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永不磨灭

过往的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

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如你所愿，但是，对的人总会如期而至。

“那个时候，我们结婚很少是自由恋爱，哪像你们现在这样，还需要有车有房，我们那时，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些老传统，老封建，又都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时只要填饱肚子就行，哪有这么多选择权。”

自左婧懂事起，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她妈在同一张床上入睡，左妈今晚像是陷入了一场深深地记忆漩涡，她回忆起过往的点滴，回忆起自己不幸的婚姻，哪有这么多坚强能干的女人，不过是男人的软弱与无能给逼出来的罢了。

左妈摩挲着手上戴的戒指，左婧记得那是外婆留给她妈的，外婆去世的那年，她才不到十岁，她妈哭得晕了过去，而她爸却在另一堆人里谈笑风生，她爸不爱她妈吧，甚至连她的家人都不曾放在心上。

左妈年轻时，性格泼辣大胆，村里的男孩们和左妈的关系都玩得很亲近，可那会儿家里穷，孩子又多，吃不起饭，左妈只上了五六年的学校便辍学回家，那时左妈的大姐二姐都已经出嫁，左妈就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去她大姐二姐那里玩，后来，左妈到了适婚的年纪，外公外婆就张罗着找个女婿，好让左妈嫁个好人家。

在镇上工作的二姐夫便当起了媒婆，觉得左爸这人老实话不多，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就和外公外婆说了此事。外公外婆自然相信二姐夫的眼光，便把这安排两人见面的机会交给了二姐夫去操办。

那时的左妈还年轻，不到二十岁，她想去更大的城市闯一闯，不甘心留在小镇上每天过着一样的日子，她那天没有吃饭，外公外婆本想着借着吃饭的功夫，和左妈商量商量这件事，可哪成想左妈那时正谋划着逃跑。

到了晚上，左妈瞅准外公外婆的休息时间，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到一个布袋里面，其实，后来左妈说起这件事时，直骂自己蠢，那个布袋里面其实没多少东西，都是些破衣服，缝了补丁的那种。

话说回来，左妈穿着一双洗得泛白的布鞋，偷偷溜出家，那时候村里面家家户户都养着狗，因为她的夜间出逃计划，狗吠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吓得左妈又折回了家，没想到这脚刚踏进房门，就看见外公披着衣服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她。

“妈呀，是人是鬼？”左妈吓得后退了几步。

“我是你爹！”外公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胆子大了，怎么？不满意？”外婆从内堂走过来说道。

“你说什么？我什么不满意？”左妈打着马虎眼说道。

“行了，你这小心思能瞒得过我们？”外婆说道。

“我不想嫁人。”左妈干脆将东西扔在地上，气哼哼的说道。

“你现在多大了，你看看像你这岁数的人谁还没结婚，赖在家里面的?”外公说话就不像外婆一样和蔼，按左妈那时说话的语气来讲，就是牛气哄哄一样，不愧是落败地主家的儿子。

左妈认为沉默是最好的武器，不亚于核武器给的冲击力大，就比如现在，左妈的一言不发换来的就是外公直接抄起面前的茶杯扔了过去。左妈躲闪不及，砸在了肩头。

左妈和左婧说，那是她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一样，惹得外公逢人就说，我这闺女哭得，跟我卖女儿一样。

其实左妈那时候不是因为嫁人哭，而是因为她不能自主自己的生活而哭，她想反抗，可是又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父母之命吧。

再后来，左妈还是见了二姐夫介绍的那位老实巴交的男青年，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而且身高上占着绝对的优势，左妈在两人见面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两人以后的孩子情况，会不会身高不会像自己的一样，这么矮，和眼前的男人结了婚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的孩子肯定不会长得特别差。

事实上，左婧的身高仍然是随了左妈，就连同长相也基本和左妈一致，只能怪左妈的基因太过强大。

左妈和左爸两人见了面后的第三天，双方就把婚事给定了下来，左妈嫁到左爸那里的前一天，外婆抹了抹眼泪，和左妈说：“婚姻这种事，我也没有办法，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知道你心里野，不愿意在这里待着，但你爹的意思，你也明白，他也是好心，不愿意让你受苦，毕竟他是你亲爹，怎么会害你。”

左妈那时就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娃，一定不是过多干涉她的事情，尊重她的想法，一定要给她足够的自由。

那时候的爱情，都是被思想给束缚了的，而那时的爱情，又大多都是不幸的。

左妈的婚礼很简单，简单到连照片婚戒都没有，一穷二白的年代，谁会重视这些算不上事的事。

不到两年的时间，左婧就出生了，因为是个女娃，所以生下来就没有爷爷奶奶的疼爱，左妈才知道，这家人的封建思想有多严重，那时改革开放，但左妈的带着年幼的左婧，一个月一百块的生活费，而左爸每天回家除了吃就是睡觉，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左妈性子烈，就和左爸大吵大闹，小左婧就坐在一旁哇哇大哭。

这一吵就是近三十年，无论怎样也都吵累了，倦了。

可是两人在如今看来，仍然是当初的模样，一言不合就大吵。

左妈说：“我早晚被你这无能的爹给累死。

左爸说：“你妈整天张牙舞爪，也不嫌累，我能不想挣钱嘛，你不知道这年头挣钱有多累。”

左婧就是在很小的时候就瞧不起左爸这样的男人，这样不负责任，又好吃懒惰，所以她那时认为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后来遇到了初恋，自己的心才开始慢慢敞开，只是她不喜欢依赖别人，谁离开谁不是照样生活，谁没有谁不都是一样把日子过得如诗一般，两个人生活是累赘，一个人生活才是自由自在。

左妈和左婧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抱怨，不停地抱怨，有一日，左婧实在受不了，就和左妈说：“如果这样的生活，你觉得委屈了，受不了了，那就离婚。”

左妈愣了一会儿，说道：“我这不是因为你吗，要是那时离了婚，你怎么办？”

“那怎么不现在离婚？现在离婚吧，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左婧面无表情说道，可以想象那时的她到底多冷酷无情。

“现在？你爹这畜生倒是愿意和我离婚啊？我不想待在这里，有时候我都想死了算了。”

“那你就去死，你死了，我也死，这样咱都不痛苦，干嘛活着啊，活着还要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死了多好，不用整天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和我爸在吵架，也不用活得这么累，你非得咱一家人都被你的负面情绪影响到都去死，你才满意是吗？哪个孩子的父母，每天都和自己的孩子说这些东西，哪个父母不是默默承受生活的苦痛，你认为只有你一个让你活得累吗？你认为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生活吗？我告诉你，我也活得很累，要不咱两个比一比看谁先死好吗？”左婧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像是在发泄，像是在无尽的黑渊中呐喊。

很久，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左妈的眼眶红了，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原来在自己孩子心中，自己说得那些委屈的话，却是让她觉得这么厌恶，左妈只有左婧这么一个孩子，她是她的心血，她是她在这半辈子艰苦岁月中唯一能够令她坚持下来的理由，可如今，眼看女儿这么说自己，她的心里也是波涛汹涌，没有什么无地自容，只是觉得心寒。

她站起身，左婧在一旁掩面流泪，她叹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地说道：“这些事情，我不和你说，和谁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早就疯了，得了病。”

左妈走后，左婧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是她的妈妈，她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她。可是她真得想让她妈开心起来，可是为什么，明明是想要这样的，但结果却总是不遂人意。

每个母亲都是伟大的，无论是她因为什么理由而抛弃了你，无论曾经是好的还是坏的记忆，而如今你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因为她们才有了它特定的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