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势在必行

胡雪岩听到吴存志这么一喊，心里吓了一跳：“什么？”

他赶忙匆匆回身，往楼上走去，可是这个时候胡青云的气息已经没有了，身子也渐渐冰凉下来。

看到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笑意的胡青云，胡雪岩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自己在胡青云吩咐的事情上，并没有出力。他认为朝廷是不可能颁发针对洋人的禁例条约的，所以干脆就没有动用自己的关系。倘若自己真的发狠去运作一番，至少在上海关口处设立几处针对洋人的关卡，是没有问题的。

此时看着胡青云的遗体，他心里面无比的悔恨。

“加紧把胡大爷送回杭州，我有上好的楠木。我现在就吩咐人给大爷做棺材。等个舵口的人都回来，在为大爷操办丧事。”胡雪岩低沉这说道。

吴存志听到胡雪岩要用寸金寸木的楠木为胡青云做棺材，感激地说道：“多谢胡大哥。”

胡雪岩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每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去世，胡雪岩就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份倦意。

他慢慢转身离开，他知道胡青云已经死了，所代表的是整个沙船事业也随着他去了。沙帮改行已经是势在必行了，不然的话大家都没饭吃了。但沙帮或者改行，或者购买新式轮船，或者与漕帮抢占内陆河道，都已经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

失魂落魄地回到胡府，七姑娘已经迎了出来，嘴里夸着王效成，说道：“效成这孩子真是好，我看以后就让他住在胡府得了。”

胡雪岩抬头看了七姑娘一眼：“他人呢？”

七姑娘说道：“会客栈收拾东西了。打算搬过来。我跟他说让他不用再置办地产，直接住在胡府就行了，他说他再想想。我看他就是再等你的意思。”

胡雪岩摇摇手说道：“年轻人就该自主一些，你看他的意思办吧。他要是想出去住，你帮忙操办一下就行，要是就住在这里，我也没什么意见。”

七姑娘注意到胡雪岩精神有些不太好，赶忙问道：“怎么了，是沙帮那边有什么事儿吗？”

胡雪岩摇了摇头，坐下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哎。”

七姑娘想了想，说道：“沙帮的难处我想我也知道一点。实在不行，浙江的码头我们漕帮可以让给他们一些，他们日子总会好过一些。说来也是他们运气不好，以前朝廷不允许海运，他们只能偷偷摸摸地干，现在朝廷已经开了禁令，洋人的轮船又把他们的生意抢走一大半。他们混得特不容易。”

胡雪岩看七姑娘如此大方，说道：“你把自己的码头让给他们，让漕帮里的弟兄怎么说。加价有本难念的经，总不能让自己吃苦吧。你也不用多想了，以后沙帮有什么难处，我自然会帮忙，你是漕帮里的人，遇事多为漕帮打算就好。”

七姑娘听胡雪岩这么一说，心里很是温暖。胡雪岩一个人担心的事情太多，遇到难处总是把用自己的银子去填，从来也不让别人为难。想必这也是自己喜欢他的原因吧。七姑娘正想着问问胡雪岩为什么这么憔悴，管家突然又干了进来，说道：“老爷，广东来信，印着官府的戳子。”

胡雪岩一看信封就认出来这是左宗棠的私印，赶忙拆开来看。

七姑娘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

魏府的管家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走出客堂之后老管家捶了捶腿，说道：“老爷的事儿就是多，这一天天的，光送信通报也把我的腿给跑断了。”

胡雪岩拆开信封之后，看到是左宗棠的亲笔信，上面写着：

“见信如唔，斯造船之事，关乎国家兴亡。自道光年来，洋人日侵我国，所以赖者，唯坚船利炮是耳。十年内战，我军所持火器，十之八九操于洋人之手，其无异于悬刀枕侧，余旦夕不能安。枪炮固然威甚，我过自也有出产，日拆析剖查，或能仿造。然则洋船之能，全机械运动，我泱泱大国竟无一人能识，斯可悲可叹矣。吾早有造船之意，用以强国，用以海防，用以海陆通商，此国之大者。然则公务繁忙，积弊须除，又无人可探造船之门径，乃至于一拖再拖。今君竟有造船之行，实乃天意。务须认真操办，造船一事，势在必行！但又所难，悉请告知，凡有所老，毕当排难。

乃亮。”

七姑娘皱着眉头跟着胡雪岩看完信之后，有些迷糊地问道：“‘乃亮’是谁？”

胡雪岩挺起姑娘这么一问，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笑了笑说道：“就是左大帅。”

“这是左大帅的字号吗？我怎么没听过？”

胡雪岩笑道：“左大帅文治武功均是人上之人，他经常自比诸葛亮，写信的时候也常署名乃亮。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七姑娘闻言也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这左大人倒真是个妙人。”

胡雪岩把信放进信封里交给七姑娘，摇了摇脖子说道：“左大人说的不错，造船一事势在必行，我这就去面见华尔。向来华尔听到这个消息，会非常的高兴。”

“你这又要走啊，才刚回来，要不明天再去？”七姑娘担心胡雪岩累着，这样说道。

刚说完，老管家有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说道：“法国驻华领事馆的同时前来拜访！”

胡雪岩朝着七姑娘一笑：“刚刚诸葛亮才来信，这边说曹操曹操就到。”说着赶忙挥手，说道：“走，咱们去接华尔先生。”