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杂记(二)
*衣食住行*
人生的几件大事,怎么也跑不开这四个字的范围,民生,就生于这基础上。
衣,不必过虑,满扑扑的一包,除了衣物和化妆品,也算是身无长物了,统共只带了五套衣服,算足是逗留时期内仍能每日长新,至少,不会在炎热的气候里,叫人觉得脏和不爱整洁。
食,也算好打发。走之前听老板说,到了那边还可以签单,我便觉得更无牵挂,虽然住下之后,仍得自己掏腰包去吃餐厅的饭,而且第一口就咯坏了我的牙,从饭里挑出好多石头来,我倒也不是很发怒:有得吃就不错啦!马虎混过去了事。
后来去了那边公司工作,中午都有包的盒饭,完全不用我操心,而且内容也算尚可。我吃得惯东西南北的各式饭菜,不挑食亦不偏食,每日早晨吃我自买的巧克力豆奶、芝麻糊,或上街吃一笼包子一碗稀饭,不过两块五钱就饱了;偶有一次算奢侈,在麦当劳里解决的早餐。
晚餐亦是方便,反正我一下班总会逛逛街,浏览都市风貌,顺便就填了肚子,舍不得“必胜客”宰人价格的披萨饼和烤鸭店里芳香背后的大价钱,我顶多亦是去吃不超过二十块钱的麦当劳。一般情况下就吃北京的糕点——叫不出名字来,倒是最著名的豌豆黄与驴打滚未能品尝,每次都晚到一步,刚刚售罄。大肉饺子和狗不理包子亦做晚餐,除了不曾吃过米饭之外!蛮有名的加州牛肉面自然不会放过,台湾的蛋糕面包也是又一餐。
食不厌杂,毫不挑剔。
住的地方是预先就安排好的,省政府驻京办。安排的应该是单人间,临到了那里一问,才知道该死的京办人员竟然给我留的是四人间!
与另外三个从未谋面的人住在一起,忍受着没有卫生间的痛苦,而且唯一的一个不会摇头的电风扇,还早早地被人家霸占了去。那家的小孩子吵闹着定要看电视,声音嘈杂,洗好澡的我只得闷头在脏兮兮的毛巾毯下面,一丝风也没有。一方面是渴睡,疲倦欲死,另一方面却又是实在睡不着!
我跟总台的小姐们“扭肇”了很久,才终于在第二天换得一间双人标间来一个人住,美美地大睡了一场,以致于第二天无论如何不能起床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
双人标间美中不足的是蟑螂太多。这可恶的小爬虫无孔不入,我一天天眼见着它们茁壮成长,喷的杀虫剂也杀它们不死,简直是变异版金刚小强,颇为头疼。不过风扇可以一个人整夜享用,比起四人间来简直是“天上人间”,也就不多苛求了。
行,亦是便宜,有环城的地铁,两块钱一张票,坐到哪里都随意。建国门和阜新门都有站台,于是无自行车之苦,解决了一大半。
*工作•休闲•走路*
抵达的第二天就到“伊格尔”公司去了。我全不识路,凭着手中的地图,脑中的直觉和百问不厌的激情,自己一路地摸索去也。
从建国门坐地铁,只需要十分钟左右,不过购票、等车诸类事宜却需要花掉近二十分钟。我从住处走到建国门,需十分钟,从阜新门走到四川大厦,又需要十分钟,整个路上花费的时间大约有一个钟头,可见北京之大。何况,我还只是在地铁环路内,这仅相当于成都的一环路,外面还有二环、三环乃至于四环哪!
伊格尔公司是一家航空代理点,老总是位精明强干的女人,负责票务的那位,我称她为“刘姐”,另有一个大学前来实习的小女生,我就呆在这个“小集团”中。刘姐的业务最熟,小女生经过近两个月的磨练,也可操纵自如;只有我短袖乏舞,便老老实实地从头学起。
说白了,就是学卖飞机票,听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刚到北京的那天,老板电话便追踪而来:快快学完了好回成都。刘姐一问我只能滞留四天,便告诉我:这不成,时间不够。别说国际票了,就是国内票她就学了两个星期。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用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来学基础知识,又用了三天来练习出票,也就算学成,姑且认为是自己聪明吧,小小得意一翻。
隔行如隔山,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门道及学问,粗通已是不易,何况要精研呢?我对那些“通才”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是属于平凡人,本归不到天才一类,就仅有一点点的小聪明,也只够傍身,到不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对此,倒是一直有极大的自知之明。
刘姐她们对我都挺好,和她们相处起来很愉快,她们照顾我,料我初来乍到一定没有四处游玩过,每天下午都早早地放了我走路。我上班大半迟到,她们也不来怪罪,算是体谅我对北京拥挤的交通状况的不适应;偶有一个上午头疼没去,她们也没说什么——结果我却爬起来借机去了雍和宫游玩。这件事想起来,还是颇有两分愧疚。
工作之余的唯一节目,便是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各处游荡。我个人实在是偏爱那些幽深不知所通处的小巷子。北京是古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这些建筑物浮光掠影地病盖在了表层上,而私底下传诸几代人的四合院老巷子,比之钢筋森林更能吸引我。
我就这么手持一张地图,自己寻摸着走四方。
西单跟王府井,分为两大商业区,理所当然地跑去逛了,一时不查还买下大量的东西,尤其是在“拆迁大减价”的招牌下头,我买了一套项链同手链的套装,俗不可耐的配色,然而我却是喜欢。
绕着地铁走路,穿过阜外大街也是走路,于是我第一天傍晚就走坏了我的鞋子,不得不在“达芙妮”专卖店火线购得新鞋一双,以便继续我长征似的行程。
新鞋颇为美丽,也耐走,就是被小姐打了七五折之后,我仍得付出百无大钞一张,想想心疼不已。当初自己在“鞋帮”做事时,好些货都可以三折拿,我自己明明深知鞋业的利润空间,临到头来当真需要时,却还是只能来买贵的,这也算是“时不待我”么?
我将断掉绑带的旧鞋子扔进了垃圾筒里,昂首挺胸地继续走我的路。终于有这么一次毫不留恋旧物,这算是我的成功吗?
(回到成都之后却加倍想念那双被扔掉的美丽鞋子,痛惜不已,只恨没有机会再去趟北京,将它从垃圾筒里刨出来,缝缝补补又一年了——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凭恃着一双脚丈量了小半个北京城:从阜新门过西单走到宣武门,从前门沿着长安街一直走回建国门。当我将这两段光辉走程讲给老北京听时,看到他们大惊失色的面孔,不禁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后来被告知:这两段路皆通公共汽车!如此这般想来,他们惊的大概不是我的跋涉,而是我的“愚笨”。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走路一点。
因为走路使我觉得,自己有根基地脚踏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