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心
华尔回到上海之后，胡雪岩在上海生丝市场的布局已经开始收尾。特姆生虽然和胡雪岩置气斗法，但是依旧不能不买胡雪岩的生丝，到最后还是被胡雪岩狠狠敲竹杠折了不少银子。胡雪岩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接待华尔的华尔时候便十分盛情。
酒席上得知华尔已经得了左宗棠的首肯，心里也颇为高兴。谈起船厂的事情，华尔说道：“左大帅真是个爽快人，说干就干，船厂的名字都已经帮忙起好了，就叫做福州船政局。”
既然计划已经确定，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延洋匠、雇华工、开艺局”，这些恭亲王早些年在北京开办洋务学堂，已经有了经验。而这件事情中最关键购买洋人器械，自然也是要胡雪岩经手操办的——只要华尔回国把事情落实，左宗棠这边在北京能够把旨意请下来，户部拨发银两，那具体落实银两支付、货物交接的就是胡雪岩了。
酒兴上来的时候，华尔举着酒杯说道：“胡老弟，我告诉你，英国人造船虽然厉害，但是我们法国人造船比他们还要早。只要我们能把船厂办起来，中国这么大的国家，人力物力如此丰沛，想要打败英国人绝对不成问题。”
胡雪岩笑了笑说道：“我倒是不着急和英国人打仗，只要是能够先把轮船造出来，方便交通货运我就十分的满足了。”
华尔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能行？左大人可就是等着我造出船来和英国人叫阵呢。你是不知道，福州的水师现在全是木质战舰，而海上的海盗水匪全都购买了洋人的轮船枪炮。水师架势着落后的轮船，即便是追剿本国的海盗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跟英国人的船只对阵了。现在的福州水师虽然挂着水师的名头，例行的军训操练全都在陆地上进行，实际上全都是陆军。左大帅本来都打算上折子参奏水师提督杨岳，最后也知道不是因为领将的问题，而是因为饷银不足，战船无力才作罢。咱们既然要办船厂，就得帮大帅解决这个问题。”
“华尔，你没有在左大帅面前夸下海口，随便乱立军令状吧？”
华尔摇了摇头：“我又不傻，现在你们大清朝的情况我清楚的很，国力疲惫，举国艰难，想要办成一件事情十分的不容易，我怎么会贸然打包票呢？我就跟左大帅说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大清以后肯定会打败英国的。当然，我也没有说大清具体什么时候能达到英国船只建造的水平。”
胡雪岩担心地说：“我就是担心马上打败英国人恐怕不太现实。左大帅又是一个极务实的人，你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左大帅听在心里可不一定是这个意思。”
华尔看胡雪岩一脸的担心，说道：“胡老弟，你猜一猜英国人造船总共才有多长时间？”
“恐怕有几百年了吧？”
“呵呵，哪里有几百年。实话实说，英国人的第一艘蒸汽船问世到现在也不超过四十年。在你们国家，大概也就是嘉庆末年。你说他们总共才有四十年的造船历史，我们要是肯用心学，还能被落下不成？”
“真的？”胡雪岩听华尔这么一说，心里十分的吃惊，继续问道：“要是别人跟我说，我还真不相信。不过仔细一想，英国人第一次开着船来我们中国，也就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可不就是，所以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太担心。只要我们通力合作，不出二十年，中国绝对可以喝英国人叫板。”华尔自信地说道。
“倒也不是我说泄气话，我看这事儿很难。要知道火药虽然是我们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但是我们只会用火药来制造烟花爆竹，而你们洋人，却早早就会用火药制作大炮洋枪。细细算一算，我们在宋朝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开始用洋枪了。我们中国有个词儿叫做厚积薄发，什么事情都得有一个过程。这就好比一个书香世家，几百年的积累，才能够出一个宰相，光宗耀祖，成名立业。”
华尔依旧不以为然，说道：“胡老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悲观。我倒是要问问你，现在你们中国，有几个生意比你做得还大的商人。”
胡雪岩不说话了。
华尔微微一笑，说道：“恐怕一个也没有吧。你再说说看，你一个人创下这么大的家业，用了几年光景？实不相瞒，就胡老弟现在的身家，别说在你们中国，就是在我们法国，在我们欧洲，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有钱人。那些家族即便是几代人积累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胡老弟一个人按在手下？造船也是这个道理。”
胡雪岩低下头想了想，说道：“这个不一样。做生意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愿意舍自然有的得，我愿意争自然敢放开手去争。但是造船却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朝廷肯定会派人挟制，你请来的工匠肯定也会有许多的要求。我个人可以拼命去干一件事情，但是大家聚在一起，便不一定会合力拼命了。往往你要往东走，他却偏偏要往西走，到头来互相泄劲，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租界外面穿着简洁，发型短俏的洋人来来往往，胡雪岩心里面还是觉得这事儿难说。他说道：“不过要是真能造出可以抗衡英国人的船只，自然最好不过。但我的要求是，不论怎么说，至少得造出几艘像样的货船来。”
华尔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讲到人心，我也同意你的看法。不过讲到建造船只枪炮，这不一定与人心有关。我们只要用心去学习，总不至于太慢。”
胡雪岩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只等着船厂建造起来，自然知道以后的效果是什么样。今天我先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华尔一笑：“好，最好马到功成！”
“你这中国话说的是越来越好了。”胡雪岩饮完杯子里的酒，笑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