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当行”

因为昨晚略微兴奋，所以第二天若梦接近十点才起床，洗漱完之后她决定去公司找浮生，毕竟自己要离开一个月。但去到公司后却被告知他们的经理出差去了，若梦又惊讶又疑惑，为什么浮生出差去了不告诉自己，而且前不久才出差回来啊？

打电话过去也一直被告知已关机，大概在飞机上。若梦失望地回到公寓，还未把钥匙插进孔里，门已经从里边打开。

“若梦!”是夏小梓欢快的声音。

“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

“是啊，不过因为你今天下午就要去叙利亚了嘛，所以我就请了半天假回来给你做顿午饭吃，当做送别和打气加油!”

若梦看着桌上的菜，还挺丰富，不过大概又要浪费了，并不是夏小梓做的不好吃，而是他们俩吃不了这么多，数了数，大概有七八样菜，每一样的分量都不少。

机场，夏小梓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真不告诉浮生?”

若梦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他会担心我。”

“我也会担心你啊!”

“但你不会阻止我。”然后两人都会心一笑。

这边周昀送完浮生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远处走来的夏小梓，他一脸惊恐，赶紧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浮生叮嘱过他不要把去叙利亚的事情告诉夏小梓和若梦俩人。

周昀躲在柱子后面懊恼，为什么早上送完浮生后不立马回去，要去调戏空姐，调戏完后还去吃午饭，吃了午饭后还去啪啪啪，要是被看见了该怎么解释？

而夏小梓看见远处的周昀后也立马掉转了方向往回走，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发现她千万不要发现她，若梦告诉自己不能把她去叙利亚的事情暴露给周昀和浮生的。

这两人在这里担心对方不要发现自己，而飞机上，若梦看着上面寥寥几个人，心里突然恐惧起来，她要去的可是一个战乱频繁充满各种危险的地方啊，现在飞机还没起飞，她还可以选择，若梦紧张地握住手腕，触碰到大三去西藏时路上偶遇的一个僧人送给自己的一串佛珠，上面有一百零八颗由紫檀木雕刻成的珠子，光滑而圆润，佛珠在手上绕了三圈，中间的那圈吊着一个纯银的小弥勒佛，他看起来憨憨的笑包容了世间万物。

若梦缓缓地抚摸着这串佛珠，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她想起第二天她带着佛珠去寺庙上香时也碰见了那位僧人，他带着她去看了西藏的日出，僧人的手里也拿着一串佛珠，缓慢地捻动着，不过看起来材质和自己手上的这串不同，他们俩看着热情似火地太阳从东边慢慢地升起，若梦听到僧人遥远而空灵的声音:“真正的善，是没有条件，不渴求回报。”

后来她离开西藏时去找了那位僧人道别，他送了她一副字，上面写着“当行”。恐惧逐渐褪去，剩下的是坚定和勇敢，飞机起飞了，带着若梦的善，飞向那个混乱危险的国度。

十几个小时后到达了大马士革，若梦从飞机上下来，经过长途跋涉的她有些疲惫，但看到这个遥远而危险的国度的第一抹阳光时心情轻松了起来，初升的太阳包裹着这个寂寥而略显空旷的机场，在若梦的记忆里，机场应该是繁忙而喧嚣的，这里的空寂略让人心慎。

预定的酒店派了接机的人，幸运的是司机也刚好会说英语，虽然不怎么标准，但基本交流还是可以的。出了机场，若梦发现大马士革的街道上人并不少，还看到一些东亚面孔，这多少让若梦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现在来大马士革旅行的人还多吗？”

“因为最近局势越来越严峻的原因，没有以前多了，不过来工作的人还是不少。”

沉默了一会儿，司机主动问道:“小姑娘你是一个人来旅行的吗？”

若梦笑道:“是啊。”

“昨天有一个男人单独来这里我就很惊讶了，没想到姑娘你也是一个人来，胆子很大啊。”

“嘿嘿，一直想来大马士革来着，不过大叔你不也是一直生活在这里吗，那也还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我们这是别无选择啊～”司机的话里充满了无奈。

若梦休整完并适应了时差的两天后，终于决定去街上逛逛。若梦住的酒店在新城区，离城中心也比较近，所以步行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若梦眼前所见之景和想象的叙利亚有些不同，这里街道宽阔，建筑新颖，有现代化的政府大厦、超级市场、银行、医院、影剧院、大学城等等，街上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让人几乎错觉这是一个繁荣而安全的城市。

若梦穿行在大马士革的大街小巷中，发现很多人家都种有鲜艳娇嫩的玫瑰，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人善种玫瑰，在初秋也还有很多玫瑰争相开放，倒是为这座战乱中的城市增加了不少生趣。

若梦一路逛也不忘一路拍下这些美丽的风景。一个转角处，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在卖一些手工艺品，老人的脸上和手上都爬满了皱纹，眼睛里藏着无限的岁月与沧桑，若梦向来看见卖东西的老人都会去买一点，这次也不例外。

若梦站在摊子前看了看手工编制的手链，有好几条她都特别喜欢，不过从在口袋里摸了摸，好像钱没带够，最后只好买了一条，然后继续在小巷里穿行着。浮生从另一个拐角走出来，也在老人的摊子前停留了一会儿，买下了另外几条手链。

傍晚，若梦本来还想去巴拉达河畔的大马士革博物馆参观，但实在逛的太累，就沿着街道缓慢走回酒店，随便吃了点饭，然后回房间洗漱。

若梦盘着腿坐在床上整理白天拍的照片，敲门声响起，是服务生。

“这是隔壁房间的先生叫我送给你的。”服务生把那几条手链递给若梦，正是白天若梦因为钱不够而没买下的那几条手链。

若梦惊讶:“能告诉我那位先生的名字吗？”

服务生脸上是标准而礼貌的笑容:“那位先生说如果你想知道他是谁就亲自去找他。”然后指了指若梦隔壁的房门。

若梦道了谢后，先回到房间，她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送给她手链，可是，如果这么贸然去敲门，是坏人怎么办，是恐怖分子怎么办，难道要挟持自己当人质?不过挟持自己当人质未免过程弄得太麻烦了，不太像恐怖分子的作风，但如果是个好人，自己收下了礼物又不去道谢，未免太没礼貌了。

过了几分钟后，若梦还是决定去道谢，她就在门口和那个人交流就好了，为了以防万一，若梦还带上了防身武器，一切准备妥当后，若梦带着上战场般的勇气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门刚一打开，若梦还未看清眼前的人便被拉进了屋里，眼前漆黑一片，刚想开口呼救，下一秒嘴唇便被覆盖上了什么东西，那是另一个人的嘴唇。若梦前一秒挣扎着，后一秒便安静下来，并附和着，因为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就在若梦感觉到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身前的人终于松开，若梦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喊道:“浮生。”

然后嘴唇又被堵住，一次又一次，就在若梦觉得自己的嘴唇快被亲肿的时候，浮生终于停了下来。他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若梦的脸，若梦想伸手开灯，却被浮生握住:“等一下。”

若梦坐在沙发上，看着在窗边接电话的浮生，大概是公司里的事情。对于浮生的到来，若梦的惊讶和欢喜同样的多。

浮生接完电话后便坐在若梦的旁边，就那样一直安静地看着若梦，若梦被看的有点心虚，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告诉浮生说她去了俄罗斯，而现在……

沉默良久，浮生终于开口:“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这里？”

若梦本来想借口说坐错航班了，不过这理由荒唐的小孩都不会信，但是她又不想说自己欺骗了他。又是一阵沉默后，若梦才弱弱地开口:“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声音严肃而没有温度。

若梦震惊地抬头，这是浮生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然后又缓慢地低下头:“哦。”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她也有点手足无措，浮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若梦等了一会儿，浮生也等着，但两人都没再开口。若梦起身准备回房间，手刚碰到门把，浮生便在身后喊到:“回来。”若梦停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拉开门回到了隔壁。

若梦躺在床上尽力地去想其它的事情，但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她想睡觉，她想等到明天就好，等到明天他们俩都冷静了就可以好好交流，好好相处了。

浮生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机，拨打键也还是没有按下去，他走到若梦的房门前，手一次又一次地搁在门上，最终还是放了下来。他虽然已经提前知道若梦要来这里，但真正在叙利亚看到若梦的时候，心里面还是有止不住的生气和担心。他多么希望若梦能在飞机上临阵脱逃。

第二天若梦早晨一醒来便想到昨晚上的事情，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决定去找浮生来一场深入内心的交流。若梦敲了好几次门始终没人应，心里面害怕地想到浮生不会回国了吧？于是匆匆下楼，却发现他已经在酒店的大厅里悠哉地吃早饭了。

浮生也看见了楼梯上的若梦，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吃早饭。

若梦慢吞吞地吃着早饭，抬头看了一次又一次浮生，但他好像没发现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只专注于眼前用英文翻译过来的大马士革当地的报纸。

“浮生……”若梦终于开口，准备进行这场深入灵魂的交流。

下一秒却被打断:“今天你准备去哪儿逛，我和你一起去。”

若梦有点惊讶地看着浮生，他的眼睛依旧停留在报纸上，不过语气相对于昨晚要好上一些:“你……不生我气了？”

“你很希望我生你气吗？”

“没有没有，”若梦连忙摇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那我们今天去大马士革博物馆看看吧，然后再随便逛逛。”

若梦想先熟悉熟悉这里的建筑街道路线，交一些本地的人做朋友，然后再深入了解这里的民风民俗和他们对战争的看法以及带给他们的影响。不过其实这里很少的人会说英语，所以交流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整个大马士革博物馆呈淡黄色，正门由一块一块的大石块砌成，左右和四角筑有圆形碉堡，而圆形碉堡上又刻有精美的花纹，虽然没有纽约公共图书馆的富丽堂皇，但它也自有自己的肃穆端庄。

若梦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墙面，感受着这近百年的历史，上面留下了不同时代穿堂而过的风的痕迹，它看见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现在，她来见了它。

在博物馆里，若梦看见了2、3世纪的罗马式雕刻和彩色壁画，还有8世纪的铜器和石刻，以及12、13世纪的各种花纹精致的玻璃。这些一千年前的东西，完好地保存到了现在，它们的生命力啊，多么顽强。他们还可以存活的更久，只要炮火不对着这些人类遗留下来的文明开。

走出博物馆后，大概是受到了历史的影响，心情略有点沉重，于是两人决定找一家小酒馆吃饭，听点轻松幽默的音乐。

大概今天运气比较好，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合心意的酒吧，若梦点了一份肉酱意面，浮生点了一份菠萝饭。两人吃完饭后又顺带坐吧台边喝了点酒，然后浮生和酒吧的老板聊了起来。

英语和阿拉伯语夹杂在一起，若梦半懂半懵。出酒吧后，若梦问:“你会阿拉伯语?”

“一点点，前两天你在酒店倒时差的时候我就学了点。”

“你那么早就来了?”

“嗯，想不想知道我刚刚和酒吧老板聊了什么？”

“什么？”

“他说他可以叫他的儿子来给我们当翻译。”既然我没办法阻止你做这件事，那我就尽力帮你完成这件事。

若梦听完后高兴极了:“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早上我正想交流是个问题呢。”

若梦欢快地蹦了一会儿，又说道:“忘了问你，你是来这里出差的吗？”

浮生停下来，看着若梦:“不是，是来陪你的。”

若梦也停了下来，看着浮生:“谢谢你。”然后感动地上前抱住他，她不想问浮生怎么知道她来了叙利亚的，无论是怎么知道的，他都是为了她，所以她的心里只有感动，而那些过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