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静的码头
华尔·日意格本人也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他在法国国内的时候就是军官，年轻时曾就读于法国瑟堡海军预备队学校和法国海军学院。待毕业之后，他还在炮兵部队服役，更是参加过与俄国争夺土耳其的克里木战争。
曾经的他因为作战英勇被授予过“法国荣誉军团骑士”的称号。因此他既有海军的理论经验，又有炮兵的实战基础。基于这些条件，他开办船厂绝对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有真本事。
华尔在临下广东之前，胡雪岩就嘱咐他，说左大帅是一个胸有经纬，办事务求真切的人，这点从左大帅平定叛乱时稳扎稳打，不贪百里地，只求分寸固的作战方针就能看得出来。所以胡雪岩让他拜见左大帅之前，一定要先把自己开办船厂的计划想得尽可能周到一些。于是华尔在福州码头下船之后，并没有直接去左宗棠的行府拜会，而是打算在福州先考察一番，看看哪出合适修建船厂。
一路坐船，华尔已经把自己的计划反复检查了好几次，觉得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所以在福州码头下船的时候，他的心情颇为轻松。但奇怪的轮船进入福州境界之后，华尔惊奇地发现，福州码头并不如沿路靠站的那几个码头般繁华。在以往靠岸是，船刚入港就听到一片喧哗，可是这一次直到轮船靠岸，他走出船舱，整个码头都安静得很。唯一的动静，就是几只海鸥在蓝天白云中盘旋着，偶尔叫出一两声呼和着的鸟鸣。
同乘的船客们显然也都发现了异常，东瞅瞅西望望，想看出些异常来。有眼尖的一下子就看到了码头上的仪仗队的，镂雕着“肃静”两个大字的仪仗牌稳稳当当的竖在仪仗队中，有人惊呼道：“这是左大帅的行队，难不成今天竟然有京城的大官来福州视察？”
“不可能吧？让左大帅亲自迎接的大官，难不成是曾大帅？可是曾大帅不是正在甘肃平捻吗？”
众人交头接耳疑惑了一会儿，便都安安静静排队下船，生怕自己举止不当，惹恼了左大帅。华尔也跟着人群慢慢下船。只是他刚刚下船，就有兵丁赶上前来，问道：“请问是华尔大人吗？”
华尔点了点头，摇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各船客都远远躲开自己，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了？我犯什么罪了吗？”
那兵丁看到华尔承认，赶忙堆出笑容，回身大喊了一声：“华尔大人到！”
紧接着华尔就看到一个穿着二品官服的胖子笑着快步向自己走来。
“您就是华尔先生啊！幸会幸会！在下闽浙总督左宗棠。”
华尔吓了一跳，赶忙行礼问好：“下官拜见左大人。”
看到华尔竟然要下跪，左宗棠赶忙扶住他，说道：“哎呀，华尔先生这是何意，你们洋人不是没有这一套规矩吗？你不必拘泥！”
华尔看了看左宗棠身后的仪仗队，心里有些受宠若惊，问道：“左大人这是来接我的吗？”
左宗棠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专门来接你的。雪岩给我写信说明了你的行程，知道今天你就要到福州，我赶紧来接你了。你是不知道，我可是盼你盼了好久！”
华尔听胡雪岩说左宗棠是一个极为高傲的人，在他眼里除了自己，普天之下似乎还没有谁能入他自己的眼。但这样一个骄傲的人竟然亲自来迎接自己这么一个外国公馆的大使，这让华尔心里对左宗棠感激不尽。他一时激动，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左宗棠一下子拉住了华尔的手，说道：“走，咱们先回府上去！我为华尔先生专门准备了接风酒！希望华尔先生能够满意。”
……
在路上，左宗棠和华尔同车而乘。到了左宗棠的行府之后，华尔惊奇的发现府上大大小小的官员竟然有二十多人，差不多整个广东的高官都被左宗棠请了过来。这些官员看到华尔之后，纷纷拱手行礼，华尔一个接一个地回礼，感觉自己的胳膊都酸了。进到客堂内之后看到课堂之内八仙桌上酒菜齐备，每一样都是极为讲究的中国菜，华尔忍不住吞了几下口水。
回头看向左宗棠，华尔心里想着，一定要帮左大人把船厂办好。
酒桌上左宗棠隆重介绍，各个官员谦和地敬酒，这些自不必提。华尔本人也是个喜欢喝酒的酒徒，但是吃饭时他心里想着初次见面不能失礼，一直克制着自己不敢多喝。
吃完饭，天色已晚，左宗棠却一刻也等不了了，回自己屋子里换了一身便装之后，便直接往华尔的住房里赶去。
华尔此时刚刚被下人服侍着洗漱过，心里还惶惶然感觉自己今天是不是在做梦。他松开了领子上的几颗扣子，露出自己胸口胡一撮的黑毛，想着自己以前在上海虽然也有威望，但是见到的大官顶多就是上海道台和胡雪岩这种级别，真的一省长官他还从来没有机会见，更不用说两江总督了。
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醒酒，突然就听到敲门声，华尔赶忙前去开门。看到是左宗棠，华尔赶紧把胸口上的扣子，惶恐地说道：“下官不知道是左大人……”
左宗棠挥挥手：“华尔先生自便就好，不用跟我客气什么。现在又不是在公堂之上，也不是在衙门之内，你我朋友相称就好。”
“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雪岩就是我的好朋友，难不成你觉得我不如胡雪岩？”左宗棠一拉脸说道。
华尔赶忙摇头：“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左宗棠笑了笑，眼光中露出一丝丝狡黠，说道：“那不就结了，快坐下，我还有事儿想跟先生请教呢。”
华尔于是赶紧把左宗棠请进屋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