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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再战龟兹
班超打算让李邑先走,自己处理好手头一些杂事,并安抚好疏勒国君臣的不安情绪后,再和他在于阗会合。班超的提议当即被李邑拒绝。
李邑阴阳怪气、带着威胁的语气道:“班长史,你是不是过惯了一方诸侯的好日子,舍不得离开啊?侯爷我可是当今天子亲自任命的西域宣诏使!临行前,皇帝有口谕给本使,西域都护府全体将士都归本使节制,如有抗旨不遵,本使可以先斩后奏!”
班超苦笑一声,摇摇头,拱手致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卫侯大人多虑了!敝人巴不得早归中土,与家人团聚。只是敝人初来西域时,曾接到先皇帝诏书,命敝人务必亲善诸国,永固西域,彻底铲除匈奴势力,以使我大汉边患得以解除,永保千秋。敝人正是依照先皇帝的诏命,和各国签订合约,质子遣使。先皇帝言犹在耳,我大汉就毁约撤使,西域诸国何以释怀?新莽无道,已失信西域多年。今日我朝贸然回撤,必将再次失信西域。今后有何脸面再次回还?”
李邑闻言,气急败坏。他大声呵斥班超道:“大胆班超,班仲升!你竟敢口出恶言,毁谤天子!西域本蛮荒之地,弃之有何惜哉?何来失信之说?你居然妄想挟持朝廷,借大汉天威,营一己私利!居心何其毒也,何其狂妄也,何其无耻也,何其不忠也!”
班超被李邑这番夸大其词的话气歪了鼻子,他不顾彼此双方的身份,忍不住顶撞道:“卫侯!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班超抛妻别子,和众将士深入绝地,为朝廷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假以时日,西域诸国都要归附大汉!新天子身边就是有一些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贵胄公子胡言乱语,干扰圣听,才使得我大汉的西域之功毁于一旦!你卫侯如果有种,你现在就亲自去找疏勒国王,就说我们要逃跑了,他们的死活大汉不管了!我看你不敢去,不敢说!就算你有命说,恐怕你无命回!”
两人在房间里的争吵声引得门口挤满了人。班衡推搡着,让大家离开,谁也不听。班衡只好把食指竖在嘴唇上,让大家不要出声。然后自己也竖起耳朵,参与到听墙根的活动之中。
李邑没想到这些天表现一直很谦卑的班超,居然也敢给他雷霆之怒,他不禁有些转不过弯来,口里喃喃道:“班长史,何故发雷霆之怒?有话好说嘛!”
“我好说你听吗?眼看西域诸国都有归附大汉之心了,我们却不知趁热打铁,反而莫名其妙地撤退!这不是睁着眼睛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吗?我班超打死也不信新天子会有这一主张!一定是那些个吃饱饭没事做的昏聩大臣出的瞎主意。卫侯,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一走,再想回来,怕是比登天还难啊!”班超愤愤地说完,眼中不觉噙满了泪水。
李邑不再辞严厉色。他很有些无奈地辩解道:“班长史,你久在西域,不知道朝廷的难处啊!眼下,西羌反叛,两军在陇右、河西激战正酣。窦固、耿秉两位将军,还有其他几路征讨匈奴的大军都回撤忙于和西羌开战。再说,新主登基,你难道还不知主少国疑的道理吗?西域之成果,朝廷一直都是认可的,只是大军回撤之后,剩下你们兵少势弱,难以为继啊!圣上实在是担忧你等的安危,你怎么就不能体谅天子的一片善意呢?!”
李邑被班超怒骂的气势压住了气焰,说话不再是颐指气使的架势,改用了推心置腹的口吻。班超也是个识相的人,他本意并不想和李邑闹僵,毕竟李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班超改用和气的口吻回应道:“敝人感谢天子的怜悯!我班某人身为朝廷命官,当然得忠于朝廷,倾力为朝廷办事。只是如今西域局势的发展正是关键时期,大好形势岂能轻言放弃?敝人久居闭塞绝地,见识浅陋,愚钝不化,难以想出什么良策。卫侯你久在庙堂,又才思敏捷,深得天子信任,可否为在下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门外的班衡听到屋内没有了争吵之声,赶紧挥手,把围观的人群赶开了。
李邑沉吟着,眼珠滴溜溜转着,脑海里的思绪跟开了锅的水一样。他想:自己身处绝地,人生地不熟,如果一味强力蛮干,性命能不能保全都没把握。若听任班超抗命胡为,天子怪罪下来,我又会吃不了兜着走!一定要想一个既能让班超接受,又能在天子面前开脱罪责,还能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
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李邑皱着眉头,捻着下颌上的短须,故作深沉地思考。忽然,他眉头舒展,语气轻快地道:“仲升,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我各草拟一道奏章,言明你我对西域去留的意见,派人快马赴东都请天子定夺。然后,我们择日启程东归。如果在路途中接到诏书,就按诏书办;如果没有诏书,我们就继续回返。你意下如何?”
班超猜透了李邑急切离开西域的心思,只是碍于情面不想说破。同时,他还不想背上抗旨不遵的嫌疑。所以他只得点头同意这一方案。李邑告辞,回房去写奏章。
两人的奏章刚刚送出,就得到了龟兹再次出兵攻打疏勒的消息。
龟兹和焉耆联合攻灭陈睦之后,气焰高涨。两国在匈奴的撺掇下,又裹挟了危须、山国、尉犁、莎车等国兵马,向疏勒国扑来。
疏勒王菲忠急慌慌派人把班超和李邑请到王宫,共商御敌大计。
李邑听说龟兹等国联军要来攻打疏勒,吓得冷汗顿时沁出额头,他悄悄地对班超说:“仲升,赶紧撤吧!事不宜迟啊!”
班超没有理睬李邑,他问明情况后,对疏勒王菲忠说:“大王不必惊慌!龟兹、焉耆等国贼兵远道而来,实为疲兵远征。大王只需固守城池,绝不主动出击,贼兵攻势不出半月,必定可泄。”
疏勒王菲忠忽然问道:“本王怎么听到一个消息,说贵使接到你们新天子的诏命,很快就要撤回中土,抛弃我等?”
李邑正要开口,被班超抢先说道:“坊间传闻,不可相信!大王应该全力考虑防守退敌之策!本使还有卫侯大人,一定全力支持大王!”
疏勒王菲忠舒了一口气,说:“那就好!本王兵少将寡,领军守城之事就全仰仗大汉使团了!”
班超慨然道:“大王放心,我等义不容辞!”
李邑不悦道:“仲升无兵无卒,何以守城?你不要无油说点灯——净说亮话!”李邑情急中竟然说了一句俏皮话。
班超笑笑说:“龟兹是我手下败将,只要班某在此,我谅龟兹兵马不敢造次!大王,请你传令吧!”
疏勒王菲忠一拍胡床上的扶手,喊道:“好!汉使英勇!都尉黎弇!”
站立在国王下首的黎弇拱手答应:“微臣在!”
“征调全国兵力,听命汉使!全力抗敌!”
“遵命!”黎弇答应一声,站在一旁。
“副都尉番辰!”
“微臣在!”
“配合汉使征调民力、物资,为守城之用。如有敢违命者,斩!”
“遵命!”
安排完毕,疏勒王菲忠转头对班超道:“汉使大人,下面的事就有劳阁下你了!”
班超当仁不让,接受了菲忠的请求。
李邑气呼呼站起身,径直回到住处。
晚上,班超来到李邑的住处,进门就拱手道歉:“卫侯恕罪!容我解释一二。”
李邑气呼呼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自己飞蛾扑火,还要连累我们这些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班超正色道:“卫侯有所不知。西域地域辽阔,路途艰险迢迢。正当龟兹焉耆联军进攻之时,你我等人出走,势单力薄,九死一生!不如就地防守待援 ,组织于阗、鄯善等和我大汉友好诸国,一起反击,尚有取胜可能。所以,我才斗胆接下了守城之职。”
李邑见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只得就坡下驴道:“你也该和我商量商量嘛!”
“事发突然无转圜余地,请卫侯见谅。”
李邑只好罢休。他说:“仲升,临来西域之前,有人跟我说,你是一头京兆尹的驴子,脾气犟,性子急,韧性强。待得见面,我才知道,你就是茅厕粪坑里的一块砖,又臭又硬!我这条小命,算是栽在你手里了!”尽管被李邑骂了,但李邑语气里接受了他的决定,班超不再计较,反而开心一笑,拱手谢道:“谢谢卫侯!你大人有大量!待龟兹贼兵退了,敝人一切听卫侯您的!”
李邑一跃从床上坐起身,急忙接过话题道:“仲升,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可不兴不认账!”
班超突然意识到自己嘴快,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不好更改了。只是说:“敝人肯定听卫侯的!但卫侯你还得听天子的哦!”
班超在奏章中详细地汇报了西域的情势,他相信天子必定会同意他的计划,把他留在西域继续这一伟业的!毕竟刘炟尊崇孔孟,笃信儒术。孔子有言:言必信,行必果。诚信对于一个国家统治者而言,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品质。
李邑勉为其难地参加到防守疏勒城的战斗准备之中。
龟兹国王尤里多在攻灭乌垒之后,忽然觉得汉军并不是之前所想的那么富有战斗力。他仔细回想了去年攻打疏勒时的情形,认为自己一定是有所疏忽,加上兜题的愚蠢,才使得汉军钻了空子。这一次,决定攻打疏勒。他得到了一条情报,说班超等人接到朝廷诏命,准备撤出疏勒。他正好借着这一机会,灭掉疏勒,以雪前耻。
国王尤里多亲自督战。他将联军分成三个部分:前军马队一万人,打头阵;中军步军两万人;后军一万人,作为辎重后勤保障。焉耆打下乌垒城之后,汉军屯田的所有收获,被转送给国王尤里多。所以,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准备了充足的粮草。
在疏勒城的城头上,飘扬着各色旗帜。每面旗帜的中央,都用汉字的篆书写着大大一个“班”字。国王尤里多认识的汉字不多,但这个让他吃了大苦头,栽了大跟斗的“班”字,他还是认得的。他问身边的骨打道:“国师,你不是说班超离开疏勒了?怎么还有他的旗帜啊?”
骨打定睛看了一阵,笑道:“一定是那个小羊羔子搞的疑兵之计!”
他话里的小羊羔子指的是疏勒王菲忠。
阿齐纳也不解地道:“国师言之有理!班超撤军可是大单于派人送来的信上说的!这还能有假?刘炟的诏书说的就是要他赶紧滚蛋回去的!”
“黎升将军,赶紧派人侦查一下吧!”
黎升答应一声,赶紧安排人去打听。
派去的人,摸到了真实的情况。黎升来到大帐,报告说:“启禀大王,班超人马没有撤,听说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叫李邑的宣诏使。疏勒国城门紧闭,城头防守严密。城里完全戒严了!”
国王尤里多脸色大变,有些惊恐道:“班超没走?!这可如何是好?”
阿齐纳在一边笑道:“大王是不是被班超吓破胆了?就算他三头六臂,不也只能抵挡三五个人吗?汉军、疏勒兵加起来也就千把两千人!我五万大军一人吐口唾沫也要把他们淹个半死!大王何惧之有?”
尤里多有些尴尬地说:“贵使有所不知。汉军虽然人少,他们可是以一当十!尤其火攻、伏击、陷马坑、铁蒺藜等等,真个厉害!”
“大王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说上次你们是上了兜题的当,这一次,我们直接攻城,看他有何本事!”自从宴会上,阿齐纳指挥匈奴武士杀了舞女,惊醒了国王尤里多之后,他自我感觉越发良好。连资历、年纪都比他长许多的骨打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和国王尤里多说话虽口称大王,语气里却时不时露出不屑之意。
骨打见国王尤里多似有不悦之意,赶紧打圆场说:“大王,你一路劳顿辛苦,还是赶紧休息吧!明天早上,让将士们饱餐战饭,一鼓作气,拿下疏勒城!”
疏勒城被龟兹、焉耆等国联军重重包围。入夜,围城的军队点起堆堆篝火,好似仲夏夜天上的繁星。李邑陪着班超连夜上城,视察城防。李邑在城头举目观瞧,感觉满世界都是敌军,不觉心惊肉跳。他不无担心地对班超道:“仲升,敌军数十倍于我,不可小觑哦!”
班超一身戎装,头盔铠甲,全副武装,正在按剑严肃巡视。他没有理睬李邑。他环视城头上的布置之后,对都尉黎弇嘱咐:“夜间要轮班休息,留好监视哨,以防敌军偷袭。白天则要动员全部兵力。要做到衣不解带,刀不离手!传令下去:自今夜始,无论是谁,吃住皆在城头,没有我的命令手牌,擅自下城者斩!不听号令,擅自迎敌者斩!疏忽渎职,擅离职守者斩!班衡!”
班衡在身后应道:“卑职在!”
“从现在起,你任监斩官,凡有违反者,不必禀报,立即处斩!”
班衡响亮地道:“遵命!”
“都尉黎弇!”
“卑职在!”
“传我命令,用汉胡两种文字,将我的号令传与每一个兵士!汉胡军民,一视同仁!”
黎弇领命下去安排。
夜间,传令兵举着汉胡两种文字的告示牌,,一边敲锣,一边念着告示牌上的命令:“擅自下城者斩!不听号令者斩!擅离职守者斩!”
第二天,龟兹联军吃罢早饭,慢悠悠从四面向疏勒城发起了进攻。打头阵的兵士均来自危须、渠犁、山国等小国。他们本来就没有攻打疏勒的积极性。只不过被龟兹、焉耆两国胁迫,不敢不参与。
这些杂牌军懒散地呼喊着,缓慢地向疏勒城墙冲过来。
一直翻爬过了城壕,城头上只有迎风飘扬的旗帜,却不见人影动静。城下的兵士心内正在嘀咕,只听一声响箭射向空中,城墙的垛口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一时间,箭矢飞蝗般扎进人群。石灰包在空中炸开,随风弥漫;轰隆隆的磙木和礌石互相撞击着砸到墙根下;攻城的呼喊声变成了嚎叫、惨叫、哀鸣。由于进攻的队形密集,城上的箭矢几乎箭箭到肉,磙木礌石更是杀伤力无比。城墙下到处是死尸和伤兵。但凡腿脚还能跑得动的,吓得一扭头,往来的方向奔逃而去。
坐在一顶大伞底下,观军瞭阵的国王尤里多,眼见己方的兵士狼狈回窜,气得大骂。
阿齐纳见状,从随从手中夺过一匹马,跨上马背,迎着奔逃的队伍冲上前去。他挥舞着弯刀,对着逃回的士兵队伍一阵砍杀,一口气砍翻了十几个逃兵,这才勒马回到国王尤里多身边。他一边擦试脸上混合了逃兵鲜血的汗水,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一群乌合之众!死不足惜!”阿齐纳到底是跟随大单于征战南北,见过大场面的军人,他不仅骑术了得,刀法也十分娴熟。眼见依靠杂牌军不能取得战果,他和骨打一起建议道:“大王,不能指望那些不成器的民兵了!你看看他们一个个老弱病残,跑几步就好似要了半条命一样,能跑到城墙跟前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爬到城墙上去?!不如这样,大王和虱匹利领军各攻一处城门,悬赏,谁先攻下,城内战利品就归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国王尤里多点头赞同,马上派传令兵将焉耆国王虱匹利请到帐下。
虱匹利全身披挂,意气风发,骑着一匹纯白色高头大马来见龟兹王。他下马拱手对龟兹王道:“焉耆王虱匹利见过岳父大王!”
又对阿齐纳和骨打分别拱手施礼。
龟兹王尤里多矜持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内心还不是很认同两国的平等关系。虱匹利攻灭了陈睦之后,按照约定,龟兹国解除了两国之间的不平等条约。但在尤里多的内心,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一现实。要不是阿齐纳和骨打反复给他做工作,他是绝不会答应虱匹利的要求的。
尤里多还没有开始说话,阿齐纳就说:“虱匹利老弟,你也看到了,咱们这边今天的攻城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过家家、开玩笑!手里拿的那不叫刀枪,就是一根根胡杨木做的柴禾棍!指望这些家伙看来是不行了!我们刚才和你岳父商量了,龟兹和焉耆,各派一支队伍,分头攻城,谁家先攻下,城内的战利品就归谁!”
虱匹利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疏勒城,不以为然地说:“乌垒城好几千的汉军都不是我们的对手,疏勒城有何惧哉?”
骨打笑道:“乌垒城的主帅陈睦是个书生,没打过硬仗!班超可不同,此人能文能武,尤其能蛊惑人心。听说疏勒城中的军民都愿意听他的,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虱匹利年轻气盛,见骨打言语中有不相信自己的意思,故意问道:“听说龟兹大军去年在疏勒吃过大亏,领头的该不是这个班超吧?”
阿齐纳听到虱匹利语气中似有讥讽之意,赶紧接话道:“国师是一片好意,虱匹利老弟不要轻敌!此人诡计多端,匈奴大单于都吃过他的亏!”
国王尤里多也说:“不要打了一回胜仗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要是觉得自己能耐大,就头一个攻进疏勒城证明给大家看看!”
因为攻占乌垒城,消灭了大汉西域都护府,虱匹利现在变得有点目空一切。但龟兹王还是虱匹利的岳父,所以他拿出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训了虱匹利几句。
虱匹利有些不服,他气呼呼道:“好吧!今夜三更,本王将亲率我军出击北门!望岳父大王同时出击。”说完,跨上马鞍,带上亲兵,打马而去。
当晚,虱匹利率军从北门率先发起攻击。但班超通过内线早就知道了虱匹利的进攻方向,做好了防备。第一波攻击被守军轻松击退。班超担心守军出现轻敌情绪,赶紧围着城墙视察了一圈,一是鼓励大家;二是提醒大家警惕,千万不要轻敌。
第三天,李邑带着亲随李信跟在班超身后,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违令下城,又不知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所以只好很尴尬地跟在班超身后,四处巡视。
班超觉得李邑职位高于自己,又是天子身边的红人,自然不好差遣。他安排停当,见天色将晚,就劝李邑说:“卫侯,你下城歇息去吧!你和我不一样,我是习惯了西域的风吹日晒。卫侯初来乍到,还不太适应这边的水土,请下去休息吧!”
班超不提,李邑可能自己都忍不住要提出下城的要求。但班超主动提出,他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他拒绝了班超的提议,说:“全体将士都吃住在城墙上,独我下城休息,不利军心。我就在城楼里将就一夜吧!有事你让班衡叫我就行了!”
班超也不和他客气了,带着班衡继续巡视城头。
来到北城楼,这里是马武带人在防守。马武正在城楼上瞭望,见到班超,赶紧报告说:“报告长史,百夫长马武正在观察敌情!”马武因多有战功,被提拔为百夫长之职。
班超问:“有没有异动?”
马武有些奇怪:“敌军后撤了所有营帐,情况不明!”
“后撤?”班超也觉得奇怪。他仔细端详敌营,真的是偃旗息鼓,旗帜、营帐都不见了踪影。
班超再问:“对面是焉耆国的军队吧?他们国王名叫虱匹利,从小在匈奴国长大,据说作战骁勇,我们的乌垒城就是他率先攻占的!我看他在耍疑兵之计,今夜一定有事!”
马武不解地望着班超。
班超没有故弄玄虚,而是耐心地给马武分析道:“虱匹利这一次乘胜而来,充当龟兹的排头兵,刚刚和我军接触,大家还没有分出彼此,他没有罢兵不战的道理。唯一可能就是后撤隐蔽,做今夜偷袭的准备。你们今夜不可大意。抓紧时间吃饭休息。我再增派甘英的人马给你,今夜之战,你如果给他把气焰压制住了,今后的防守就好办得多了!”
“长史放心,我们一定死战,坚决干败虱匹利!为陈睦都护报仇!”
“嗯,给大家讲清楚,杀害我们战友的就是眼前的敌人!夜战必须做好准备。弓箭少用,多准备滚油、礌石、石灰等,尤其是长枪、杈杆,人手一把!”杈杆就是胡杨木制成的前端带叉口的木杆,在敌军攻城时,可以有效地叉住云梯,推倒。
这边交待完毕。班超还不放心,他估计在城墙的其它方向,敌人一定会有配合虱匹利的进攻行动。他围着城墙巡视,判定敌人应该会从南面进攻,为的是让守城一方首尾不能兼顾。
班超一直忙到半夜才觉得基本妥当。班衡劝班超歇息一会。班超就合衣窝在一张地毯上,闭眼迷糊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班超忽然被震天的喊杀声惊醒。
他坐起身,班衡掀开门帘进来报告:“果如长史所料,南北两门遭到敌军攻击。”
班超用双手摩搓了几把脸,急忙站起身,在班衡的帮助下,重新披挂好盔甲。
班超说:“走,上北门!”
马武举着剑,嘶喊着指挥部下,有条不紊地攻击着爬墙的敌兵。城头上铜锅里煮着沸腾的油,每个城垛口都有一个士兵手握长枪,后备队伍藏在城楼后面在休息。偶有中箭的士兵倒下,很快就有士兵补上。城头上,箭矢不时乱飞,不是飞过城墙,就是无力地栽在城头。夜间射箭没有准头啊。
班超趴在城垛口往下看。敌人密密麻麻,抬着云梯在强攻。后排的弓箭手弯弓射出一排排箭矢。
虱匹利骑在马上,在弓箭不能达到的射程之外,举着剑大声催逼着士兵的冲锋。
城门口一群焉耆士兵抱着一根粗大的木头,使劲砸门。
班超唤来马武,耳语了一番。
不到一个时辰,焉耆的营地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喊杀声四起。原来是马武安排邴计带领五十名精壮后备队,从西门缒城而下,绕路到焉耆营寨放火。城头上的守军见状,也呼应着喊了起来。
攻城的士兵见老窝被端,再也绷不住进攻的劲头了,潮水般退去。
进攻南门的龟兹兵得到北门退兵的消息,也只好罢兵退去。
天亮了。浑身脏污,一脸沮丧的虱匹利来见龟兹王。
龟兹王不屑地看着虱匹利说:“是不是还不服啊?叫你小心,你还不听。跟你说班超老奸巨猾,不好对付。这下尝到苦头了吧?”
“汉军就喜欢搞这些阴招,不是他偷我的营寨,我早就攻下疏勒城了!”虱匹利还是不服。
“有种你也搞些阴招对付班超啊?自己不动脑子,还怪别人了?”
阿齐纳劝道:“好了好了,两位大王不要互相埋怨了!我们大家再想想办法!”
骨打接话说:“攻城在于一鼓作气,打疲劳战我们损失会更大。看来蛮干不是办法。我倒有一个法子,不妨试试。”
一连三天,双方都没有像样的攻防战斗。
第四天凌晨,攻城的号角再次响起。还是南北城门所受到的攻击力度最大。
但在东门,疏勒国王督战的东门,龟兹人博勒——兜题的儿子,曾在疏勒国生活过几年,和副都尉番辰相熟,关系要好。他在城楼下和番辰联系上,带着龟兹王尤里多的亲笔信顺利进到城内。和疏勒王菲忠见了面。
龟兹王尤里多在信中说:“西域宣诏使李邑,携汉天子刘炟诏书前来西域,意在撤军。班超必将东归。大王英明神武,赶紧放弃依附大汉的想法,和我们恢复旧好吧。只要你答应和我们合作,赶走汉使。我们可以联姻,将我的二公主嫁给你。并把之前疏勒河南岸的地全部归还,还赠送你宝马五百匹,骆驼三百峰。两国永远罢兵。”
疏勒王菲忠看罢信,沉吟不语。
番辰给博勒使了个眼色。
博勒就拱手道:“大王,汉使东归,都护府裁撤,您再想依附大汉,那就好比无源之水,无根的胡杨啊!到那时,周边的莎车、皮山、于阗,谁都能欺负您!匈奴还要兴师问罪!到时候就晚了!您现在答应下来,在下保证龟兹王马上退兵。”
疏勒王菲忠似有所动,说:“我这个国王还是汉使帮忙立的,你叫我现在和汉使翻脸,如何是好!”
博勒翻了翻眼睛,道:“这个嘛,我倒可以和龟兹王说说,您也不必和汉使翻脸,只等他们自愿离去,只是您保证汉使走了,今后得和龟兹、匈奴永远和好,不可再三心二意。”
疏勒王菲忠嘱咐番辰:“切不可让都尉知道!”
都尉黎弇,他是疏勒国坚定的“拥汉派”。
番辰心领神会地微笑道:“遵命!”
正在城头上指挥作战的班超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一手扶植的疏勒王菲忠暗地里已经和龟兹王签订了停战协议,把他们出卖了。
龟兹王如约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