藏着掖着，也是人之长情。于是他就在中秋节的时候带了厚礼前去拜访。师傅得了好处，便告诉那徒弟，说是铜锣浇灌好之后，撑着他还没有完全冷却，就要立马手执铁棍敲击一下，以后敲起来才能够响亮。徒弟依言而行之后，果然制作出了音质洪亮的铜锣。这就是‘留一手’的由来。”

胡雪岩听懂了左宗棠的意思，说道：“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我们既然要用洋人，自然要诚心诚意。华尔先生并不是一个虚与委蛇的人，左大人大可放心。”

左宗棠说道：“华尔先生我是信得过的，他拟定的计划我看过了，十分的全面具体，我很满意。但是船厂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做起来的，要紧的是其他技师。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得让洋人们高高兴兴的为我们效力才是。”

“凡是要利用人的事情，一是要有挟制他的权利，要么抓住了他的把柄，要么就是让他欠着自己的恩情。二就是要许之以厚利。现在洋人势大，我们要想挟制洋人恐怕不太容易，但是只要舍得花银子，不愁他们不尽心尽力。我听说北京同文馆聘请的洋人讲师一个月就有八百两的薪金。我们不如再多一些，直接给他们一千两。他们应该会满意的。”

“这个自然，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只要有利可图，洋人自然会趋之若鹜。这些天英国人听说了我要办船厂的消息，也开始联系我。哼，不过这英国人可不怎么靠得住。对了，胡老弟，你有没有具体地算一下办船政需要多少钱？华尔先生的计划中说要办船厂，只需要三百两银子就足够，我觉得三百两银子恐怕不够。”说道银子，左宗棠有些踌躇。

胡雪岩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华尔先生估计是害怕大人觉得银子太多，有了怯意。要说实话，把购买机器、物料、招募洋人匠师、招收中国工人学徒、培训驾驶洋船的水手，一年估计就需要三百两。要真想造一艘船出来，没有三五年功夫绝对不行。我估摸着咱们兴办船厂，至少需要一千两银子。”

左宗棠听到之后大摇其头，说道：“这可不行。这笔账不能如实报给朝廷，朝廷要是知道咱们小小的一个福州一年就需要调拨一千两银子，非要吓坏了不可。但是报的太少，朝廷里的人估计也不信。恭亲王最早开办洋务，他心里有数得很。”

“大人说得不错。我现在算的也是一个粗帐，这开办船厂造洋船，是一门新生意。隔行如隔山，我们没有经验，具体多少也说不准。不过如何与朝廷报账是一码事，我们筹取银子把船厂办起来又是一回事儿。我们新版船厂，不见得非要让朝廷拨款，只要不直接从户部取银子，朝廷里的闲话应该就会少很多，事情也容易办成。”

“既然不从户部掏银子，只能自己筹办了，但是眼下福建每年也没有多少税收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说到自己筹措，左宗棠又犹豫了起来。

胡雪岩说道：“大人放心，这事儿我来办就是。咱们福建有多处海关，这几年沿海几省的税收，主要都是从海关上来的。只要把海关的银子挪用过来，不报到户部，地方再筹措一些，这件事情应该能办起来。”

听到胡雪岩包揽了筹措银两的事情，左宗棠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说道：“好，既然如此，我立马就起草奏折，往京都报备。”

现如今福建浙江在左宗棠的治下，广东巡抚蒋益澧也是左宗棠一手带起来的人。有这三省的税收打底，胡雪岩觉得筹措银两没有什么问题，当下点点头说道：“大人放心上奏就是。”

隔天左宗棠就亲笔起草《拟购机器雇洋匠试造轮船先陈大概情形折》送上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