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道歉（三）

宁江月的手快，那个小厮的手也不慢，几乎只是瞬息之间，小厮便把门推上了，宁江月“啊”的大叫一声，小厮也慌乱地松开了门。

宁江月本如白玉一样的手，迅速红肿起来，被夹住的掌心部分，更是如同充血一样，红得吓人。雨儿急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想给宁江月吹吹，又不敢去碰她的手，只能在原地打转。

那小厮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早已丢下大门不管，往府里跑去通报了。若只是给丞相府的千金吃个闭门羹，他倒不怕，反正身后是有主人家撑腰的，可现在伤了这位大小姐，他的主家就未必会保住他了。虽然他家大小姐脸很重要，可丞相府的大小姐的手，显然不比他家大小姐的脸轻贱多少。

本来想着，让小厮多关几次门，下下宁江月的底气的叶夫人，听到小厮说，伤到了宁江月的手，一时也是愣在了原地。若说之前还是他们占理，那伤了宁江月，他们也从占理的一方，变成了不占理的一方。

任去哪里说，也断然没有把上门道歉的人伤到的道理。即便，这只是两个手快之人造成的误伤。

最重要的是，宁纪中的官位要比自家老爷高两阶，而宁江月之于宁纪中，也不是叶紫嫣之于叶尚书所能比的，叶夫人几乎可以想象到，若是宁江月的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宁纪中会怎么针对叶家。

叶夫人回了神，也顾不上什么下威风之类的乱糟糟的想法，她匆匆忙忙地跑到大门外，宁江月正被雨儿半抱半托着，被挤了的左手更是充血严重，肿成了馒头。若说见到宁江月之前，叶夫人心底还有一丝侥幸，那么此刻的叶夫人，已经彻底慌了，她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在不停盘旋着。

宁江月虽然没见过叶夫人，但见她穿着打扮不似普通，又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心中猜测十有八|九是叶夫人了。她强忍着左手钻心的疼痛，给雨儿使了个眼色。雨儿有些担心，不想去马车叫宁江敏，可对上宁江月坚持的眼神，只好乖乖去了。

“叶夫人，我是宁江月，伤到紫嫣小姐的宁江敏，是我的孪生姐姐。今天过来，是特地来看望紫嫣小姐，并带姐姐一起来向紫嫣小姐道歉的。”宁江月因为剧烈的疼痛，脸色已经煞白一片，她每说一句话，就要大口呼吸一次，来缓解手上的疼痛。

叶夫人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听到宁江月的话，她神色复杂，到底还是没有再为难宁江月，反而上前搀住了宁江月，又转过身对那个闯了祸的小厮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陈大夫来给宁小姐诊治！耽误了宁小姐的治疗，仔细你的皮！”

小厮连声应着，忙不迭地往外跑。宁江月勉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真诚无比：“多谢叶夫人，江月给您添麻烦了。”

雨儿怒气冲冲地跑回了马车旁，将车帘子撩开，冷笑着：“敏小姐倒是在车里坐得安稳，可怜大小姐为了替您了结此事，连手都搭了进去，也未必能在您这儿落得个好。”说罢，便拿过旁边准备好的赔罪礼物，又匆匆忙忙往回跑，根本不想去管宁江敏听懂了没有，会不会下来。

宁江敏在车里愣了愣，马车离大门尚有些距离，她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可是看雨儿的神情，听她说的话，似乎是宁江月受了伤？宁江敏又在车里坐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能呆得住，拉着小丫鬟一起下了马车。

大门外，宁江月被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搀扶着，表情痛苦，那妇人也是担忧不已的样子。雨儿拿着沉重的礼物，跑得有些慢，却也是尽了最大努力在跑。宁江敏忽然心头划过一丝不安，若是今天宁江月出了什么事，宁纪中绝对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想到这里，宁江敏也站不住了，她扶着小丫鬟的手，快步往宁江月那里走着。说是走，其实已然是跑步的速度了。

“你怎么了？”宁江敏总算跑到了宁江月近前，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停吞咽着干冽的空气，两眼死死盯着宁江月已经变成了血馒头一样的左手，“你不是来叫门的吗？怎么会伤成这样？”

说完，宁江敏又恶狠狠地看向叶夫人，厉声质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宁江月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用完好的右手拉了拉宁江敏的衣袖：“姐姐勿要生气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宁江月淡淡的解释，让宁江敏蓦地心凉了一大截，她恍惚记起她们是来道歉的，而自己刚才的态度，恐怕只会加重误解。如果不能好好的解开这个结，那她以后在宁家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宁江敏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在想到今后的处境只会，瞬间弱了下去。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让她道歉，她说不出口，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即便是来道歉，她也只是迫于宁纪中和宁江月的威慑而已。在她心里，能来道歉，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再多的，她真的做不到。

宁江月很显然也是值得宁江敏的脾气的。她指了指雨儿怀里抱着的木箱子，温温柔柔地笑着：“这是一些对去疤痕极好的药材与药方，是宫里赏下来的。还请叶夫人不要嫌弃，能够笑纳。”

“宁小姐客气了。”叶夫人淡淡地应道，却并没有接过箱子。

“叶夫人莫不是怕江月在药方里做了手脚？”宁江月依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笑意淡了些。

“宁小姐多虑了，只是既然是来向小女道歉的，还是宁小姐亲自交给小女的好。”叶夫人也柔柔地笑着，却笑不达眼底。

宁江月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叶夫人的说法的：“叶夫人说的极是，按道理，江月的确该亲自去看望紫嫣小姐，只是如今江月伤了手，不太方便去，免得冲撞了紫嫣小姐，还请叶夫人多多体谅。”

叶夫人抿了抿唇，给后来赶过来的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你过来，把药材和药方给大小姐送过去。”言罢，又笑盈盈地看向宁江月，“宁小姐若是不介意，就暂且进府休息一下，想来陈大夫一会就该到了。”

“如此，江月便叨扰了。”宁江月也不推辞，顺着叶夫人的话，点头应了下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进了叶府正厅。

让宁江月进府等医生，叶夫人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毕竟宁江月是在叶府门口被叶家的小厮伤到的，于情于理，作为主家都应该对宁江月有所表示。而且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诊断，那不管诊断出个什么结果，她都能接受，不用去担心是不是丞相府不想认账，而故意让宁江月使用苦肉计。

陈大夫很快就来了，在仔细查看了宁江月的手之后，连连叹息，硬生生将在场所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宁小姐的手掌骨，已经骨折，加之淤血在内，所以红肿难消。还请叶夫人备下一盏烛火一个水盆，老夫要为宁小姐放放淤血，以便尽快消肿用药。”陈大夫蹙紧了眉头，缓缓说道。

叶夫人吩咐了丫鬟去准备，陈大夫也从药箱里拿出自己的银针来。雨儿就站在宁江月身边，揽着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有个依靠。

银针在炽热的烛火上反复灼烧，最后变得滚烫，宁江月微微闭了眼，咬紧了牙关，雨儿也是怕的别过了头。意料中的剧烈痛感没有出现，扎针的感觉也没有出现，宁江月又睁开了一条缝隙，略带惊恐地看着陈大夫的动作。

他下手极快，三两次挥手便在鼓胀的手掌上扎了四五下，深红色逐渐泛紫的血水，顺着扎出的小口子，缓缓流出，落在地上的水盆里，清澈的水逐渐变成了红色。

“江月……”宁江敏在一旁唤了她一声，声音小小的，细若蚊蝇。饶是宁江敏能亲自动手划了别人的脸，面不改色心不跳，但看到这幅场景，还是有些心理性的不适应。

宁江月没有回应她，而是彻底闭上了眼睛。淤血已经快要放完，手掌上的那股子钻心的疼又一次席卷而来。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喊出声，生怕掉了自己相府千金的份儿。

良久，陈大夫才缓缓说了一句“好了”，宁江月睁开眼时，手已经被包好，只是掌心的地方已经被残留的血水晕染成了粉红色。宁江月白着一张脸，已经透尽了力气，只能弱弱地坐在椅子上向陈大夫道谢：“多谢大夫，辛苦您了。”

“宁小姐客气了。”陈大夫略施一礼，在桌上匆匆写下一张药方，交到了雨儿手里，“雨儿姑娘，这张方子，劳驾您去抓了药回来，将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让宁小姐趁热喝下，药效最佳。”

“多谢陈大夫，雨儿记下了。”雨儿感激地接过药方，向陈大夫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