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死之间

下午两人随便逛了逛后，赶在日落前回到了酒店，晚上的大马士革总是不会让人感到安全的。若梦躺在床上想到明天就可以由当地的居民带去参观并进行直接深入的交流，有那么一些兴奋。

十一点半，若梦还躺在床上翻阅着资料，门外突然有一阵骚动的声音，紧接着听到敲门声，若梦打开门，是昨天晚上来送手链的那个服务生，不过这次他的脸上没有了昨日的微笑和轻松，转而是严肃，他告诉若梦要随时注意自己的安全，因为大马士革的郊区又开火了，并且有恐怖分子溜进了市区。说完后又匆匆去敲下一个房门。

若梦有点消化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果是郊区开火若梦还没有那么害怕，因为至少一时半会不会波及到市中心的，但是恐怖分子，那就不一定了，充满忐忑地关上了门。又是一阵敲门声，若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从猫眼看出去发现是浮生后才放心地开了门。

“浮生，你听说了吗？”若梦的声音里充满了忧虑和担心，还有被她极力克制住的害怕。

浮生轻轻搂住若梦，用温柔而轻和的声音说:“没事，有我在。”虽然他的心里也一点都不轻松，但他得让若梦安心。

“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好吗？”

“好。”

两人相拥而眠，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在这充满危险的时间里，互相靠着彼此，也能让人安心的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两人都早早地起了床，去酒店的前台打听消息，战火相比昨晚已经小了不少，但恐怖分子依旧没有找到，而这，才是最恐怖的。酒店里没了前几日的欢声笑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愁云满布，每个人都在担心着自己的生命安全，若梦甚至听到有人在小声地啜泣着。

不喜欢下面充满低气压的氛围，那更让人心慌。若梦叫服务员把早饭送到自己的房间里，放上一首欢快的钢琴曲，尽量缓解自己和浮生心里的压抑。

“浮生，恐怖分子会很快抓到的吧？”

“会的。”话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充满了不安，他们俩都知道，这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因为酒店的工作人员告诫住在这里的客人在恐怖分子被抓到前最好不要出去，以免被袭击或者抓去做人质，所以若梦和浮生这一天都待在酒店里，不时地看看当地的新闻或下楼打听一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若梦第一次感觉到了囚困和生命随时会被夺取的不安感。原来真的只有出了国门，你才会发现，中国是多么的安全并且令人安心。

这一整天都没再报道过更多的事情，恐怖分子没被抓到，郊区的战火也还在继续，风平浪静的有点可怕。五天后，若梦和浮生决定去大厅里吃早饭，浮生照常边看当地的报纸边吃早餐，若梦发现周围的人没了前几日的愁云惨淡。

“恐怖分子被抓住了。”浮生淡淡地说道。

“真的吗？”若梦却很兴奋。

“嗯。”浮生把报纸上的头条指给若梦看，眉头却轻轻锁起，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没有完。

“哇，真好，终于可以出门，终于不用再窝在酒店里了，耶!”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是决定明天再出门。

第二天两人并没有早早地出门，而是接近中午才去了前几天去的那家小酒吧，因为要去找店主的儿子做翻译。在聊天中，若梦得知他们在关了三天的店后便又开始做生意了，若梦问他们不怕被袭击吗？店主说恐怖分子一般不会选择这种小酒馆，他们一般都会在人流密集的商场或车站进行袭击，这样可以一次性伤到更多的人和引起极大的恐慌，这就是他们的目的，然后又摇摇头说他们实在是太没人性了。

下午，因为若梦需要买一些东西，所以一行三人去商场逛了逛，大概是大家都在家里憋久了的原因，所以今天的商场人格外的多，每个人都享受着恐怖分子被逮捕后短暂安宁而平和的生活，若梦也享受着空气里的喜悦。

两小时后，买的东西差不多了，他们决定去其它地方看看。刚刚走出商场不久，身后便响起了爆炸声，酒吧老板的儿子加快马力迅速带着他们俩避到安全的地带，紧接着，又是一阵更强烈的爆炸，若梦看着远处刚刚还完好的建筑迅速地坍塌下去，身体跟着心不由自主地颤抖，刚刚他们经历了什么？

浮生让若梦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轻轻地抚摸着若梦的后背，试图平复她害怕的心情，却感觉到胸口温润的一片，她哭了，于是搂的更紧，心里却也刺刺的痛。

酒吧老板的儿子把他们送回了酒店。若梦愣愣地坐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刚才从商场被炸弹的火焰吞噬的场景，里面还有那么多的人啊，那些人逃出来了吗，他们有没有受伤，为什么商场会发生爆炸，恐怖分子不是被抓到了吗，叙利亚的政府到底在干什么!愤怒、担心和伤心全都聚集在若梦的心头。

晚饭的时候，若梦没心情吃饭，眼睛怔怔地望着酒店大厅里的电视。上面报道着下午的袭击事件，酒店里没经历的在唏嘘着，经历了这次袭击事件的在偷偷抹眼泪。上面说这次爆炸是恐怖分子所为，但是自杀式袭击者，和上次抓到那名恐怖分子是同谋。

浮生夹了若梦最爱的鸡肉放到她的碗里，若梦摇摇头，心里面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我想去现场看看。”

浮生怔住，最终还是答应:“好。”

两人在距离现场十米的地方被警察拦住，周围已经站了很多人了，若梦听到一片又一片的哭声，他们的嘴里在喊着什么，若梦听不懂，但她大概能猜到，那是他们家人的名字。

一具尸体被抬出来，立即有几个人围了上去，若梦看见白布下露出来的一只手，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而那个人有一半的脸亦是如此，若梦紧紧抓住浮生的手臂，浮生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上若梦的眼睛，若梦摇摇头，把浮生的手拿下来:“没事。”

浮生的大拇指抚上中指，那里有若梦的眼泪。警察和围在那旁边的几个人说了几句话，若梦听不懂但也猜到了，他告诉那几个人:你们的家人，去世了。

因为若梦看到本来满怀希望的几个人全都失声痛哭，他们的家人，没了，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也许白天还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商场买点什么东西回去煮来吃，也许中午大家还在一张桌子上讨论着晚上吃什么，可是，谁又能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后，在一场没有人性的爆炸里，他们永远的天各一方了，永远不能吃到他买回来的东西了。

若梦茫然地张望着四周，越来越多的人被抬出来，他们的身上同样都覆盖着一张白布，而她也听到越来越多的绝望的哭喊声，他们叫着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爱人的名字，可是，却永远得不到回应了，那就让他们去到另一个没有病痛没有战争没有恐怖分子的世界里好好休息吧。滚烫的泪水在若梦的脸上肆意地滑落。

若梦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酒店的，她的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无能为力，那种明明就看见爆炸发生在自己眼前，却只能逃跑的无能为力的绝望的悲感，她的脑子里一会儿混乱充满各种思想一会儿又空白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所有感情都聚在若梦的心上，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能感受到，浮生紧紧握着她的手。

房门前，若梦抽出自己的手:“你回自己的房间吧，我今天晚上想一个人睡。”

“嗯，好。”浮生又拦住她的手，“你先等一下。”

浮生从脖子上解下他妈妈去世前送给自己的项链，然后带在若梦的脖子上，又伸手揽住若梦:“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如果害怕就叫我，我会随时醒着，如果哭完了，饿了，也叫我，我去给你买吃的，如果你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也给我讲，我马上订回国的机票。”

若梦已是泣不成声:“浮生，我好想回去，真的好想回去，我想念祖国，想念上海，想夏小梓和周昀了。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为什么狠得下心伤害那些人啊？他们难道没有家人朋友吗，他们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和良知吗?为什么啊？”

浮生紧紧抱住若梦，任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襟。他有些后悔，就算当初让若梦记恨自己，他也该阻止她来这里的，只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再多的后悔也没有用。

第二天，浮生订回国的机票，却被告知到中国的航班全都取消。于是只好去中国领事馆寻求帮助，领事馆前已经排了很多人，大家都对昨天的事感到心有余悸，都想着快点回国。大概只有在处于危险的时候，大家才会意识到自己的祖国是有多么的重要和强大。

若梦醒来后，浮生已经出门了，她看到床边柜子上的一张留言条和一份早餐，留言条上写着:起床后先把早饭吃了，我出去办点事，如果中午没回来就不用等我吃饭，还有，别到处跑，乖乖待在酒店里。

若梦拉开窗帘，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天气好的仿佛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若梦不想看电视，也不想去楼下大厅，因为大厅里一定播放着昨天事件的最新消息，那只会让她更加难过。若梦站在窗前晒着温暖的太阳，但心里却始终凉凉的。

虽然没有胃口，但她还是吃了床边的早饭，因为不吃会让浮生担心，吃了对自己也更好。

因为前来求助的人太多，而大使馆的人手却又不怎么够，所以直到傍晚浮生才回到酒店。因为提前打了电话，所以若梦已经点好了东西在房间里等着浮生一起回来吃饭。

“三天后我们就可以回国了。”

若梦惊愕地抬起头:“要，回去了吗？”

“你不想回去吗？”

“不知道。”可是还没到一个月啊，这才过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可是昨天的事情又让她不是很想继续待下去。

第二天若梦依旧带在房间里，第三天还是没有出门，第五天开始收拾行李，第六天早上，若梦敲响了浮生的房门:“对不起，我不想回去了，还有半个月，我要在这里待满。”

浮生已经料到了，他没有多做反对，只是说:“如果你要在这里待满一个月，那我就陪你待满一个月，如果你一会儿改变主意想回国了，那我也陪你回国。”但浮生知道既然若梦下定决心不走，那就不会走了，而他也是不会放心丢她一个人在这里的。

两人去大厅时，发现比起前几天人少了很多。下楼时若梦碰见之前接机的那位司机大叔，打了招呼。

“准备回国了吗，要我送你吗？”司机大叔热情地问道。

若梦摇摇头:“现在还不回。”

司机大叔有点惊讶，随机又笑了:“你果然是个勇敢的姑娘，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回到你的祖国。”

若梦也报以感激的笑容:“谢谢大叔的关心，等我回国以后给你寄一些中国的特产。”

“那真是太感谢了。”然后两人互换了电话号码。

浮生和若梦慢慢地沿着前几天走过的街道走着，前几天的这个时候街上还很热闹欢快，而现在，虽然过去了好几天，但依旧充斥着悲伤的气氛。走着走着，两人又走到了那个发生爆炸的商场的周围，前几天还热闹非凡的商场，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若梦尽力克制着自己因为害怕和难过而颤抖的身体，现在已没有了警察和武装部队在周围驻守。

若梦艰难地踏出脚步，踩在废墟上。早已看不出建筑的原貌是什么样，只剩下一块块被烧焦的钢筋混凝土，那是现代化的产物，被一群没有心的现代人所摧毁，连带着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

若梦心里恨着他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他们，这就是无能为力，但她想对着伊斯兰教的主许一个愿:如果你是穆斯林的主，如果你听得到我的心声，我希望你要么能把那些恐怖分子的心彻底换成善良的，要么请早点让正义降服他们。他们，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句，若梦轻轻地在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