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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放了他,成全自己
冷幽宫。
片片梅瓣凋落,伏流在那融化成水的冰雕上,水是彻骨的寒,似是在谴责主人的离乱,秋夜呓梦多难,像远去的岁月在盘桓。那一篇篇故事萦绕在寒雾中,蔓延,却又怎知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地泛黄。触景多生情,勾勒起墨娘太多离殇。
往昔不再,爱也难淌,放荡的过往,被哀叹成素颜的红妆,欲剪,难断,欲理,更乱!
槐树下,墨娘驻足,用手触摸被青苔布满的破碎的石头棋局,断臂的衣袖在风中飘舞:“师兄,几十年的心血,被我所累,你还会怪我吗?”小蛙在其旁嘶鸣,墨娘才注意到它,用手摸它的头:“来,小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起身,向前走去,小蛙跟随其后。
鸟在鸣,瀑布的宏伟,水潭里的活物跳跃着,露出雪白的鱼肚皮,一条条仿佛鱼跃龙门似的,小蛙要是早见这场所,早栽进去了,可此时却垂头丧气地呆在墨娘身边,默默陪伴着它的主人,墨娘淡淡一笑,却是如此的沧桑,大喊了声蛙兄,那蛙听到叫声,从瀑布中翻身出来,朝墨娘呱呱直叫。
墨娘飞上水潭,蹲了下来,泪眼:“蛙兄,这些年可好?”
蛙兄叫了几声,表示让墨娘放心。又朝四处张望,唯不见自己的主人,看见看小蛙,哀鸣了几声,跳到它身旁仔细打量。
小蛙不动,迷惑的看着这只四处找寻的的青蛙。
墨娘摸它的头:“对不起,蛙兄。”
蛙兄的碧青色头部触到墨娘滴落下来的滚烫的泪水,好不悲痛,水势翻滚,震天彻底长嘶一声,风云变色,溅起水花,湿了墨娘的裙袂,更湿了她红红的眼眶。
小蛙忙上来,依偎在墨娘怀中,用低低的哀鸣声安慰她。
墨娘拭泪:“蛙兄,人去难再,节哀顺变吧!小蛙便交给你了,我想四处走走,静一静。”说罢飞跃下来,四处漫步,伴着那只空荡荡的衣袖,独手拿着那个香囊。
槐树下,用手挖泥:“师兄,我们到家了,小蛙也回到了蛙兄身边,你不用担心,就此安息吧!等我完成自己的任务,便会来陪你的。”泪滴落在装着骨灰的香囊上:“纵使你薄情寡义,就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让我见到,可墨娘无悔,爱你永生永世。”用唇轻轻吻了一下香囊,放入茔中,一抔抔的黄土掩埋,一滴滴泪水覆盖,完后,无力地靠在槐树上坐了下来,唱到:
“暮春风起,凋零枝桠,梨花雨中飘荡,滴落苍白情愫,任雨打,凭风吹,独无怨,盼君归。
仲夏夜至,星空寥落,芙蓉池中摇曳,飘馥惨淡殇爱,跟炙来,随冷去,独无怨,盼君归。
孟秋沙泪,红枫萧索,梧桐叶中叠堆,传情及殁,到彼岸,至狱铃,独无怨,盼君归。
晓冬冷清,白雪皑皑,红梅雪中傲立,花飘花谢,奈何桥,三生石,等终身,盼君归,独无怨,盼君归。”
其声悲天悯地,岂止舞幽壑之浅蛟,泣孤舟之嫠妇?墨娘声音越唱越哑,听者落泪,闻者伤心,槐树叶簌簌直下,仿佛枯叶蝶,褪去生命的暗淡。
天空,如此昏暗,没有暴力,没有哭泣,只是静默的陪着古槐,这是为爱无悔的女人,问世间情为何物?心息者痴狂,心醉者迷恋,心犀者无怨。她高傲地唱着,无力的哼着,是多么的相安无事,可骨子里竟是那般凄凉,纵使泪不落……
凄婉的歌声飘扬在周围,幽泪在灰色的空中留下痕迹,眺望着那个倚着古槐满目疮痍的女人,墨梓蠡的脸抽搐着,泪水不曾滴下,白袍在灰色的风中荡起,长靴踏响了落木,扑通一声,双膝下地。
泪眼模糊的墨娘无力回头,独手紧紧地依靠着古槐,哀婉的歌声,只停驻了那一刻,依旧飘荡在这灰色空间。
日落月升,星星闪烁,残月独缺,嘶哑的歌声依旧,面前,依旧那个跪地的男子。
夜深,声止,手慢慢放了下来,而白发在凄风中飘起,墨梓蠡亲眼目见,无可奈何,心痛无语,低压的情绪控制了整个氛围。
墨娘回头,望着前面的儿子,眼中的彷徨,用独手摸了摸风吹起在自己眼前的发丝,笑道:“槐树叶落枯叶蝶,转眼青丝枯萎白发生,梓儿,我老了吗?”
墨梓蠡哽咽,二个仿佛千金重的字徘徊好久:“不老。”
墨娘用松开白发的手朝墨梓蠡挥了挥手:“孩子,你过来。”墨梓蠡跪地而去,在墨娘面前停了下来。
墨娘将那只手轻轻的抹去墨梓蠡脸上的泪痕,丝丝哽咽:“孩子,你还怪我么?”
墨梓蠡低头,泪打湿了枯叶:“不怪。”
墨娘用手抬起他的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言直须诉,男儿…”
“娘。”墨梓蠡震天彻底一喊,打断了墨娘的话。
墨娘泪盈满眼眶,墨梓蠡又震天彻底的咆哮了一声娘。
墨娘欣喜不已,颤抖的手去触摸墨梓蠡的泪流满面的脸颊
墨梓蠡哭诉着:“娘,梓儿错了,是梓儿不孝,还望娘珍重身子!”
墨娘将墨梓蠡拥入怀中,无言相对,开口不能说,有泪不得落,真相已经大白,她又怎忍心再对自己残忍呢?
墨梓蠡涕泗横流:“梓儿不孝,伤了母亲,母亲节哀!”
墨娘点头,微微一笑:“哎!娘节哀,娘听儿子的话,娘节哀。”
墨梓蠡起身,紧紧的将墨娘拥抱在怀中,那是一个儿子给母亲的温暖。
许久,墨娘松开了他,起身,险些跌倒,墨梓蠡忙扶起,仰望星空:“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
墨梓蠡看着憔悴不堪的墨娘,泛泪摇头:“娘还有我,不要丢梓儿。”
墨娘望着他。只听墨梓蠡道:“我刚认了爹,爹便离我而去,也刚认了娘,希望娘一辈子留在梓儿身边。”
墨娘的白发飞舞,泪水如掉线的珍珠,墨梓蠡用手拭去母亲眼角的泪,感觉以往的孤傲,严厉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孤苦无依与无助,那般的心疼。
墨娘苦笑,听着儿子的衷诉,又想起往昔与冷漓子的一切,那双深邃的眸子只望向深不见底的远方,苦笑:“若问此情深几许,钟灵山,云中洞,三世之后,与君,生死不相离。”
墨梓蠡饱含泪水的眼眶充满了担忧,怜惜地叫了一声娘。
墨娘叹气:“如果他能不死,我什么都愿意,不再奢求有一丁点的位置,不会恨他,怨他,不会…”
墨娘哽咽:“可毕竟是我亲手送他去的,是我把他逼上死亡之路的。”深情的看着墨梓蠡,用手触摸他的面颊:“因为我知道,有他在,你便一定会相安无事。”
墨梓蠡抱紧墨娘:“娘,你为了孩儿亲手葬送所爱,或许梓儿就是累赘,让爹和娘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共面,娘,你为何要忍痛生下梓儿呢?”
墨娘摇头,白发飘逸:“他从没有爱过我,与其断送此情,悔恨一辈子,倒不如有个寄托,不以相忘送情,娘要谢谢你,梓儿,谢谢你来到这个世上,成为我和他的共同牵绊。”
墨梓蠡摇头,抱的更紧了:“不,娘,你错了。爹在临死之前,才知道要面对现实,他真正爱的人是你啊!”
听此,墨娘仿佛黑暗发现了曙光,忙挣扎着松开墨梓蠡,欣喜:“当真?”
墨梓蠡看着墨娘急切的目光,重重的点头,坚毅不已:“千真万确,爹死前说对不起我们母子,对不起您,爹死后是不瞑目的,而是睁眼望着苍穹,他看到的是娘的影子呀!”
墨娘想象着冷漓子临死的场面心痛不已。
墨梓蠡也在此时下跪求墨娘原谅冷漓子。墨娘惊讶墨梓蠡的谈话,如何能懂自己的心思,缓慢的脚步来到了埋葬冷漓子的地方,倚着古槐望着那抔黄土。
墨梓蠡上前,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娘。
墨娘摇头:“我,如何能原谅他。”
墨梓蠡摇头:“可爹已经死了,你应该让他安心上路,而不是在此等您一个答复的。”
墨娘惊讶的望着他:“想不到你的功力如此之深,竟然连我都自愧不如。”
墨梓蠡无言以对。
墨娘道:“我早就宽慰他了,是他不肯走罢了,也罢,生不对,死不起,便让他用他的灵魂来伴我吧!”
听此沮丧的言语,墨梓蠡痛彻心扉,看了一眼冷漓子萦绕在曼陀罗花上的灵魂,又望着面若死灰的墨娘:“娘,您刹那间白了青丝头,爹,他一瞬间与您阴阳两相隔离,叫孩儿如何忍心,爹他愧疚,故环绕在娘身边,可如此,爹便会成为孤魂野鬼,沦为万世不复之道的。”
墨娘转过头,没有泪水再落。
墨梓蠡望着那一抔黄土:“娘想用花灵来锁住爹的灵魂,让他一世,不,生生世世寄魂花蕊之中,这和黑色曼陀罗中那嗜血的精灵又有何差别,孩儿知道,爱是自私的,可孩儿能奋不顾生为所爱之人付出一切,为何娘要亲眼葬送爹用生命换来的使命呢?爹拥有梓木的博爱,愿用永世不得超生来赎罪,即为苍生而死,死不得归宁,为所爱之人停驻,驻不得回首,他那么轻,迟早会魂飞魄散,试问娘怎么忍心,又怎心愿?”
墨梓蠡无力的触碰曼陀罗花:“孩儿知道博爱的力量那么大,而爹做的虽不值箬竹的万分之一,可毕竟爹已经走了!没有付出便没有结果,可付出了却得不到结果,难道是娘所希望的结果吗?”
墨娘白发下的脸庞慢慢出现,墨梓蠡泪痕不干的脸上似有笑容:“娘,容下爹的博爱吧!用这份博爱,放了他,也放了自己。”
泪痕残,墨娘手中已慢慢出现一朵闪着黑光的小花,他发出幽泪一般的颜色,墨梓蠡提心吊胆,花不碎,爹魂飞,花碎,娘身伤,此举便是抉择了,只见白发下嘴角渗出鲜红的鲜血,低落在土上,小花开得炫清,刹那墨娘大吐鲜血,花谢花飞,四飘零散,梓扶住了倒下的墨娘,她痴痴的看着瞬间枯萎的曼陀罗花,微笑一下,昏晕过去。
墨梓蠡抱住躺在怀中的墨娘,望着那飘飞的花瓣:“爹,娘为你付出了一生,你就连死都不让她安心吗?”
空中发黑光的小花慢慢褪色,掉落下来,尘埃落定,便落地归根了,一切,一切都好了,一家三口,古槐树下,其乐融融。
墨梓蠡用内力为墨娘疗伤,将她抱上冰床上休息,那只空荡荡的衣袖不由得让墨梓蠡心紧绷一下,坐在床边,用手掠去雪白的发丝,那依旧苍白的面颊不曾有苍老的痕迹,竟不敢相信自己最敬最怕的师父这般坚强美丽,又是这般憔悴可怜。紧紧地握住墨娘动手放在脸上,被泪水打湿:“娘,梓儿要在娘身边,替爹保护你,保护你。”
而墨娘眼角有泪水下,却不曾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