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消失
名门荆枝
何耿耿
今生
十八•消失
西风呼号,割过木辕,苍凉的哨音诉尽冷漠悲凉。
整个大营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在这死寂的黑夜中,未燃尽的篝火在幽幽的发出星星火光,偶尔传来的垂死挣扎的声音,也被后续赶来的北召士兵一刀剿灭。
荆歌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瘦弱的双手已经快要拿不起匕首,她想走开休息,但似乎腿刚刚过于用力,现在已经力竭,竟好像动也动不了。她不想倒在这遍地尸首的地上,只有静静的待在原地,等待力气稍稍恢复。
她松了松手上的筋骨,长剑已经被抛下,匕首仍紧握在手中。脸被血色所污,唯有一双清冷的眸子仍坚定的注视着前方。
秦季永清退了附近的战俘,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漫天的星光下,幽幽的篝火中,遍地鲜血和尸首上,一个小小的身躯,背竖的笔直,手中的匕首仍在淅淅沥沥滴着血,一滴一滴。那少年,眸中清亮,不见悲凉。
秦季永走过了过去,扶住了荆歌。手上的人儿轻若无骨,细小的胳膊仍紧握着匕首不放。
荆歌向来不喜欢别人碰着他,秦季永知道,可是现在荆歌却没有避开,任凭秦季永将她扶着。
他知道荆歌已经力竭了,军中训练时,荆歌在比起耐力上,从来比不过他,何况是今夜苦战许久。想起适才在敌军环伺下,招式凌厉的少年,魁梧的汉子,此刻竟觉得眼头苦涩。
他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问道,“何苦呢?”
“我需要一场大胜!”荆歌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将手中的匕首插进了小腿处的刀鞘。
“高安庄一役,校尉已经名震三军了!”秦季永有些不解。
“可我现在还只是校尉。”荆歌挣开了秦季永的怀抱,弯腰开始活动活动腿脚。
怀中的温热离开,秦季永一时竟有些怅然。
“功名再挣就是,校尉何苦差点将命给搭上!”他心头发堵,问道。
“这不是没有搭上嘛。”瘦弱的少年仍旧背着身子。回过头来,神色已经恢复平常,唇边挂着浅笑。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不惜…”秦季永发急。
他想说,不惜命,话到嘴边却怔住。眼前的少年突然回头,唇边挂着浅笑,那是张满是血污脸,早已看不清容颜,那笑容却暖暖的。
“秦大哥,我很惜命的。”荆歌仍然微笑,“没了命,什么都没有了。”
“唉,真不知怎么说你才好。”高大的汉子,满脸竟似老婆婆般无奈,“你说你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非要来做这个。”
“我不是说过,我爹娘皆被权贵所害。”
“这就是你亲近大将军的原因?”秦季永道。
“军中之人,莫不想攀附大将军。”星星点点的火光中,荆歌的笑容不变。
“可是大将军也不是好相与的,我听说…”秦季永还要说。
“秦大哥,慎言。”
荆歌站好,对着秦季永身后行礼,朗声道:“大将军。”
秦季永转过身来,华连远已经远远的要走过来了。
“荆校尉,此次你可是立下了大功啊!”华连远满脸笑意,衣玦整齐,连那黄灿灿的发冠都没有散开,修罗战场,独独他整个人如同刚从郊外踏青归来,怡然自得。
荆歌不以为意,华连远这人虽亲赴战场,可他爱惜自己的很,不会亲涉险境,从来把自己的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皇家子弟,莫不如是。
“大将军,依蒙道消息如何。”荆歌正色。
“额,”华连远有些吃瘪,荆歌居然都不顺势谦虚一下,话题转的这么快,“刚刚的消息,本宫正要给校尉说呢。南成派了两名大将偷袭依蒙道,但是被城外的耿、杨二位预先发现,将南成大军包围,与城内的徐、贾二位将军合围,目前已经将主力全歼,正在收缴余兵呢。”
“是。”荆歌不再搭话,面色冷淡。
华连远有些发堵,这荆歌什么都好,唯独这个性子,实在是古怪无礼,连顺势说个恭喜的话都不会。若不是看他实在可用,哪容这样无礼。便也不再说话,甩甩袖子走开了。
“校尉好像并不开心。”秦季永将刚才的一幕看进眼里,有些不解。
“你没有发现,大将军说的是,南成派了两名大将前去偷袭。”荆歌看着他,眸子隐隐发亮。
“是啊,可有何不妥?”
“我们在这南成大营,也只看到了将领。”
秦季永看着荆歌,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主将蔡云鶴不见!”秦季永斩钉截铁。
“如此大战,蔡云鶴既不在营中,也不在依蒙道的大军中。但是大将军仿佛没有注意到这点。”荆歌嘲讽道。
“大将军高兴过了头。”秦季永道,
“这不,秦大哥,这正是你去提醒大将军的时候。”荆歌道,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
“校尉怎么…”秦季永还要说。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荆歌笑笑,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秦季永有些感动,他知道荆歌是想提拔自己,让自己在大将军面前多露露脸,不由得对荆歌更是感激。
草草收拾了下,荆歌在清理出来的营帐和衣睡了会,再醒来时,天已经发白。
秦家兄弟已经等候在外面了。同样是劳累了一夜,秦上延却更是神采奕奕,这打了胜仗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秦上延难掩欣喜。
“想我昨天打着马冲进大营,嘿,那群南蛮子,吓的屁滚尿流,我提着大刀,一刀一个…”秦上延简直手舞足蹈。
“低声!”秦季永小声呵斥道,“校尉还在睡呢?”
“是是。”秦上延赶紧压低了声音,“说起校尉,听说昨晚极其勇猛啊,最后那群贼蛮子都不敢近他的身呢,可恨我没有亲眼所见。”
“校尉可不光是勇猛,”秦季永温和道,“校尉这叫有勇有谋,你呀,什么时候学到一点半点谋,咱们家就烧了高香了。”
听这兄弟二人在帐外叽叽喳喳,倒也有趣。荆歌伸伸懒腰,昨晚酸软的腿部已经恢复过来了。连忙穿好衣裳,这里也没有镜子,只得摸索着上完伪装。
揭开帘子,深秋的暖阳已经从天际慢慢升起。秦家兄弟都转头看过来。
澄澈的早间阳光下,毫不吝啬的洒在这片土地。昨晚还尸首满地的大营,此刻已经清理干净。唯有暗黑的血迹,仍执着的固留在地面,提醒着昨晚的惨烈。
阳光下的少年,容貌平常,但在淡淡的阳光下,那眼波流转间,竟流出别样的媚态,乌黑的发丝已经被整整梳好,在太阳下,发出丝丝的光泽。
两兄弟不禁都看呆了。
“秦大哥,秦二哥。”荆歌扬起温和的笑脸,“想什么呢?都呆了。”
秦季永有些不好意思,秦上延也红了脸,挠挠头。
“大将军已经班师回城了,因为校尉一直没醒,所以叫我们在此等候。”秦季永上前道。
“嗯,”荆歌点了点头,“蔡云鶴的事情,大将军想如何处理。”说完便往外面走。
秦家兄弟赶忙跟上,“大将军命张梁将军已经全力追捕了。”
秦上延笑道,“校尉,定是昨晚的声势太大,把那小子吓跑了。这会子,不知道在哪抱头鼠窜呢”
“不能大意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荆歌看了眼秦上延,说道。
“这个我晓得,校尉放心,反正张将军已经去追捕了,想来很快就有消息。”秦上延嘿嘿一笑,快步跟上荆歌。
三人骑上战马,乘着清晨暖阳,飞快地向依蒙道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