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湖的呼吸

资州一向是个好地方，吃喝玩乐，美女众多。如果这个地方再有那么一些人给予这个城市足够的谈资，那么就足以造成一种繁荣昌盛的假象，使得人们来来往往不停歇。泛娱乐化的时代，这个城市一直是娱乐界的领军以及标杆。

男子坐在公园小径旁的树下，面对着一片粼粼的湖，头上是垂下来的杨柳。这个地方是传说中的避暑胜地，每年都会有大量的游客前来此处观赏。然而因为现在已经入秋，游客顿减，顿时平添了一些萧瑟的寒意。

然而就是在这种天气中，他身后还有时不时经过的一些小情侣，嬉闹着。他在这种天气里有种仿佛融入这个环境里的特殊能力，仿若入定，完全不惹人注意，所以在他出声后，吓了想玩水的那个女孩子一跳。

“不要玩水。”

女孩子旁边站着的男孩子惊讶的看向了秦苏的方向，女孩子一个受惊差点崴了脚掉进了湖水里。男子左手微动，一阵细微的风浮起，在女孩子身后撑了一撑，女孩子险的站定，靠着自己的男友。

“你是谁呀？”

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个男人，现在凝神看过去，黑色帽衫，黑色口罩，黑色裤子，黑色皮鞋，显得露出来的那么一点肌肤白皙洁净，尤其是他的眼睛，斜斜的挑起，嚣张美艳，被中正的剑眉压制，反而显得内敛威严了起来。女孩子能够确定，要不是这个人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一样，身材绝对也是一样的出色。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最好不要接近这片湖，有些危险。”

男子的声音微哑寂然，很是妥帖他的长相。旁边的男朋友看着女友和这个陌生男子的交锋，莫名的有些烦躁，拉了拉自己女友的手，在自己女友耳边私语，“走吧，叫你不要玩，被怪叔叔叫住了吧。”

女孩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呀，我男朋友就是这个性子，胆小的紧。”

怪叔叔就像是没有听见男生的话一样没有反应，这才对着女孩子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女孩子扯着自己男朋友走远，男子还可以听见他们之间在他看起来极为幼稚好笑的争吵。

他叹了口气，慢慢的靠着椅背坐了下来。他右手边的瓶子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软糯，“余烬安怪叔叔，哈哈哈哈哈。看起来还是有人觉得你也很怪嘛。”

“秦苏，你是嫌在里面太安稳了是不是？”

秦苏笑意盎然的住嘴。她虽然是在瓶子里面，但是还是可以随带着自己的生物感知周遭的状况的，外边的世界以瓶子为中心，投射出了一个全息投影，以秦苏现在的能力只能投影到十米之内，但是足够了。瓶子里面的空间是鬼魂自己的意识空间，秦苏现在住在自己想象的大房子里，躺在两米的床上，还有取之不竭可以自动飞进自己嘴里的食物。她现在通过全息投影看着外边的情况，极为惬意。

“我绝对不嫌里面轻松——不过，外边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瓶子里不是只能看到外边的情况么？”

“但是我感知到一些能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床在她意识的操控下变成了一片云，她在柔软的云上躺着，最为享受的莫过于此，“所以你现在是要对付他们么？”

余烬安看了一眼空中，空中是层层叠叠的云彩，遮天蔽日。而水里的情况更为不对，虽然是入秋应该平静，然而实在是太平静了——透着一丝诡谲。从阴眼里查看，外边的世界已经变了一个样子。悬垂在自己头顶的柳枝枯黄，没有了随风摇摆的那个荡漾劲儿。眼前没有湖水，有的是一片已经枯竭的湖，露出了湖底的峥嵘面貌，湖底不断的传来鬼的尖叫，还有具象的黑气几乎蔓延到了岸上。填补了失去湖水的空缺。空中都是层叠的云，灰色铁铅色的云密密麻麻的遮盖了一整个天幕。

之前之所以叫住女孩儿，自是因为注意到了这一幕。阴气太重，这个天幕遮着反而使得湖里的怨气更加的集中，如果一旦被戳破，印象极为巨大。下意识的，他拿起通讯器想联系自己的秘书询问这里的情况，然而被秦苏的话打断，他才猛然记起，这种类似事情还是刑科司监管，但是已经不是他的事情了。新上任的新手是阎王指派的心腹——阎王总算可以把刑科司名正言顺的放在心底下。

而余烬安这次之所以在外边坐许久，是因为他在等人。

之前他们接到的任务是这里地方的管理者发布的，任务内容便是使这个湖在十一月五号之前没有人死亡。如果不是自己人比较棘手，也不会求助佣兵了。等一下资洲阴阳界的相关管制者就会派人来和他们一起接任，想必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

——然而他们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太久了。

“你说他们不会是不来了吧？”秦苏坐在瓶子里，把自己的能量拓展，努力的想让投影的范围更加广阔一些。

“不会，以前我接触过资洲这届的管理者，还算是尽责的，除非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余烬安摇头。

“那......我们回去？”秦苏好心建议。她现在看余烬安可是看的极为清楚，这个人穿的不少，但是在寒冬中还是微不可见的在发抖。

余烬安干净利落的起身，感知了一下水域的危险程度，觉得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十分不需要自己上场，“回去。”

虽然瓶子里挺舒服，但是秦苏性子野最不经关着，可以回去就意味着秦苏可以出来，她顿时还是很开心的。“好呀。”

余烬安转身，之前的眼前，现在的身后，一鬼从阴界出来到了阳界，带着些许阴界散逸的鬼气，漂浮在了湖面上，穿着唐朝时候的衣服，对着余烬安恭敬的半鞠躬，“余司，九年未见，您还好么？”

秦苏在瓶子里惊喜的鬼叫了起来。余烬安转头看向了出来的鬼，皱着眉毛，“你是......这片水域本来的水鬼？”

“实在惭愧，现在还是水鬼......”那个老鬼好像是真的惭愧，头更低了。

秦苏：“......这个是应该惭愧的事情么？”

秦苏说话只有瓶子的持有者才能听见。余烬安威胁的抚摸着瓶身，等到秦苏嘘声，他看着眼前的水鬼缓缓问道，“叫住我是什么事情？”

“余司现在也注意到了眼前的这片水域的问题了吧？”

余烬安点头，把一个在鬼魂面前应该高深莫测的法师扮演的极为出色。

余烬安点头点的干脆利落，那个老鬼反而犹豫了起来，“唉，余司，这个事情极为棘手，如果真的是什么——”

老鬼话没说完，他的身子底下已经围绕着老鬼泛起了圈圈的波澜，老鬼的话都断在了自己的肚子里，表情狰狞的消失在了余烬安的面前，余烬安瞬间转移到了阴界，发现阴界的湖面一片波澜不惊，仿佛从来没有发生出现一个老鬼。

秦苏有些好奇，“唉，空气中的湿度好像不一样了。有些反常呀，水鬼如果真的遇险，空气中靠近水鬼遇险水域的水分子会变多，湿度也会增加呀。”

余烬安：“确实湿度变少了，这个是因为水鬼逃跑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狡猾呀。”

“咦，以前这个水鬼还做过一样的事情？”

“以前的一场战役，刑科司抓一个法师。那个时候这个水鬼是被这个法师炼化的，然而最后关头这个水鬼看自己的法师没有了胜算，结果投靠了我们。按理说这种小事不该记着的，不过那个法师之后洗脱了嫌疑，反而因为实力强劲变成了刑科司的一把手。”

“......噗。”这个是有多蠢呀！

“那他现在在这片水域还活的好好的？”

“背叛的人总要付出代价的，他现在被抛弃，当一个永远找不到替死鬼的鬼，惨不惨？”余烬安看向湖面，“这个道理估计你用不到，但是你可以先记着。”

“记着什么？”

余烬安确信秦苏在装傻充愣，笑的危险了起来，“我一个不小心手抖，瓶子就会掉下去。”

秦苏又是噤声。自从出来之后，余烬安好像是有心事，总是时不时在她面前摆出一个教导者的姿态，秦苏想了想没忍住，“你最近是来大姨妈了？”

“怎么说？”

“你最近脾气很差，还总是摆出一副我的教导者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我以前秃顶大肚子的那个教导主任。”

“......”余烬安总算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你的午饭没有了。”

“好吧好吧，我反悔我说错啦，你一点也不像我那个教导主任，像我的班主任！”

余烬安觉得和秦苏这个层次的人争论自己像她认识的哪个中年大叔毫无意义，闭嘴不再理会秦苏。秦苏乐哉哉的。秦苏嘴炮技能满分，废话连篇的吐槽加上余烬安时不时的回她一两句，她也是自得其乐。

“我确实要担负起教导你的责任。首先，你要学会的是恰当闭嘴。”

是活人的时候，本来不是这么会说话的，但是在死以后，能听见自己说话的人变少了，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越来越话痨了。

秦苏小时候便是个死皮赖脸的性子，女孩子的脸皮薄这种事情，在刚开始和别人不熟悉的时候可能发生，但是在之后的相处中，余烬安觉得适合普遍女性同胞的定理在秦苏身上从来不会发生。他遇到过的女性少，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女孩子大多害死怎么样子的！就连从小到大的元熙，只是在出国一趟之后才百无禁忌荤素不忌的。

秦苏是百无禁忌的小女生，元熙是魅力十足的老流氓。

看起来，怎么还是秦苏容易对付的多......

就在余烬安走神的那一瞬，秦苏的尖叫顿时响起在了他的耳边，“余余余......余烬安！湖面现在在有异动！”

秦苏是鬼魂，虽然她现在在瓶子这个法器里，但是瓶子本身也是和外界相连的，她很容易就能感应到和自己同出一系的鬼的能量在湖中四散，炸裂。余烬安回神看到阳界的湖面依然是风平浪静的样子。他皱眉的那个瞬间就转移到了阴界——阴界的湖面何止是有些异动，完全是已经翻天了，湖面就像是巫婆手里正在进行反应的试剂瓶，咕噜咕噜的泛着热气，滚着泡沫，从中间位置开始凹陷。湖面上气流狂暴，云层黑沉的压了过来，中间隐约闪现着闪电的亮光。之前鬼魂少到出奇的这个地方，湖的旁边竟然出现了许多的鬼魂，好像感知到了这股异动， 很开心来劲的凑着热闹。

如若是在阳界发生这种事情，人都是躲的远远的，现在在阴界，竟然那么多人兴奋围观——果真是当了鬼之后，胆子大了不少。秦苏一直觉得自己是鬼里面最像活人的那一个，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躲在瓶子里，离这些东西远远的，而目前做她教导者上瘾的余烬安看着那边的动静静默一会儿，然后低头对着瓶子里的她说道：“出来。”

“......”为什么要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些危险！

秦苏打算装作没听见余烬安在叫她。

“你不出来我会把瓶子里面让你好吃懒做的投影想象成型的法术都给去掉，只剩下真的一个瓶底。”

“......我我我，我出来！”秦苏无奈的从瓶子里爬了出来，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余烬安，“你让我出来干什么？”

“打鬼。”说完这个，余烬安坐到了地面上开始从空中抓取物品。秦苏本来还一个他会抓出许多的道符很多的幡，说不定还有一件道士服，结果他抓出来的只是三岁小孩儿玩的那种弓箭。

“......”秦苏不知道现在余烬安在做什么。虽然知道可能找不到比余烬安还要靠谱的人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刑科司司长的那个位置上坐了太久，他好像从来没有对被人解释自己行为的习惯，就算这个人目前是自己的同伴——他只需要做那个大脑，同伴只要依照自己规划的路线来，一切都便会是井然有序。

秦苏之前说余烬安孤僻也是因为如此。

虽然知道，但是秦苏从来不喜欢别人用这个态度来教导指使她，好像自己就只要按照规定的路线走就可以了——一种不给你思考也不问你为什么的，从高至下俯视的角度，自认为自己是上帝一样的，干预了自己的所有选择。

就在情绪这么激烈的时候，秦诀的脸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细碎的片段闪烁重播跳跃，就像是劣等机器放出来的碟片，卡碟的十分严重。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秦苏。”

“秦苏，你要做出这个东西来，因为你是希望。”

“秦苏，我是你父亲，我知道怎么样才是对你最好的，你妈妈一点也不了解，所以根本没有资格干预我的事情！”

“秦苏，我听说你喜欢上了那个小子，这个可是不行，你知道这个对你毫无好处......”

“秦苏，......”

“秦苏，......”

秦苏的脑子快要炸裂！这是她第一次在变成鬼之后能够感知到的最大的疼痛。脑子里的那些记忆像是搅局者，任他疼的天翻地覆那些记忆中的声音已然失真，画面也是模糊不清，但是这些记忆仿佛是受到了疼痛的号召，源源不断的涌现。她的面目开始狰狞了起来，就在她要动手无差别攻击舒缓自己的疼痛的时候，余烬安伸出左手手指点到了秦苏的脑袋。那个手指好像是有力量一样，冰凉安静，指引着属于她的鬼的能量体开始重新组合。十八岁九个月的秦苏同学，在当鬼之后，终于如愿以偿的完成了十八岁时候的心愿——晕倒在一个帅哥怀中。

怀抱秦苏的帅哥看着怀里的鬼魂，十分的无奈，“你的脑子真的可以重新再造了。”

晕在外边显然会危险，余烬安左手一挥，秦苏就出现在了瓶子里。

这次的异动余烬安必定要先有所判断。他能够借由秦苏鬼魂的身份把自己同化，法术被鬼魂能量给同化，同化过后他就能感知能量的异动。而现在秦苏可能是因为她之前的一些事情而晕过去，他无法同化，不过与此同时，阴界湖面的波动顿然平歇，静的异常。他看到了有两个人在湖面的那一头做着法术，把这次的异动给平息了。两个人的法术施展方式有着很浓的刑科司的痕迹。

就是那种可以批量生产的除鬼的规规矩矩的法术施展系统。余烬安在旁边看了看，料想这两个人就是这次处理这次事件的刑科司的成员......但是，实在是太弱，也太死板了。

没有想法对上这两个人，他挥手把秦苏丢到了瓶子里面，准备走到自己租住的宾馆去看看秦苏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次没有走成，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手阻拦了他的去路。

“余烬安法师么？”

余烬安点头。

“实在是抱歉呀我们来晚了，不知道现在您能不能和我走一趟，我们将会带你到阴司的州长哪儿，之后的事情我们就可以解决了。”

余烬安也温温和和的回答，眼睛甚至还泛着真诚的光，“不能，我有一些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