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惺惺相惜

萧正峰望着萧也和万金刚，朝他们摇了摇头，表示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而笑对着黑甲卫兵，做了个“请”的姿势。黑甲卫兵一脸不屑，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踏上了台阶。

来到高台之上，萧正峰才大致看清了高台上的布局。每件房屋的布局从外面看虽是联密得紧，但只有近距离观察才知道，这里的房屋相互错落，形成了不同的行走道路，倒成了个迷宫，隐含着九宫八卦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手笔。

高台的中央，一顶毡包耸然而立，虽然与周边的屋宇极不相称，但是却没有给人怪异的感觉，相反，周边木石结构的房屋倒衬得毡包更加威武了。这种奇特的组合，让萧正峰打心底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突兀得那么自然。

二十几只松明火把和二十几盏狼油灯，将毡包的附近照得亮如白昼。手执着双刃弯刀的都帐护军分列两厢站立，一条木棉羊毯由台阶的中央直铺向毡包的帘帐前。

萧正峰猜想这中间的毡包大概就是赫连勃勃的营帐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着护军兵士走进了赫连勃勃的营帐。

传闻赫连勃勃原是匈奴族人，而且是个不眨眼的狂魔，从他袭杀他的丈人莫奕干就可见一斑。可是当萧正峰亲眼见到他的时候，眼中却是大放异彩。赫连勃勃头戴紫金冠，身着夔纹锦衣，赤着双足踏在虎皮高台上，他面前的马奶酒袅出屡屡的香气，让赫连勃勃本人如在云雾中的仙人一般。这哪里是什么杀人的魔头，简直是谪落凡尘的男神嘛，萧正峰默默地在心里感叹道。

赫连勃勃居高临下，他的眼中也是异彩涟涟，眼下的晋使虽是一身风尘，但是丝毫也掩盖不了他那温润尔雅的气质。难怪自己唯一的女儿对他初次见面就赞誉有加，关键是止水仙姑特别看重此子，游说自己一定要将自己的明月嫁给他。

止水仙姑虽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自己实在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远嫁晋地，况且对方还是个华夏族人。不过在亲眼见到萧正峰后，赫连勃勃却有些意动了。

两人虽互相欣赏，却是心思各异，萧正峰双手抱胸，向赫连勃勃行了个匈奴族的礼仪，“晋国使节萧正峰参见大将军。”

赫连勃勃坐直了身子，算是还礼。

“贵使真是晋国的使节？”赫连勃勃明知故问，他的声音中自有一种威慑。

“千真万确，这是本使在当朝的印信以及我朝大都督刘裕的亲笔书信一封，请大将军明鉴。”萧正峰将自己的印信以及刘裕的手札交由一名护卫递给赫连勃勃。

“嗯，”赫连勃勃扫了一眼印信，大致看了一下刘裕的书信，又让护卫还给了萧正峰，“贵使一路辛苦，还是坐下喝杯马奶酒吧。”

萧正峰自无不可，在下首找了个座位坐下。

“来，让我敬尊贵的晋使一杯。”赫连勃勃端起酒杯，向萧正峰遥敬道。

萧正峰站起身，三指撮起，蘸着银杯中的马奶酒向前轻轻播撒了三下，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谢大将军。本使斗胆，也敬大将军一杯。”

萧正峰将银杯中斟满酒，高举酒杯遥敬赫连勃勃。一旁的侍女重新给赫连勃勃斟满一杯，赫连勃勃微笑致意，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世人都道我是个残暴的人，你我今日一见，萧使节你觉得本将军如何？”赫连勃勃陡然问道。

萧正峰心念电转，从这个赫连勃勃改名的举动看，这是个极其自傲的人，然而这种人其实骨子里却是自卑，他既怕别人轻视他，又怕别人对他不讲真话，所以自己的话语可得小心了。

“大将军器宇轩昂，倜傥非常，胸中自有一股凌云之志，非凡尘俗子。非常人做非常事，想必大将军的任何表现举动都是为了实现心中的鸿鹄之志吧，至于善恶优劣，自是文臣弄史们的笔下文章，大将军又何必在意呢！成王败寇，成则千古流芳，败则遗臭万年，如是而已，大惊军又何必烦恼呢！”

“好，好个成则千古流芳，败则遗臭万年。本将军最讨厌那些酸臭文人，你成功了，他们就来依附你，享用你胜利的果实。若是你失败后，他们又会在背后中伤你，趁机离开你，这种人最是可恶。想当初，我在莫奕干的手下战功赫赫，却无奈遭到莫奕干身边的几个近臣的谗恨。如果当时我不动手，恐怕也只是死路一条啊。”

萧正峰静静地听着赫连勃勃唠叨，虽然他为自己的事而心中焦急，当这时他只能听着赫连勃勃唠叨，他要听完赫连勃勃发泄。虽然在这高平城中，赫连勃勃高高在上，但是他袭杀自己岳父的举动，对于赫连勃勃自己来说，却是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的。

也许他袭杀莫奕干，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但他还必须找到一个让自己得到安慰的光明正大的借口。而这种负面情绪的宣泄，赫连勃勃却无人可说，高平城的百姓不愿听他说，普通的士兵不敢听他说，而对于自己的亲人，赫连勃勃自己却难以启齿了，他不知道该说得冠冕，还是如实道来。

现如今萧正峰的到来，这个与自己没有丝毫干系的晋使，刚好成了赫连勃勃情绪的宣泄口。

滴漏中的沙石在缓慢地流动着，毡包外的光影在有规律地移动，一夜的时间，萧正峰都是那样配合着赫连勃勃，听着他的人生经历，为他生命中的幸与不幸而感叹。

晨光熹微，毡包中已经不再需要狼油灯和松明火把了。赫连勃勃站了起来，抻了抻筋骨，他对着萧正峰微笑道：“好久了，已经没有人听我这么唠叨了。”

“哦，大将军也曾这样与人彻夜长谈吗？”

“是呀，曾经也有几个知心的人，也曾听过我这么啰嗦，不过----他们最后都被我杀了。须知最亲近的人，也就是最了解你弱点的人，一旦他们成为了你的敌人，那对你的打击可是致命的。不过还好，每每我都能先发制人，先杀掉他们。哈哈哈......”

赫连勃勃的话让萧正峰的表情一僵，他一晚不知听了赫连勃勃多少的秘密，那么自己......

“哈哈哈，放心吧，你不是我亲近的人，我们也不是敌人，我们是盟友。”

“大将军，您是说......”萧正峰惊喜的神情溢于言表。

“嗯，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大都督，不日我就会出兵南下，分兵三处，攻打秦国的贰城、黄石固和我罗城。让你们大都督放心好了，如果秦国敢派出重兵救援燕国，本将军并不介意，亲自率兵直取关中长安，让姚兴老儿的军队有去无回！”

赫连勃勃语声铿锵，对于他来说，出兵攻打秦国，本是应有之意。现在借着刘裕攻打燕国的机会，发兵攻打秦国的郡县，虽是帮着刘裕，从长远考虑，其实是在帮着自己。如果刘裕攻伐燕国不成功，回师晋国，以后他想要蚕食秦国，就要面对秦燕的联手，那就困难了。

秦燕由于地理方位的特殊性，他们一向是政治上的盟友，攻守同盟，共同抵抗北边强大的魏国。现在自己准备为自己的长子迎娶魏国的公主，如果亲事敲定了，他的大后方就基本安全了。那么他在攻取秦国的时候，就只剩下侧后方的燕国这个不安定的因素了。如果燕国被灭了，晋国继续统治燕地，那对自己一步步蚕食秦国的计划可是要有利多了。现如今自己发兵打秦国，也算卖个人情给晋国。虽然说国家之间没有永恒的同盟，但是因为晋国的根本在南边，他们在北方的统治肯定只是守土自保，轻易不会在北方搅局的。

赫连勃勃隐隐地感觉到，即使自己不发兵牵制秦国，秦国也不会真的派大军去救援燕国，刘裕灭了燕国也是势在必行。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萧正峰，此人外表风度高雅，骨子里却是个高傲隐忍的人，赫连勃勃自度己身，望着萧正峰仿佛看着自己的影子。如此人物，都甘心为刘裕所驱遣，可以想见刘裕是何等人物。这样的人物，去破灭慕容超那个绣花枕头，应该是种必然了，所以自己也没有必要做无谓之举，开罪了刘裕。

赫连勃勃的心中如明镜一般，他对身旁的萧正峰时不时地保持着微笑，“本将军愿与贵国的大都督约为兄弟，以后在这北方攻守同盟，贵使认为如何？”

“大好，大好呀。临行的时候，大都督就有此意，只是大都督与大将军缘悭一面，本使想乍一提出，可能有些唐突，所以大都督让本使带着五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作为大将军带兵出征的资费，同时也是为了表明心意，交好大将军。如果大将军愿意与我大都督结为兄弟，永结秦晋之好，那真是大喜啊。”萧正峰喜悦的表情有些夸张，这让他俊朗的脸上也挤满了褶子。

“好，本将军今日就和你登坛，歃血为盟，如何？”赫连勃勃大声问道。

“那本使就代大都督谨受命了。”萧正峰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