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告别
爱卿心一沉，脑袋嗡嗡响，她很想挣脱皇帝的手逃走，可她又明白，自己根本逃不出去。她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然后努力劝说自己国师会来救她的，一定会来的！
皇帝看她因为受到惊吓而轻轻跳动的眸子，说不出的喜欢，随即大笑一声，拉着爱卿向龙椅走去。
脚似有千斤重，每走一阶，爱卿都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她恨不得将脚下的石阶踩碎，把每一块碎石都踩成粉末。大人！你还在饮酒吗？你为何不来救我！
脑海中零星的碎片突然慢慢漂浮组合起来，第一年的中秋宴上，国师突然出现强横的将她救了下来；之后每一年，他都会叮嘱她好好准备，博得头彩；她胡乱说自己知道秘密后，他从来没有要杀她，反而从懿王手里把她救了下来；他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当她想要靠近的时候把她狠狠推开... ...
如果一切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她在皇帝面前奏出《悦龙曲》，为了把她当作最好的礼品送给皇帝... ...
爱卿感到胸口血气翻涌，只剩下锥心的痛在替她呼吸，原来这就是她能活到现在的真相吗？
爱卿颤抖着跨上最后一个台阶时，突然回头看向张珩，她并不是想求救，而是她太痛太孤独了，想找一个和她一样痛苦的人作伴。张珩为文和郡主夹了块点心，嘴角带笑着说着什么。
爱卿好像听到了无数嘲讽的笑声，她被关在笼子里，出也出不去，她便自私的想让别人进来陪她。看，如今已没有一个人愿意进来与她受这份罪了。
爱卿努力的深吸口气，心里空空的，祝福起她能想到的每一个人，国师，张珩，叶子，还有金声，她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自由的活下去，像生活在大山深处的鸟儿一样...
这时，从戏台上传来男子悦耳悠扬的歌声，他的嗓音温润婉转，美妙清澈，众人的耳朵都被他吸引过去。
皇帝领着爱卿刚要坐下，听到歌声脸一沉，向台上望去，爱情则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一遍遍将这歌声和脑海中那个人的声音进行比较，是他吗？是的，不会有错，是金声！
灯光荏苒的戏台上，一架琴，一袭白衣，多么熟悉的人，曾一次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记忆里，想象里。今日见了，才知道她和他过去的时间和记忆有多么遥远。
这首歌爱卿曾听他唱过，当时她觉得曲调太过繁复，歌词又晦涩难懂，所以没跟着学，好像是讲述一个出家人对佛俗两世的追忆和领悟。
爱卿含泪，抓紧这一点点的时间在心中和他道别，再重温一下过去的美好。
金声的曲子接近尾声，爱卿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十分安静，她紧张的回头，发现皇帝嘴角挂着阴险的笑快步向戏台走去。爱卿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为何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官员们，一个个都苍白着脸，低头不语。
爱卿紧张的看着金声，担心是不是他曲子哪里出了错。
懿王看了张珩一眼，面色阴沉。张珩虽然面不改色，可双手已握的骨节发白。
皇帝一直走到了台上，站在金声面前，因为被皇帝的身体遮挡，众人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所有人都沉默着，似在等待一个结果。
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皇帝突然大笑着说：“你的曲子深得朕心，赏！”说完他大踏步的走了回来，脸上笑容满溢，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子要杀人的气息。
爱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见金声平安离去，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他没事就好，否则今天恐怕要真挺不过去了。
她对皇帝硬挤出一丝笑，刚要坐到他身边，却听他道：“你回去吧，朕可不能抢了忠臣的心上人。”
爱卿一愣，见皇帝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盯着懿王，嘴上挂着不耐的笑对她摆手说：“赶快去吧，不要让白衣等急了。”
爱卿急忙谢恩离开，脚步虚浮的走了许久，直到看见国师熟悉的背影时，一颗不知飘在何处的心才总算飞了回来。
爱卿忍着泪，也忍着一肚子的怨恨，委屈，疑问坐到他身边。
国师握住她冰凉的手，给她倒了杯酒，“喝杯酒，暖暖身子，然后早些回去歇息。”
爱卿沉默的看着酒盏，心中的话终究没能问出口，这几年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把我献给皇帝吗？爱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茵茵一直在园门口等着，见爱卿走来她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可看到爱卿的神情后，她立即敛了笑意，扶着她往回走。
茵茵见她黯然神伤的样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怕她忧思太重伤了身子，于是开口说：“大人让奴婢在门口等姑娘，本来还有些无聊，但没想到今天的满月比往年的都要美，看的让人心情愉快，姑娘快瞧。”
爱卿抬头见月亮真的十分美丽圆满。
“不知道月亮上那些灰色点点都是什么？”茵茵突然问。
好久没人问她这样的问题了，爱卿想起了叶子，心中略感安慰，她说：“那些影子都是外星人建造的高楼大厦。”
“啊？”茵茵张大嘴巴，“什么是外星人？爹爹跟我说，那是嫦娥的宫殿。”
爱卿突然不忍再将玩笑继续下去说：“我是开玩笑呢，你爹爹说的才对。”
茵茵一双大眼睛倒映着月亮的光辉：“好希望能回到小时候，爹娘都还活着，无论做什么，去哪里都感到安心。”
爱卿心疼的问：“你的爹娘... ..”
茵茵说：“家里发洪水，村子里的人都没了，那天奴婢恰好去了舅舅家，躲过一劫。”
或许身边有个人也在背负着伤痛，爱卿觉得心好受了一点。
茵茵微笑着说：“其实如今想来也没那么难过了，只是遗憾没有机会跟他们道别。”
道别两个字像一个大钩子，勾起了爱卿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前世的亲人，今世的金声，叶子，张珩...她与他们的离别都是那样的软弱无力，短暂又被动，连让她好好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爱卿渐渐停下脚步，茵茵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疑惑的看着她。
“茵茵，我想同一个人道别。”
“道别？姑娘要与谁道别？”
爱卿轻声说：“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儿，可若还在，我便能好好跟他说一声再见了。”她说完，顺着原路往回跑。
茵茵急忙追赶说：“姑娘，您去哪儿？快随奴婢回去吧，求您了。”她见爱卿仍旧坚定的跑着，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悔青了肠子。
爱卿七拐八弯，几次差点摔倒，或撞上路过的丫鬟。临时搭建的后台里挤满了要上台表演的戏子们，他们或谈笑，或收拾东西，甚至有人认出了爱卿上前行礼问好，可爱卿都似看不见一般，左冲右撞着找寻那抹白色的身影。爱卿越来越着急，眼里蓄着泪水大声喊：“师傅，师傅你在哪儿，卿儿来看你了师傅！”
茵茵上前抱住爱卿道：“姑娘，您找的人已经离开了，咱们回去吧，求您了！”
爱卿摇头愤怒的推开茵茵喊：“金声，你出来！为什么不肯见我，你就这么走了，卿儿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心中最温暖最宝贵的东西，在金声眼里什么也不是。原来，道别只是她想做的事啊...
茵茵扶着失魂落魄的爱卿走出后台说：“姑娘您什么都别想了，随奴婢回去好好睡一觉。”
爱卿轻声应了，她知道心里的痛只是回忆再现时激起的波纹罢了，她的现实里什么都没有变，张珩娶妻了，叶子在外面生活着，自己要嫁给国师了。
爱卿的身子一直没有痊愈，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只觉头昏眼花，喘不上气来，茵茵扶她靠坐在大树下休息，一边抚着她的胸口说：“奴婢请余江过来给您瞧瞧吧，若大人瞧见你这样，会心疼的。”
爱卿自嘲道：“他会吗？”
“会！”茵茵回答的很坚定，让爱卿有些惊讶的问：“你为何如此肯定？”
茵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为大人侍寝过的女子到不少，可他说要娶的只有你一个，而且自从您上次出事后，大人不但将他贴身的暗卫留下来保护您，还吩咐所有吃的喝的用的都要奴婢亲自尝试过后才能给您用，还有... ...”茵茵见爱卿突然回头向戏台方向看过去，问道：“姑娘在瞧什么？”
从远处传来不太清晰的琵琶声，叮叮咚咚，断断续续。爱卿总觉得十分熟悉，忍不住向戏台走去。
茵茵有些不安的拉住她说：“姑娘，咱先回去吧，大人若发现您在这儿，会生气的。”
爱卿看她担忧害怕的神情，只得点头应了，可没走几步又听到熟悉清丽的歌声，爱卿紧张又激动的对茵茵说：“我六岁便到了藏音阁，在那儿生活了四年，那里的人和事，我总是忘不掉也放不下，你就让我过去看一眼吧。”
茵茵犹豫了半晌，缓缓放开手，爱卿开心的藏身在石灯后面，想看看有着令她感到十分熟悉的嗓音的女子究竟是谁。
舞姬们正围着唱歌的女子转圈，长袖挥舞间看不到女子的面容，爱卿翘首望着，心跳的厉害，茵茵也被感染到，踮起脚尖帮爱卿看着。可直到曲子结束，她俩都没看到女子的脸。
爱卿失望的低下头，刚想离开，听茵茵兴奋的叫道：“姑娘快看，那女子走下台了！”
爱卿笑着看过去，见一片灯光剪影中，叶子穿着水红色曳地长裙，浓妆艳抹，脚步轻缓的走下戏台。爱卿身子晃了晃，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揉眼睛，可是越揉越花，越是看不清叶子的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